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呀,一弥。再不快点换衣服,又会被父亲骂喔。”
——年幼的一弥听到这句话便匆忙起床。纸门大声打开,身穿正式礼服的父亲大步走了进来,同样穿着礼服的两位哥哥也跟在父亲后面。他们三个简直就像是三胞胎。身材高大,肩膀与胸膛都相当健壮,无论何时都散发充满自信的光辉。
父亲俯视坐在榻榻米上发呆的一弥,很惊讶地说:
“一弥、你在干什么!还不准备出门!喂、都是你没好好监督……”
面对责备的声音,站在走廊边硬土上的母亲只是微笑以对,说了句“真是抱歉”。因为自己的缘故害母亲被骂,一弥急忙缩起身体,冲出房间想快点换好衣服。
在阴暗的走廊和姐姐擦身而过。姐姐身穿外出用的和服,胸前抱着菊花,看起来非常可爱。姐姐问了一句:“鲜红色的和服,很漂亮吧?”一弥不由地对着美丽的丝绸和服看得入迷。小声说出赞美的话,姐姐似乎高兴地微笑,称赞一弥是个乖孩子。房间里传来父亲的声音,一弥又匆忙为了换衣服而奔跑。
——那天正是祖灵归来的日子。一弥和家人一起外出扫墓。
外头天气非常炎热。
茅蜩和蝉叫个不停。
父亲一马当先,走在通往寺庙的路上。哥哥跟在父亲后面,母亲和姐姐一左一右牵住年幼一弥的双手,拼命想要跟上大人的脚步。
走在前方的父亲他们的背看起来好宽。
路边反射着太阳光的草与树木,全部都是鲜绿色。那个国家的夏季非常美丽。也是一弥喜爱的季节。
带着热气的风突然吹来,母亲白色的洋伞摇摇晃晃。
那阵风吹乱了姐姐闪闪动人的黑发,遮住一弥的视线。受到惊吓的一弥,跌倒在石阶上哭了,母亲和姐姐笑着将他抱起来。两个人身上传来甜美的香气——那是女性的香味,拥抱的动作带着温柔与包容所有的慈爱,而父亲与哥哥们从不肯拥抱一弥。
到达寺庙之后,父亲在墓前述说祖先是多么优秀的武将,同时也是政治家。在低沉的声音朗朗响起时,母亲以看来仿佛快要折断的白皙纤臂,接下姐姐抱着的菊花,装饰在墓前,再以带柄的水勺将水淋在墓碑上。负责洒水的手臂,一向都是母亲纤细的手臂。洒水的光景,光是在一旁观看就觉得心中得到润泽,令人怀念。
父亲的声音继续响起,哥哥们听着父亲的话,脸上带着骄傲的表情。祖先与父亲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哥哥们也以此为目标。并且认为那是不远将来的事。一弥也想要仔细听父亲说话,但是内容相当困难,对于年幼的一弥来说,全都是听不懂的词汇。
有一只夏季的蝴蝶,轻飘飘接近一弥。隐约带着眩目的金色,树叶间隙射来的阳光,穿透蝴蝶薄薄的翅膀。一伸手就飞走,又在一段距离之外停下,仿佛是在引诱一弥。金色是一弥喜欢的颜色。那只小蝴蝶虽然飞走了,但一弥却瞒着所有的人,心里暗地想着那只蝴蝶……
远处蝉声响起……
——那个国家的夏天非常美丽。
一弥睁开眼睛。
一弥站立<;无名村>;的广场上。周围没有任何人发现瞬间的回忆之旅,一弥一个人心不在焉地睁开眼睛。
感到这一切都是遥远的事——
实际上只不过是数年前的事而已。
或许是距离……隔着海洋,距离遥远的缘故吧。
仔细瞧瞧四周,对现在的一弥来说,有如小金蝶一般的维多利加睁大眼睛看着广场的喧噪。身旁的蜜德蕊不知何时静了下来、好似在回想什么而出神。没有任何人想说话。突然出现的寂静时刻。
一行人各怀心事,沉默地眺望着广场的喧噪。
维多利加突然伸出手来,用力拉扯身旁蜜德蕊有如棉花糖的深红卷发。
“好痛!你、你干嘛啊,小鬼!”
“……对了,蜜德蕊。”
“什、什么?”
“你怎么会认识古雷温?”
“………!?”
蜜德蕊原本浮着雀斑的红润脸颊,立刻变得铁青。
“你、你说什么啊?”
“你是受他雇用的呢?还是朋友?”
蜜德蕊垂下肩膀,像是放弃了辩解。
感到不可思议的一弥来回看着两人,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鬼,你什么时候看穿的?”
“从你硬要搭上火车的时候。”
“……那岂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了!?”
一弥插进两人的对话:“喂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感到不耐烦的维多利加磨蹭了一会儿,最后不敌一弥的视线。
“久城,难道你真的完全没发现?”
“所以我才问是怎么回事嘛?”
“发现蜜德蕊是古雷温的手下这件事。”
“什么——!?”
“你这个人……听好了,蜜德蕊在义卖会偷了德勒斯登瓷盘……”
蜜德蕊低声惊呼:
“你连这个都知道?”
“当然。可是古雷温却放她一马,这是为什么?是因为某种理由,使得他们两人有着共存关系吧。然后,当不准离开圣玛格丽特学园的我,趁夜偷溜出来时,蜜德蕊不知道从哪里发现这件事,一直跟在后面。明明因为宿醉而苦不堪言,还是硬搭上摇晃剧烈的马车。然后还打电话到某处去——这表示她有个必须联络不可的对象。”
“也就是说……?”
“她受到古雷温的委托,到村里担任监视我的任务。所以古雷温才会发现她偷走盘子,却没有逮捕她。”
“……还不是因为赌扑克的时候输了。”
蜜德蕊一副无趣的模样:
“我在村里的酒吧向他搭讪。因为他是个身穿昂贵服饰的贵族,而且脑筋似乎不怎么灵光。我心想:这不正是头待宰肥羊吗?可是诈赌用的假牌却从袖子里掉出来。那家伙因为之前输得很惨,所以一直吵着要逮捕我,不然就做你刚才说的工作。之后就被使唤来使唤去,给我惹了不少麻烦。”
“蜜德蕊修女,这都怪你一开始诈赌啊。”
“我只是想要钱而已嘛!”
不知为何蜜德蕊开始大吼大叫、晃着巨大胸部用力踢地,似乎真的生气了。性感风情从壮硕的身体迸出,好像化为浓郁甜蜜的花蜜“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
“人家就是爱钱嘛!”
一弥被她的气势所震慑,偏着头困惑地想着:“为什么只有在提到钱的时候,会变得这么性感呢……?”
蜜德蕊继续说:
“我家真是穷翻了,让我吃了很多的苦头。只能一边咬马铃薯、一边怨恨流泪……”
蜜德蕊一面以哀伤的声调控诉,一面拿出棉质手帕拭泪——但是根本没有流泪。
“我爸是一手拿着威士忌,口中醉话连篇的爱尔兰移民,我妈……呃、嗯……唔、突然想不起来,总之……”
“请你别再胡扯了,还有别再假哭。”
“少啰唆!总之就是这样,我一看到钱就会流口水、爱钱爱得不得了,甚至到了夜里都睡不着!完全没想到这个村子竟然是座宝山……”
“不准偷东西。要不然会被谢尔吉斯村长处罚……”
“实在太穷了……”
蜜德蕊咬着嘴唇,坚持己见:
“做小偷有什么关系!”
“绝对不行!”
两人互瞪了一会儿。因为一弥完全不肯让步,最后蜜德蕊终于像是放弃了:
“……真是个一板一眼的人。”
“呜……”
一针见血说中一弥最在意的事情,他微微低下头。
蜜德蕊不知为何平静下来:
“好吧。我会把那个瓷盘乖乖还给教会啦。只是听说它很昂贵所以顺手偷走,也不知道该卖给谁,只能偷偷用床单包好一直藏在床底下……如果我这么做的话,你可以放我一马吧?”
“……好吧。如果你真的归还的话。”
“你想要多少封口费啊?”
“不需要。”
“我都说要给了,你也不用这么坚持嘛。还真是个无聊到家的人……”
“你、你说什么……啊!”
愤怒的一弥突然想起义卖会里贩售的物品——
在选中印度风的怪异帽子之前,曾经和同班同学艾薇儿看过许多东西——
亮晶晶的漂亮戒指、活动蕾丝领、明信片、还有……
“……呃,既然这样的话,希望你能够将义卖会里贩售的一件物品给我。”
“什么?你是指哪一个?话说在前头,太贵的东西不行。你又不爱钱,没资格从别人那里索取昂贵的东西。”
“这是哪门子的歪理!?”
一弥叹了口气,然后附在蜜德蕊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蜜德蕊浮着碎花雀斑的脸上,出现一个诧异的表情,盯着一弥的脸:
“……那个东西就好吗?”
“是!”
“你还真是个极为正经却又怪得可以的人呢。”
一弥闻言,满脸涨得通红。
“我倒不讨厌你喔。我喜欢你远胜过那个自认为是美男子的花俏警官。”
说完之后,蜜德蕊晃着一头鲜艳的红发,高兴地笑了。
远处的安普罗兹手执火把找到一弥等人,跑着过来。稍微思考片刻,便把手上的火把交给一旁的荷曼妮。
啪叽啪叽、啪叽啪叽——!
火焰爆开,橘色的光点飞散。
“迎接祖灵的仪式即将要开始了……”
“这样啊……!”
一弥点点头。
维多利加微微转动身子。一弥与安普罗兹视线相对,安普罗兹因为紧张而表情僵硬。
啪叽啪叽、啪叽啪叽……!
荷曼妮苍白干瘦手中握着的火把,因风助火势而烧得更加猛烈,不断发出“啪啪”声响,火焰左右激烈摇晃。祭典迈向高潮——
独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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