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藤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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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藤萝-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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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导也跟她谈心,甚至连妇联的女干部都找她扯东扯西,意思无非是希望她要顾全大局,首长为国家为人民征战沙场,立下汗马功劳,她理应为首长分担生活上的困难。陆蓁能怎么样呢,万没料到自己的婚姻大事都上升到这么高的层面了,她除了接受还能怎样呢?

天地良心,樊世荣对陆蓁那是好得没话说,恨不能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跟前,只要是她喜欢的,他就是掘地三尺也会给她找来。她皱下眉头,他就如临大敌,高度戒备,变着法儿哄她开心。樊世荣前面两任妻子都是组织安排的,并非自由恋爱,这让他对女人一直不够了解,任缪玉去世后他忙于部队工作对女人更没什么接触,陆蓁的出现,在他的人生当中不亚于一次原子弹。

他爱她,用尽了余生的全部力气。

他不否认把陆蓁接到身边,动用了组织的力量,但他并不认为这就是导致他婚姻不幸的症结所在。

而陆蓁呢,除了郁闷还是郁闷,尤其是在樊世荣的大儿子回家来后,女儿朝夕时不时发出的揪心的哭叫声让她更觉自己犯了个生平最大的错。没错,樊世荣的儿子樊疏桐就是这个家的矛盾中心,也是导致她和樊世荣婚姻磕磕碰碰的主因。

朝夕第一次见到樊疏桐是在母亲嫁到樊家半年后,当时正是傍晚,朝夕放了学,正跟一群小伙伴在院子里玩。朝夕一向贪玩,每天都要阿姨在外面找人,每次找到她,朝夕总是脏得像是从煤坑里挖出来的,脸上乌黑,就剩一双眼睛溜溜转。那天阿姨把她牵回家,一进门就把她往厨房里拖,要给她洗手脸。朝夕却看到了客厅茶几上的蛋糕,她饿极了,挣脱阿姨的手,就跑过去抓蛋糕。

“朝夕,你还没洗手——”阿姨在后面喊。

可是来不及了,朝夕黑漆漆的一双小手已经抓上一个蛋糕,阿姨追过来的时候,她的嘴巴塞得满满的。

阿姨很生气,如果让夫人看到,又要责怪她没看好朝夕了,但她又不敢把朝夕怎么着,因为这小丫头可是首长的宝贝,谁让朝夕哭一声,就有得好果子吃。阿姨没办法,只得进浴室拿毛巾给朝夕擦手脸。才离开一会儿,朝夕就在外面哇哇大哭。阿姨吓坏了,忙不迭地跑出去,结果吓得连话都不会说了——

只见樊疏桐拎着朝夕,像拎只猫似的,一把拎到露台上去:“哪里来的脏东西,居然偷我的蛋糕吃。”

“哎呀,小祖宗,你可别动朝夕!”阿姨扑过去就拉朝夕。一把拉到怀里,急得跟个什么似的,“朝夕,你没事吧,别怕,他是疏桐哥哥……”

“我呸!”那小子眼一横,恶狠狠地瞪视着朝夕,“我是她的哥哥?她是个什么东西?这么个破玩意,居然想当我妹妹!”

从来没受过这样委屈的朝夕哇的一声,又大哭起来。她一直是妈妈和樊伯伯手心的宝贝,什么时候成“破玩意”了。

阿姨只得跟樊疏桐告饶:“桐桐啊,这是你陆阿姨的女儿朝夕,你爸爸可疼她了。”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樊疏桐又一把抓过朝夕:“他怎么疼你啊,朝夕,你叫朝夕?他还知道疼人?”樊疏桐将朝夕拽来拽去的,压根就没把她当人,当玩具了,“哦哟——瞧你这脏样儿,跟个泥猴似的,就这么个破玩意儿,樊世荣会疼你?”

阿姨急得脸都白了:“桐桐,你快放手——”

樊疏桐偏不依,不顾大哭的朝夕,又一把将她拎到露台上,把她倒抱起作势就要往下面扔:“你还哭,再哭我就把你扔下去。我是他的亲儿子,他都不管,居然养你这么个破玩意,今天我非摔死你不可!”

“桐桐——”阿姨尖叫。

朝夕后来回忆,樊疏桐其实并没有把她扔下去的打算,因为她感觉他的手拽得紧紧的,他只是吓唬吓唬她。谁知,他老子刚好进院子,在楼下看到了那惊险的一幕,当即大喝一声,从警卫腰间拔出枪,对准樊疏桐就是一枪。

“砰”的一声。

子弹打在二楼露台的栏杆上。

樊疏桐受到惊吓,手一松,朝夕重重摔了下来。

从枪响到朝夕落地只不过一秒,但就是一秒,彻底葬送了樊疏桐和父亲最后的一点亲情维系。因为樊疏桐做梦都没想到,父亲竟然开枪射他,虽然没射中,但是他开了枪,他真的开了枪,那一颗子弹表面是打在栏杆上,实质上是直接射进了樊疏桐的心。好歹父子一场,纵然再不堪,但戎马一生的父亲没有把枪口对准敌人,却对准了自己的亲生儿子。是亲生的——儿子!

朝夕落地的刹那,跟随樊世荣进来的陆蓁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时间在那一刻静止。

樊世荣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扑向落地的朝夕,身边的警卫也冲了过去。露台的下面是花圃,种满茂密的蔷薇,朝夕倒栽进蔷薇丛,被樊世荣抱起来时已经不省人事。脸色发青,嘴唇也是乌的。而且,耳鼻流血。

樊疏桐傻了,站在露台上,双手仍然保持着横抱的姿势。只不过被他横抱的那个小女孩掉下去了。他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和警卫们抱着满脸是血的朝夕奔向院外,还有那个女人,孩子她妈,也被人用担架抬走了。

院子里吵吵嚷嚷,越来越多警卫和战士冲进来。

他听见父亲上车时指着露台上大喝:“把他给我关起来!”他看见父亲的眼睛都是红的,嗓音发颤。他从未见过父亲那么恐惧。父亲征战沙场多年,朝鲜战场上九死一生,自卫反击战也是战功显赫,面对敌人的炮火,眉头都不曾皱过。可是那天,樊疏桐生平第一次在父亲的脸上看到了恐惧。

樊疏桐随即被警卫带走。

他被关了禁闭。

在暗无天日的七天里,他生平第一次抱头痛哭。除了母亲去世,他从未这么哭过,他从来不知道原来他也有这么多眼泪,比母亲的眼泪还多。母亲生前就最喜欢哭。但是母亲的眼泪是用一生流完的,而他的眼泪只用了七天就流完了。

童年的记忆很模糊,他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樊世荣生的,就是捡来的,也不至于这么待他。其实他八岁就被父亲接到了身边,八岁之前都是母亲带着他跟姥姥生活在一起,在没有见到父亲之前,他牛气冲天,有个当首长的老爸,要有多威风就有多威风,所以从小到大,无论在哪里他都是孩子王。可惜母亲的命很不好,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樊世荣接她去部队,一家人总算团聚,虽然只是很短暂的团聚,但在樊疏桐后来的记忆里,那是他这辈子唯一感觉到温暖的时光。母亲被父亲接到部队的第二年就怀上了,樊世荣很高兴,他跟身边人开玩笑说,要生一个加强排。谁知母亲最终没能活着出产房,包括那个一面世就没了呼吸的“妹妹”。樊疏桐的母亲其实身体一直就不好,非常虚弱,别人是捧着饭碗,她是捧着药碗,樊疏桐从小就是在母亲煨的药味中长大的。都怪母亲的名字没取好,取什么不行,取个“红药”。

母亲一年四季都咳咳喘喘,乡下又没什么好大夫,到了部队后,樊世荣还是很重视的,派人给母亲做检查。结果给母亲做检查的军医很委婉地告诉樊世荣,病很多,不是一点儿毛病,只要好好静养,不再生育,是可以拖些年月的。樊世荣当时就板起了脸,吼了句,“不生育还叫女人吗?”

樊疏桐当时就在身边,这话听得清清楚楚。

所以他固执地认为母亲过早离世都是因为父亲让母亲怀孕的缘故,他当时还小,不懂成人的事,他就是认为是父亲害死了母亲。而那个出生就死了的妹妹,也让他恼恨至极,这导致他从小就不喜欢女孩,每次家里有亲戚的小孩过来,都被他打哭。院子里原来也有几个女孩子,都被他欺负得见他就躲,都当他是个穷凶极恶的恶魔。而他自母亲去世后就变得极其暴躁,父亲怎么揍他,都没办法把他揍回正途。想来父亲真是狠,拿皮带抽,每每抽得他满地打滚,所以他身上长年伤痕累累。结果越抽,樊疏桐跟父亲之间的隔膜越深,父子关系紧张得就跟那火药桶一样,一触即发。

樊疏桐在大院里也因此落了个外号,“混世魔王”。

只要是院里有什么状况发生,大家习惯思维,不是别人干的,别人没胆干这事,除了老樊家的那个小魔王,还能有谁干这事?即便不是他一个人干的,肯定也是他领着别的孩子干的,谁叫他是这院里的“司令”呢?樊疏桐在一帮孩子里自称司令,只要没上课,就指挥他手下的兵们在院子里冲锋陷阵,捉迷藏,搞破坏,有时候首长们开着会呢,玻璃啪的一下就碎了,搞得大家很紧张,以为是有敌情,结果是弹弓打的。每次樊疏桐被父亲揍一次,他就变本加厉地搞破坏,唯恐天下不乱,结果恶性循环,樊疏桐由司令升级为“土匪司令”,无恶不作,人神共愤。最后是无药可救了,高中都没毕业,樊世荣就把他发配到部队里去,好好治治他的邪气。

而在樊疏桐十岁的时候,父亲再娶,继母还带来一个男孩,比他小两岁,叫连波。幸亏是个男孩,如果是个女孩,只怕连波没活口留下来。好在连波性格温吞,文质彬彬,长得也细皮嫩肉的,樊疏桐给他取了个外号“唐僧”。都说万物皆相克,樊疏桐再怎么混世,却偏偏服连波的,就好像大闹天宫的孙猴子无所不能,偏偏怕唐僧。唐僧有紧箍咒,所以孙悟空才怕他,连波没有紧箍咒,樊疏桐就是服他。

樊世荣也很喜欢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因为他听话,不像他的亲儿子樊疏桐那样,基本上不能算个人。

“禽兽不如!”这是樊世荣经常骂儿子的话。

结果樊疏桐反击:“那也是你生的。”

樊世荣怄得,他经常跟身边战友和亲信讲,他这辈子如果没有死在战场上,早晚会死在这个混账儿子手上。

他叹道:“可能是战场上杀的人太多,遭报应了。”

眼不见心不烦,樊世荣把儿子发配到最南边的某个岛上去了,那里四面都是海,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樊世荣说,“他有本事就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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