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深雪却从一旁投来不快的视线。觉察到这一点的将辉,内心显得狼狈不堪,惊慌失措。
“诶,啊……啊?司波!?”
达也注视着突然失声叫到他姓氏的将辉,眼中显出“没事吧,这家伙?”的神情。
“莫非你,跟她是兄妹!?”
将辉的话给达也带来一阵无话可说的四肢无力感。
“……至今为止都没发觉吗?真的假的?”
早该明白了吧?听见对方一脸无奈地问起,将辉默不作声,只是呆呆地站着。
听见了短而节制的笑声。
深雪转过脸去,用手捂着嘴。
“……在一条同学看来,我和哥哥大人不像兄妹是吗?”
“诶?不,那个……是的。”
看着打消了找借口的念头而垂下头的将辉,深雪露出盈盈的微笑。
尽管不知道究竟中意对方什么,但深雪似乎看一条挺顺眼的,达也心想。
——所谓看着顺眼,也就是作为舞伴而言。
“总是站在这里妨碍他人也不好,深雪,不如和一条去跳一曲如何?”
听了达也的话(准确地说听见的是“和一条去跳”),将辉迅疾抬起脸来。
他的眼中充满了期待。
深雪小声地笑了一阵之后,便朝将辉微微地倾了倾脑袋,仿佛在询问对方:“您觉得如何?”
“务必……能请您和我跳上一曲吗?”
竭尽全力压抑着因兴奋而变了声的发音,将辉按照礼节,彬彬有礼地向深雪行了一礼。
“彼此彼此,请多关照。”
深雪同样礼貌地回了一礼,牵起了将辉伸出的手。
在走到跳舞位置之前,将辉用带有感激和感动的眼神向达也以目致意。
看见这一幕的达也心想:“还真是个现实的家伙。”
将辉那番好笑的浪漫喜剧(?)对达也而言只不过是与己无关的事。(但仅限于深雪没有“那个意思”。)
所以也就能轻松应对。
而当自己成了当事人,别说处理得最恰当了,就算只是处理得说得过去,就已经令他万般棘手了。
就在眼下,面对在跟前忸忸怩怩瞟视着自己的穗乃香,达也痛感自己的不成熟。
“这位客官,这种时候可得由男性一方主动才行。”
光是一个穗乃香就够棘手的了,结果还有人在旁边捣乱,这时即使想抱头逃跑,恐怕也情有可原吧?达也朝子虚乌有的对象发着牢骚。——当然,没有说出口。
“艾莉卡……为什么是女招待啊?”
“最初就是以此为条件才得以留宿的。”
达也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抱怨。
雷欧和干比古接到了作为选手参加宴会的通知。也邀请了艾莉卡和美月作为一般成员一起参加。但四个人都拒绝了,而是作为厨房人员和会场招待人员,全心全意放在打工上。
干比古这回总算如他本人希望的一样(?),被调配到了厨房,而艾莉卡则和上次一样,穿着翩翩舞动工作服,作为女招待在会场中走来走去。
“……那么就不该在这种地方偷懒吧。”
“那是因为给客官提些适当的建议,也是身为会场招待人员的分内之事。”
又是一副装模作样的表情回答道。达也此时真想一把抱住头。先不管“会场招待人员的分内事”云云,达也明白艾莉卡的话也有道理。
穗乃香在等待达也的邀请。
那种事,即使不说,心里也明白。
但却把握不到从哪里开始的窍门。
他绝对性地缺乏“邀请女性”的经验。
“客官?没有必要考虑太多哦!”
艾莉卡最初还只是感到有趣,渐渐地,话中已经夹杂了厌倦之声。
这样下去,厌倦之声恐怕不久就要变为焦躁了吧。
达也觉得,那还真是有点,不,是相当丢脸的事。
“……穗乃香。”
“是!”
达也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和我跳舞吗?”
与此相对,这句话说出口费了不少工夫不说,用的还是没什么自信的疑问句。
“非常愿意!”
即便如此,对穗乃香而言,却已经是十足令她高兴的事情了。
随后,达也又经历了作为雫、英美、真由美的舞伴这种重体力劳动,筋疲力尽地倚靠在墙边。
尤其是作为真由美的舞伴,实在太累人了。
她的节奏感很独特。
达也的舞跳得,即便说句恭维话,也称不上高明。由于没怎么好好练习过,也情有可原。但也不会犯踩到女性的脚或撞上他人这种失误。岂止如此,舞步也分毫不差。
就连在舞蹈过程中,雫都说了句“像是和跳舞机在跳舞”,这种褒贬难分的话。
因为只是记住的动作配合演奏改变速度,舍弃细枝末节的部分而再现出来,所以达也的舞蹈,抛开优美、优雅或风度,仅以正确而言,可谓满分。
而真由美却在某种意义上,和达也正好完全相反。
演奏的音乐和舞步根本不合拍。
没有音乐感,倒不如说“因为”有着什么独创的美感,每一个音符尽管都有微妙的走样,但从整首曲子来看,却实在是优雅的舞蹈。
拜她所赐,达也为了配合音乐和真由美的动作两种节奏,被迫踩着这种类似绝技的舞步。
这要在普通人,应该会自然地配合舞伴,然后走一步算一步,总会有办法的,但对于并非用身体记住舞蹈,而只不过是将动作在脑中重现的达也来说,那种应用实在是负担过重了。
放过疲乏困顿的达也,真由美心情大好地去找下一名舞伴以后,事实上,还有不少女学生在达也面前意味深长地徘徊游荡。
尽管无法和与深雪跳完舞之后,被高年级的姐姐们拉去的将辉相比,但在看到石碑代码的活跃而对达也抱有兴趣的少女也不在少数。
但他已经弹尽粮绝了。看着他的这副站姿,个个投来同情的眼神,从他面前走过。
这对他来说恐怕是多么遗憾的事实。就连感觉到这点的余力也没有了。当达也考虑着,差不多还是回房间吧,就在此时,仿佛掐准了时机一般,达也的眼前递过来一只酒杯。
“非……非常感谢。”
说话之所以中途停顿,是因为对方完全是个料想之外的人。
“看来你有些累了啊。”
“……是。”
“没法像比赛那样吧。”
“那倒是……正如你所说。恕我冒昧,似乎哪边都不见会长有什么辛苦。”
“那是因为习惯了啊。”
过来说话的对象是克人。
克人一口干了杯中的无酒精啤酒。
总有种不得不应酬一下的感觉,达也将递过来的酒杯同样一饮而尽。
然而,好戏还在后头。
“司波,随我来一下。”
克人将空酒杯递给了正好走过的招待生(并非艾莉卡),刚这么说完,便转身走去。
也就是说没有拒绝的权利。
达也同样递出了空杯,默不作声地紧随克人之后。
大会开幕前夜,逮住武装入侵者的这座庭院,今夜,没有悄悄靠近的人影,也没有类似的气息,早已归于平静。
但并非完全的寂静。
也许是谁打开了窗子吧。
隐约地,能够听见乐曲的音响。
这仅有的一丝音色,为这里披上了更加深沉的静谧。
“这样好吗?庆功会差不多要开始了。”
在止住步伐的克人身后,达也谨慎地问道。
预定在宴会之后,会场将由第一高中包下,举办优胜庆功会。
这是给予赢得综合优胜的学校一点微不足道的特权。
身为一高领队的干部兼主力选手克人,当然不得不出席才对。
“别担心。一会儿就好。”
克人徐徐地回过头来回答道。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是这个意思吗?
那样的话,没有必要特地把他从宴会现场带到外面来吧。
还是说什么——短时间内做个了断,这个意思吗?
……看来似乎是后者,至少克人看似有此打算。
“司波,你是十师族的成员对吧?”
达也被这番贸然的直切主题,惊得虎躯差点一振。
并非比喻,而是进入战斗状态的意思。
自己的底细被公开,这在现阶段乃是禁忌之事。
“不是。我并非十师族。”
克人的眼神中,贯注着不容虚伪与隐瞒的眼力。
达也之所以能够断然否定克人那等同于确信的质问,是因为那是事实的缘故。
他并非十师族的一员。即使流淌着十师族的血液,却并不被承认是其家族的一员。
那是毫无疑问的事实。
“——是吗。”
克人朝达也定睛而视了许久,总算缺乏表情地点了点头。
克人是否接受了他的回答,达也并不清楚。
“那么,我以师族会议十文字家代表助理魔法师的身份向你建言。
司波,你应该成为十师族。”
“…………”
“让我想想……你觉得七草如何?”
“……如何,莫非是指作为结婚对象如何?是这个意思吗?”
“没错。”
克人的魔法“方阵”,对于达也原本拥有的魔法“分解”,仿佛是天敌一般的存在。
若说刚刚分解了一层薄薄的屏障,就会有下一层屏障紧接着出来。
循环往复永无休止。
在决赛的观战过程中,脑中预想的彻底消耗战景象让达也不禁感到战栗……但如今,这番完全无法预测的话,却令达也怀有了新的战栗和一种确信。
——对自己而言,这位学长毫无疑问是天敌。
——各种各样,真是在各种各样的意义上。
“……七草会长的对象,不如说十文字会长的名字已经列在其中了不是吗?”
“确实有这么回事吧。”
“……七草会长不是你喜欢的类型吗?”
“不。七草其实还是蛮可爱的。”
“…………”
达也事到如今,已无话可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