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
太太边说边把放在厨房里的一个已经被用了很久的大平底锅举了起来。弗兰尼吃惊地倒退了一步,可是艾薇儿却兴致勃勃地观察了起来:
“真的耶!底部确实是凹陷下去了!弗兰尼,你爸爸被这种东西揍下去,也真亏他没有死掉呢。这不是很厉害吗!”
“在我因为结婚而住进这条村的时候,夫人就说可以让我随便拿一些自己喜欢的东西。虽然那座屋子里还有许多很棒的东西,不过我就忍不住要了这个……因为每次看我都会情不自禁地笑出来呢,到现在也是这样。”
“啊哈哈,陷下去了!陷下去了耶!”
艾薇儿使劲甩动着双手,似乎很高兴的样子。
“怎么啦,那么说,你们是要把这个带回去吗?”
“咦……啊,不是这样的。那个……”
艾薇儿这才想起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一因为战局的恶化,伦敦也开始急剧地出现了物资不足的情况。牛奶和黄油自不用说,就连小麦粉、鸡蛋、腌肉和新鲜蔬菜等物资的分配量也少得可怜,实在令人困扰。
弗兰尼从自己背着的背囊里拿出了什么东西。等她把那东西平铺在厨房的桌面上的时候,太太马上感叹地说道:
“这不是夫人亲手做的被子罩吗!她从以前开始就很精于手艺,而且还有很好的耐心,真不知道她是花了多少个礼拜才做成的呢!”
那是把各种颜色的布料缝起来做成的一个华丽的被子罩。站在远处看的话,就可以看出上面的图案是以英国地图作为轮廓的。太太欢天喜地说道:“啊啊,我就用来做儿子的被罩吧。等他从守护这个国家的战场上回来之后,我就要让他每天都睡个好觉!”
然后,她就这样沉默了一会儿。
就像是在用什么不可思议的力量,透视着在远方战斗的儿子似的……
“……你们留在伦敦难道不会害怕吗?听说时不时都会遭到轰炸,有的楼房也被炸毁了耶。而且还听说有的人受伤甚至死去了。”
“啊,嗯。”
“一旦有什么危险,你们随时都可以到我们村里来避难的。你们回去就这么转告夫人吧。”
说完,她就快步走出了厨房。
然后,她拿着一大袋小麦粉回来,把它放到了椅子上。接着又把砂糖、盐、马铃薯和洋葱,以及足足有艾薇儿的脑袋那么大的火腿肉拿了过来。接着,她似乎恍然大悟似的说道:
“啊,这么多东西你们能搬得动吗?”
还没等两人回答,她就打开门向外喊了一声,把附近的少年们都叫了过来。
看到他们都跑了过来,太太就跟他们说“你们帮忙拿小麦粉吧”、“那边的你帮忙拿马铃薯好了”、“可别让女士们拿东西哦,她们可是对我们恩重如山的那个人的家人”,把东西分别交给了他们。
艾薇儿爽朗地向太太到了谢,然后就走出了那座石砌的平房。
咦,弗兰尼怎么不见了?——艾薇儿这么想着,向屋里面看了一眼。
只见弗兰尼正悄悄拿着那个平底锅,默默地抚摸着陷下去的部分……总觉得自己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艾薇儿慌忙挪开了视线。
过了一会儿,弗兰尼也走出来了。艾薇儿装作不知道的样子,跟她肩并肩走了起来。
向太太道别后,她们就跟不停地提出“要用这东西来做什么呢?”“伦敦的面包是不是味道不一样?”“喜欢吃马铃薯料理吗?”这一连串问题的少年们一起,沿着村道往前走。
太阳从云层间探出脸来,静静地守望着两人的背影。
穿过坑坑洼洼的村道、回到经过铺装的平整道路后,她们终于到达了停在路边的汽车前面。
一见到那辆新得闪闪发亮的黑色汽车,少年们就纷纷欢呼着奔了过去。看到他们兴致勃勃的样子,艾薇儿就坐上驾驶席,让他们坐在车子后面,在附近兜了两三个圈给他们尝尝新鲜。等少年们心满意足地下了车之后,她才终于让路旁等着的弗兰尼坐上车,并且把食物搬到了后排座位上。
弗兰尼似乎对汽车的驾驶毫无兴趣。她一次又一次地调整着帽子的位置,还对着车内的倒后镜重新给嘴唇画上口红。
少年们蹦蹦跳跳地欢送着她们离开,汽车就这样朝着伦敦的方向驶去。
引擎音响起,冬季的村子景色离她们越来越远了。
……艾薇儿把全副身心都投入到刚学会的驾驶汽车的乐趣中,而弗兰尼则向后排座位伸出手摸索着什么。她究竟在干什么啊?正当艾薇儿感到奇怪的时候,突然间——
“虽然车子也一样,不过你也是需要燃料的吧,艾薇儿。来,给你火腿!”
“呀啊!火腿!”
弗兰尼用小刀从刚才太太给的大块火腿中切出来一小片,把它塞进了艾薇儿的嘴里。接着顺便也向自己的嘴巴塞了一块。
艾薇儿细细地咀嚼着火腿:
“真、好、吃、呀~……!”
“对吧。唔咕……因为这是久违的……唔呜……动物蛋白质嘛……”
“真好吃呀~!”
“真是的,我知道了啦。要再来一块吗?”
“嗯!”
那手制的火腿有着丰富的肉汁,艾薇儿深有感慨地说道:
“我们还活着呢,弗兰尼。”
“就是呀,艾薇儿。我们还活着。”
弗兰尼罕见地对年纪比自己小的堂妹表示了赞同。
一边吃着美味的火腿,一边驾着汽车往前飞驰。噗噜噜噜噜噜噜……伴随着威武的引擎音,载着两人的黑色汽车,在前往伦敦的马路上不断加速前进。
伦敦郊外虽然还没有下雪,但是在苏瓦尔的深山——位于跟瑞士国境交界处的亚尔卑斯山脉山脚的一条仿佛已被时间遗忘的小村子里,却已经出现了足以令村道积起一层薄雪的降雪。
虽然战争的脚步声此起彼伏,但是战火还没有烧到这样的深山小村来。村子依然一片宁静,就好像连时间都静止了似的。
因为没有了统治的人物,直到秋天为止都一直处于开放状态的圣玛格丽特学园的正门,却不知在什么时候被谁关上,还被牢牢地上了锁。
这时候……
沙、沙、沙……随着踏雪的脚步声响起,一个有着巧克力色的光滑肌肤的混血青年走近了正门。在毛线帽下面,可以看到一直延伸到肩膀位置的亮金色头发。
他露出不解的表情,先是向里面窥视一番,接着又伸手摸一摸门锁,最后才终于放弃,转身沿着村道走了回去。
秋天时长满了葡萄的广阔田地,现在也逐渐被积雪所覆盖。
青年穿过田地,走进了一座有着蓝色的三角屋顶的小房子里。那是一座没有任何特别装饰的粗糙房子。不过一旦走进里面,就可以看到暖炉正燃烧着红红的火焰,还摆着两张坐感舒适的椅子,地上还铺着温暖的蓝色绒毯。
其中一张椅子上,坐着一位有着偏灰色头发的瘦削中年妇女,正在静静地读着书。只喝了一半的苦艾酒酒杯,在款式简朴的小茶几上反射着暗钝的光芒。
妇女头也不抬地说道:
“你回来啦。”
“我回来了,妈妈。”
“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混血青年一边烧水泡茶,一边向母亲瞥了一眼。那位妇女微微弯着背,依然是非常安静地读着书。
“田地那边是没什么问题啦,妈妈。而且也没有积上太多的雪。”
“是吗。”
“还有,那个……学园被关闭,好像已经没有人在里面了啊。”
听了青年的话,妇女才缓缓抬起头来。
茶泡好了。两人在暖炉前面相对而坐,互相看着对方的脸,一起喝茶。
“是吗。记得在下雪之前……”
“嗯,是的。”
青年点了点头。
“那个戴着圆框眼镜的娇小可爱的老师,还自己一个人留在那里的。现在看来,她大概已经逃到其他地方去了吧。”
“你呀,一直都在担心那个人呢。”
“啊,嗯……”
青年低下头说道。
“因为她一个年轻女人孤零零的,也不知道她有没有事。不过,那个像是朋友的红发女人经常都会来看她,还有当园丁的老爷爷也常常向她搭话呢。”
“因为战局也变得越来越激烈,她也一定是回去自己的家了吧。”
“嗯……”
妇女默默地喝了几口茶,然后向儿子开玩笑似的说道:
“难道因为那个女老师不在,你就觉得寂寞了吗?”
“不、不是啦!”
青年拼命摇头否定道。
“妈妈你总是喜欢这样拿我开玩笑!只不过……我是……”
暖炉的火苗轻轻晃动了一下。
温暖的茶水,缓缓地流进了这对母子的喉咙。
窗外已经下起了大雪。明明是傍晚时分,天色却已经像黑夜一样阴暗。
“孤零零一个人,是很寂寞的。所以……我只是觉得有点担心。只是这样而已啦……”
“哟~是这样吗~”
“……听我说啊,妈妈!”
暖炉的火烧得更旺了。风的声音听起来也充满了寒意。
青年的金色头发和巧克力色的肌肤,在火光的映照下呈现出温暖的光芒。
“——哈啾~!”
正好在这时候。
同一条村的旅店四楼——在登上一条非常陡的楼梯后才能到达的屋顶小阁楼里。
有一个女人打了个喷嚏。
在稻草铺成的床铺上,盖着两张薄薄的毛毯。
那是一个身穿生木棉制的睡衣、头上戴着圆罩帽的小个子女性,从圆罩帽中露出一团长及肩膀的浅黑色头发——她就是塞西尔·拉菲特。
“难道有人正在说我的事情……?”
“没有人说啦,快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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