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藤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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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藤萝-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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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惠茹连忙转过脸跟樊世荣说:“我说老樊啊,我就先给我们家蔻海报备一个,我越看越喜欢,就想着朝夕给我们家做媳妇来着,就不知道我家小子有没有这本事……”

樊世荣哈哈大笑,一屋子的人都笑起来了。

蔻振洲也认同地点点头:“嗯,咱两家要是成了亲家,革命友谊可就一代传一代了,不错,不错。”

樊世荣只笑不答。

一家女百家求,他觉得倍儿有面子。

只是旁边一位干部家属插了话,点破道:“哎哟,轮不到你们的,朝夕长得这么俊,老樊怕是舍不得嫁出去吧,他自己就有两个儿子……”

“哟,可不是,闺女外嫁就是婆家的人,媳妇可是自家人哦。”

“老樊肯定是要把朝夕当媳妇养了。”

樊世荣还是只笑不答。

常惠茹为了挽回面子,连忙转了个弯:“可是可以啰,就是怕老大和老二打破头,老樊家有得仗打喽。”

众人只当是玩笑。

朝夕却突然起身,跟樊世荣说:“我累了,上楼休息会儿。”

樊世荣疼爱地拍拍她的肩膀:“好,上去吧,待会儿下来吃年糕。”屋子里的人还在说笑,朝夕一个人默然上楼,一背转身脸色就变得阴郁。她就像被施了魔法机械地抬着脚步,全身的神经变得异常尖锐,一根根地直挺起来,她不能容忍听到那个人的名字。那名字就是瘟疫!

蔻海和妹妹常英,细毛,还有连波都在楼上的小会客室打牌,连波见朝夕上来,连忙放下手中的牌迎上前:“怎么了,朝夕,脸色这么不好,是不是累了?”

朝夕看都不朝他看,开门进了自己的房间。

连波木头似的杵在那儿,嘴唇张了张,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来。他黯然低下头,转身跟蔻海他们说:“我也累了,你们自个儿玩,我进去躺会儿。”说着低头也进了的房间。常英歪着脑袋,一头雾水:“哟,这是上的哪出戏啊?”

“你给我闭嘴!”蔻海白妹妹一眼,丢下牌也没了兴致。他若有所思地看着两张紧闭的房门,叹了口气,没头没脑地说了句:“这日子可还长着呢……”

雾霭沉沉,分不清是清晨还是黄昏,河面上蒸腾着雾气,此岸看不到彼岸。迎面是凛冽的狂风,呼啸着,嘶吼着,仿佛诉不尽的仇怨。荻花抑或是芦花在风中起伏翻飞,一层层的花浪掀过来,将朝夕整个地吞没。她拨开苇丛,踉跄着前行,跌倒又爬起,爬起又跌倒……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耳畔只有轰隆的雷声和呼啸的风,依稀有人唤她:“朝夕,朝夕……”她立即哭叫起来,那是母亲的呼唤!她疯了似的扑向更深的芦苇丛:“妈妈,妈妈!”她回应着母亲的呼唤,自从母亲发疯,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母亲唤她的名字,母亲至死都不认得她。可是满眼皆是疯狂抽打她的苇丛,她什么都看不清,最后脚下一软,她陷进了冰冷的沼泽地。“妈妈——”她凄厉地呼叫起来,没有人救她,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沦陷,一点点地坠入万劫不复……那种被吞噬的感觉太真实了,仿佛有股来自黑暗世界的力量将她死命地往下拽,如果可以生活在阳光下,谁愿意埋葬在黑暗?朝夕拼命挣扎,反而越陷越深,直至最后终于绝望,她知道,此生她将注定坠入地狱。

背心已湿透,她喘息着伸手拧亮床头灯。

还好,只是一个梦。

屋子里很静,客人都回去了吧,樊爸爸和连波哥哥也应该都睡了,朝夕从床上坐起,感觉浑身虚脱般疲乏无力,好像真的刚刚经历了一次垂死挣扎一样。她靠在床头长长地叹口气,回来了,她终于还是回来了,可是她真的“回来”了吗?过去那个纯净如水晶的朝夕已经死去了,从她将自己“卖”给樊疏桐开始,她从灵魂到心就整个地死去了,现在行走于世间的只是一具肮脏的躯壳。她才十七岁啊,她就“死”了,再也活不过来了。她如愿赔上了自己,她有没有把他拽入地狱不得而知,她自己反倒先进了地狱,今生抑或来世,她亦不能解脱。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厌恶自己的身体。从来没有。

虽然镇上的人一直鄙视她,诋毁她,骂她小□,但她也就是心里愤恨一下而已,她并没有因此瞧不起自己。她一不偷二不抢,从没做过什么真正见不得人的事,顶多就是为了生活有时候要放低姿态而已,没办法,她要生活啊,再坚硬的石头也会被生活这块大磨盘打磨得光滑圆溜,一点棱角都不会留。虽然她才十七岁,她已经被磨得没有了原来的样子,有时候连她自己都不认得自己了。

其实朝夕多少继承了母亲骨子里的傲气,你们看我不顺眼,我还不屑拿正眼瞧你们呢,因为我根本懒得跟你们一般见识。母亲陆蓁就是这样的人。所以心气极高的母亲一生没有朋友。至死都没有。而命运如此残酷,一生清醒的母亲偏偏在生命最后的时光失去常人的意识,活得如此不堪,别人要她脱衣服,她可以脱,别人骂她□,她就应。她什么都不知道,谁也不认得了,整个世界在她眼里是混淆不清的,唯一的侥幸是她虽然混乱却也感觉不到悲伤,或者痛苦,世间的一切爱恨情仇都跟她无关了。她闭上眼睛的刹那,整个世界更是陷入永久的沉寂。

生命的繁华和喧嚣,到最后也不过是荒野中的一堆黄土罢了。朝夕现在想,她或许也疯了,是被郁积在心底的仇恨逼疯的,只是她自己意识不到而已,否则她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竟然以自己的身体为诱饵,对那个人下了这世上最毒的咒!她很清楚,他以交易的形式占有了她后,灵魂肯定从此不得安宁,日日夜夜都会想起自己的罪,内心的煎熬决不亚于千刀万剐。所以获知真相后他才会发狠扇她耳光,几乎将她的耳朵扇聋,可是她却感觉不到疼痛,反而心底无比痛快,因为她在他脸上看到了万劫不复般的绝望,那是一种灵魂最残忍的撕裂,这正是她希冀的!

一个十七岁的女孩,不,当时她才年仅十六,她如何想到用这种恶毒的方式来置他于万劫不复,她也说不清。也许她骨子里就是个恶毒的人吧,碰巧长|奇|了张纯美如|书|天使的面孔,大多时候忍气吞声,被人吐了口水都不敢抬头,这在很大程度上掩盖了她蝎子一样的心肠。她就是一只蝎子。没错,她就是!

在回到这大院之前,她原本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妥。她没有要他施舍,她用自己的身体换来了五万块钱,让妈妈多活了一年,让舅舅还了部分债,她甚至觉得自己是值得的,因为她得到了钱还让他的灵魂从此下地狱,千刀万剐,她怎么不值得!可是,当她面对连波时,她忽然觉得内心某个地方不对劲了,是恐惧,是心虚,是自卑,还是别的什么,她说不上来,就觉得很怕看到他,抗拒他的亲近。每次连波靠近她,或者跟她说话,她就只想躲,她连直视他目光的勇气都没有。

两年前,连波去县城看她,她因为在医院照顾母亲而和他错过。她并没有因此懊恼,反而有些庆幸,虽然庆幸过后她又有些悲伤,但没见到绝对是好事,因为她当时的样子根本见不了人,几天几夜没合眼又邋遢又憔悴,她宁愿让连波永远保留对她最初的美好记忆,也不要以那样的面目见他。她可以在所有人面前低三下四,在夜摊上被醉鬼摸了都不敢吭声,也可以为了延迟交房租百般讨好房东,屈膝赔笑,包括她可以把自己“卖”给樊疏桐。就像她跟樊疏桐说的,为了生存她怎么无耻怎么活,但她就是做不到在连波的面前轻浮自贱。

每次面对连波煦如暖阳的笑容,坦荡清明的目光,她内心那个不对劲的地方就开始战栗,不停地战栗,直至远远地逃开去。

而连波却以为她在心里恨着他,不是的,不是的啊!这一切跟他有什么关系,当初逼走母亲害母亲发疯的又不是他,是樊疏桐!坦白说她对樊世荣都有些芥蒂,她的亲生父亲邓钧死于意外樊世荣要负很大的责任,他不把父亲派到新疆去,父亲怎么会出事?小时候她没有生父这个概念,更谈不上感情,可是当成年后她逐渐意识到血脉是无可替代的,就像她和母亲之间,母亲发疯后不认她,还打她,可她依然舍不得离开母亲,这就是血脉。可悲的是父亲千里迢迢寻找到她这个女儿,她还没来得及亲近父亲,甚至没有喊一声“爸爸”,父亲就死去,到现在她已记不起父亲的样子,因为她连父亲的照片都没有一张。这样的悲剧无疑让她对樊世荣,对樊家心怀怨恨,但这不包括连波,她对连波始终保持着最初的亲情,他寄给她钱她不要,就是最好的说明,她想保留最后的一点骨气。仅仅是在他面前。

“朝夕,你还没睡吗?”门外突然传来连波的轻叩,“是不是做噩梦了,刚才听到你的叫声……”

朝夕赶紧拉灭床头灯,钻进了被子。

连波犹豫了下,又敲敲门:“如果害怕,哥哥来陪你好不好?我不进来,就在外面的沙发上,你做噩梦的时候就喊我一声好吗?”

朝夕整个地将头埋进了被子。

连波在门外站了一会儿,见没有动静,只得说:“早点睡吧,明天我还要带你去新学校报到呢,要是怕做噩梦就开着灯睡……”

说完轻轻回了自己的房间。

朝夕竖起耳朵听到他的脚步渐渐远去,终于松了口气,她蜷缩在被子里,就像是胎儿在母体中最原始的姿势一样。如果可以,她真想回到母亲的腹中,永远不要来这世上,父母缔造了她的血肉,灵魂却是她自己的,只不过她已经早早地把灵魂给卖了,卖给了一个魔鬼。

大颗大颗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滚落下来。现在,她真的无依无靠了,再没有任何希望了。她十七岁的青春,就在这里戛然而止。一年前,她在那个人面前褪下自己的衣服时,自尊和廉耻就已经灰飞烟灭,她不得不将自己的心竖起层层盔甲,否则她不知道该以何面目活着……她在心里说,连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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