利加·德·布洛瓦的身影。
那只灰狼还非常幼小。她比自己当初听到传闻想像的恐怖姿态要美丽得多,但是与此同时,看起来却是一个脆弱得令人惊讶的生物。男人对这个事实感到无比吃惊。皮手套再次发出响声,他的双手紧紧握起了拳头。要夺走她——要夺走她性命的话,就只有现在这个时机了。刚才围在周围的男人们都已经离开,演员们也正在忙于谢幕。现在小小的灰狼正置身于没有任何人看到的危险地方。就像奇迹一般。不,这一定是神赐予我的机会。男人向身旁的下属打了个眼色,然后就无声无息地朝着维多利加背后走了过去。
越是走近那灰狼的孩子,就越觉得她幼小。明明早在十四年前就接到了她的出生报告,但是现在看来却像是一个更幼小更脆弱的小孩子。金色的头发宛如流淌在黄金乡的神惠之河蜿蜒悬垂在地板上。披着鲜红色塔夫绸礼裙的身姿,看起来就像被人遗忘在椅子上的礼物花束一样。公主袖像蔷薇花蕾般大大鼓起,粉红色的小帽子上还晃动着光滑奶油般的装饰品。
男人缓缓地伸出了戴着皮手套的双手,想要抓住维多利加那纤细的脖子。就像要把即将盛放的、传说中的大轮鲜花轻轻用手折断一般。男人碰到了她脖子的皮肤,开始向双手加大力度。
就在这时候……
自己的身体却猛然晃动了一下,似乎是有人在背后狠狠地撞到了自己身上。男人无声无息地回头一看,只见下属的男人也惊讶地摆出了迎战的架势。现场演变成一场无声的乱斗。下属的男人仿佛想要抓住那个不明身份的人似的伸出了双手,对方的影子显得相当纤细矮小,本来应该是不值得恐惧的对手,但是他的动作却出乎意料的敏捷,同时也充满了战斗的意志和力量。
下属的男人身体突然失去了力量,察觉到这一点后,对手也同样跟男人们拉开了一步的距离。
男人抬起头,在流露出强烈的惊讶和不快感的同时,俯视着那突如其来的闯入者。
站在眼前的人……
“快从维多利加身边走开!”
听到一弥的平静声音,维多利加缓缓地回过头来。
舞台上依然不断传来热烈的鼓掌声,演员们都站在谢幕灯光的正中央。身在侧台的人,本来应该只剩下维多利加一个人才对。但是她的背后不知何时已经站着两名绅士,而且久城一弥也同样站在那里。
绅士们不禁面面相觑,然后同时跺了跺脚。接着,他们就像在评估一弥的价值似的眯起了眼睛。一弥挺起胸膛,仿佛要告诉对方自己决不退让似的张开双臂,护在维多利加的面前。绅士们看到他的举动,马上停下了动作。
两个男人和一个少年默默地互相对望起来。即使作为少年也显得过于矮小纤瘦的一弥,他的全身却散发出令人震惊的战斗意志。
“久城……?”
维多利加轻声说道。
“你没有跟塞西尔她们一起在观众席上看戏吗?”
“我才不会去!我一直都在找你……因为很担心你。”
“哼,是吗。
维多利加以理解了一切的态度点了点头。
“难怪我没有听到你哭的声音了。”
“我、我才不会哭!就算我坐在观众席上也一样。身为男子,在人生中就只可以哭三次。那就是父母死的时候,孩子死的时候,还有自己死的时候……咦,好像不对啊。我想不起最后那个是什么了。那究竟是谁死的时候来着……?”
“吵死了。”
“啊,对不起。”
“你刚才说……担心?”
绅士以低沉的声音反问道。
从深深盖过眼眉的帽子深处,露出了修剪得整整齐齐的金色短发。举止看起来相当高雅,而且具有一种威风凛然的气派。背后的另一个男人,则像苏菲所说的那样是一副官员打扮,全身都没有任何颜色,看起来就像是一种单色存在似的。
金发绅士说道:
“你这个少年说的话还真奇怪,看样子你应该是个东洋人吧……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其实在担心一只灰狼啊?”
他边说边用下巴指了指维多利加。
“你知道这是多么可怕的生物吗?这根本不是值得你担心的存在。”
“维多利加是什么样的人,我早就知道了。不仅仅因为我们是朋友所以我才担心她。而且因为不管她再怎么厉害,维多利加也还是这么……”
一弥慎重地走出一步,插人到维多利加和绅士之间的空隙,继续说道:
“是这么的娇小!……好痛!”
“你啊,以后不允许再说我小了。
“我说啊,现在可不是为这种事生气的时候吧?拜托了,维多利加你现在先别说话。因为刚才你差点就被这个男人杀死了啊。我刚才就觉得有点奇怪,于是就跟着他来了,结果看到他们一直在暗地里偷听着你们说话。后来看到只剩下你一个人,他们就这样对你——!”
一弥重新面对着绅士们。
绅士也以他的两只宝石般的蓝眼睛默默注视着眼前的东洋少年。
观众席上的鼓掌欢呼声不绝于耳,就像要永远持续下去一般。
那是名为永恒的光荣瞬间。那是将会永恒留存下去的光辉记忆……
照耀着灰色日子的光芒……
一弥以可怕的表情面向绅士说道:
“陛下,你是……”
他刚说到一半,维多利加就以低沉沙哑的声音制止道:
“久城,不可以。”
“咦?”
“你绝对不能叫出那个男人的名字。”
“究竟是为什么?因为这个人不管怎么看也是……”
“因为很危险。”
维多利加摇了摇头。
两名绅士都满怀怨恨地盯着她那小小的身影。
维多利加一边吸着烟斗,一边低声沉吟道:
“现在就暂且用‘他’来称呼吧。”
“他……”
“其实我也有一些话想要跟两位绅士说清楚的。你们能亲自光临,我也不胜荣幸。据久城所说,你们好像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暗地里听着我向父亲大人解谜的对话吧。既然如此我也不必费工夫解释了,因为这对你们来说都是非常清楚的事情。”
说到这里,维多利加就停了下来。
细长的白烟缓缓地从烟斗中向上升起。
绅士们露出僵硬的表情,默默地听着她的话。
“在刚才的解谜中,还存在着没有揭开谜底的部分。”
“…………”
“总共有两点。”
维多利加的嘴唇扭曲了起来。
说不定那是一种浅笑的表现吧。
“第一点,在一九〇〇年杀死可可·萝丝,然后在一九一四年又杀死妮可儿·露露的犯人究竟是谁?第二天,犯人是如何在王官里杀死妮可儿,然后只把她的头颅带走的呢?”
“不知道——你刚才是这么对父亲说的。”
金发的绅士静静地问道。
维多利加这一次则露出了明确的笑容。然后她又换成了一副无比冰冷的表情,感觉像要把周围的空气都冻结成冰似的。跟向一弥展露的蕴含着脆弱感的光辉不一样,那是一种极其傲慢可怕的笑容。
“我根本没有不知道的事情。”
“难道——”
“我当然已经把所有谜团都解开了。不过对于父亲大人……也就是对灵异部的人,我并没有说出真话,仅此而已。”
“什么!”
“虽然我也不能把名字叫出来啦。他……也就是杀人犯,在一九〇〇年犯下了第一宗杀人案。那恐怕是一时冲动造成的杀人。他大概见过可可王妃生下的第一子——如果是男孩的话将会获得王位继承权的那个孩子吧。”
绅士的表情痛苦地扭曲了起来。
“你究竟都知道多少了?”
“我全都知道。”
维多利加的声音显得非常平静。
“那孩子是恶魔的孩子,他有着光滑的黝黑肌肤。自然不是他的孩子!王妃跟别的男人私通,结果跟一个不知道是黑人还是摩尔人的异国男人生下了混血儿!那无论如何也是一件无法原谅的事情……”
“…………”
“所以他一时冲动,就这样把王妃刺死了。”
“…………”
“在那之后,不知道他有没有为此感到后悔。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打从心底里爱着王妃呢,还是直到最后也没有付出半点爱情。但是王妃已经死了,这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你为什么会知道?”
绅士以近乎悲鸣的声音问道。
“因为我找到了可可王妃的遗书,那是从藏在妮可儿·露露坟墓里的王妃胴体身上找到的。
“什么!”
“他向自己信赖的下属——与之关系密切的科学院的人们——下达了命令,让他们为这件事进行善后处理。还让他们找来替身,然后就宣称那个女人死了,把可可王妃埋葬在她的坟墓里。这样子相安无事地过了四十年。但是在世界大战的前夕,法国来的使者提出要跟可可王妃见面的要求,他因为担心替身的身份暴露,所以又犯下了一宗杀人案……他又把王妃的替身给杀掉了。”
“可是,那究竟是怎么杀的啊?”
绅士以严肃的表情问道。
“假冒可可王妃的房间里,不就只有一道门吗?佣人从那里走进去,跟王妃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接着,那个……国王进去了。然后,他又马上离开了。那时候她还是活着的。而等到使者们进去的时候,她却变成了无头尸体!无论是佣人、国王还是使者们都是两手空空地走进去的,她的头颅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会消失不见。头颅……她的头颅最后却出现在远离王宫的乡间别墅里。究竟有谁能解开这个谜团啊?”
“是他杀死的。”
维多利加静静地宣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