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昕言抿紧了唇,将所有的怨气怒气都压下去,低声下气地模样,“这是我个人的意志,和其他人没有关系。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爸等死。”
“那是你的事情。与我无关。”何可人绕开她,往车子方向走。
何昕言倒是不依不饶,又跑上来,“你就当是做一次善事也不可以么?爸是有错,但是真的至于你看着他见死不救么?”
“很抱歉。看着他走向死亡,是我的愿望之一。”何可人依旧是那副不冷不淡的模样,她拉了车门,钻进车里,迅速启动了车子。
开了很远的一段路,何可人突然从后视镜发现,那辆白色的甲壳虫依旧不远不近地跟着自己。
她心中恼火,连着好几个急转弯,这期间差点撞上了别的车,她才成功将那个小尾巴给甩了去。
只是,晚上开着车回家,远远地,就看见那辆甲壳虫停在自家院子前。何可人也不愿再与她多费口舌,转了方向,从后门回了家。
迟宇新晚上开车到门口,便看见何昕言就站在门边上,见车子停了,她忙小跑着过来。就在她跑过来的这当,迟宇新迅速提速,开进了院子里,铁门哐当一声关上,再次将何昕言关在了门外。
何昕言气得直跺脚。
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是母亲的电话。何昕言回到车里,按了接听键,“妈……”
“怎么还不回来吃饭?”
“哦,我这有几个朋友非喊我一起吃饭。晚上就不回去吃了。”
“那早点回家。”
“嗯。我知道。”
挂了电话,何昕言脱了鞋袜,光着脚盘腿坐在车上。她跑来这里,甚至不敢和家里人说。只是,何可人已经是能救父亲最大的希望了,她不想就这么轻易放弃。
“何昕言还在么?”何可人听见迟宇新进门的声音,一边将饭菜端上桌子,一边问。
显然,何昕言守在门边并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了。
“还在。她要做什么?”迟宇新的语调平平,眼底里却是冰凉一片。
“劝我去做配型。”何可人的脸上看不出情绪的变化,语气也是稀松平常,倒也看不出特别的。
只是,迟宇新在听见这话时,看向窗外的目光里是深入骨髓的凉意,像是一柄刀刃锋利的剑一般,闪着森森地寒光。
隔日清晨,迟宇新起床的时候,何可人还睡得迷迷糊糊。他洗漱完毕,吃过早饭后,想了想,还是上楼看了她一眼。
她安安静静地睡着,阳光照进来,能看清她身上细小的茸毛,长长的睫毛扑棱着,跟蝴蝶翅膀似的。她半睁开眼,一脸惺忪的模样,“去公司?”
“嗯。”迟宇新亲她的脸和唇角,“你再睡会。有事给我电话。”
何可人乖觉的模样,半梦半醒的状态下,她张开手,向他索取拥抱。迟宇新不由得弯起唇角轻笑,俯身抱了抱她。
所谓幸福,或许也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迟宇新刚将车子开出去,便看见了那辆白色的甲壳虫还停在那里,他放慢了速度。果不其然,何昕言立刻从车里跳出来,小跑着跑过来。
迟宇新停了车,将车窗摇下来。
“我……”何昕言急着想要说话。
奈何,对方却是一副冰山脸,狭长双眸看着她,那眼神看得何昕言发慌。他也不给何昕言说话的机会,冷声开口,“我知道你为什么而来。当然,我的态度也早已经摆在那里。或许,你应该去看看你楼下的姜瑜。若你在纠缠何可人,那也会是你的下场。”
何昕言自然是知道姜瑜的。如今她的双腿和右手都被废了,只有左手还能够用得上。这些日子,因为受到巨大的打击,姜瑜的精神几乎有些崩溃,不断用唯一还能用的左手砸东西,伤口也因此始终不能愈合。
“可是……”
何昕言还准备在说些什么,迟宇新却看了她一眼,那张脸异常平静,只是那眼里却跟利刃似的,几乎要将她剜了去。
她惊得往后退了一步,对方开着车已扬长而去。
到最后,自己还是什么都不能做到。
清晨的风吹在身上很凉,可心底里的绝望和凉意更甚。
何昕言缓缓蹲下身子,慢慢地哭出声来。
自从尹芬在尹氏的所有权利被剥夺后,她便一直住在近郊的别墅里。那里人少,她也听不到闲言碎语,平日里甚少出门,深居简出。
直到那一日,她在电视上看见何氏因为何光耀病重的缘故被尹氏收购,她终于坐不住了。那日,她偷偷跑去医院,没敢进门,只偷偷待在病房门口。
何光耀已经瘦得不成形,就连讲话,都有些费尽力。
她站在门外,久久地看着屋子里的这一幕,连大气都不敢出。这是她曾深爱着的男人,如今却没了一丝一毫当年的风采,在疾病和疼痛中苟延残喘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从医院大楼里出来,尹芬坐在车里,身体里的血液像是被抽干了。一直以来,她所想要的,不过是有一日搞垮何氏,看着何光耀落魄,让他后悔当年抛弃了自己。
只是事到如今,他真的失去了一切,以后会在充满酒精和消毒水的医院里度过可能是他人生的最后时光的时候,她却完全高兴不了。
甚至,想要哭。
很想,很想哭。
却终究还是忍住了。
尹芬犹豫了一会,去了迟宇新的宅邸。按了门铃,只是,那边传来的不是梅姨的声音,而是何可人的声音。
“有事?”何可人的声音里一丝善意也无,也完全没有开门的意思。
“我去看过你爸了。”尹芬也不愿意再绕弯子,或者说,没有力气再绕弯子,直接表明了立场。这是离婚以来,她第一次将何光耀称为“你爸”。
何可人自然也察觉到了这微妙却重要的变化,看来又是一个说客。眼前这个女人,自己的亲生母亲,在她遇到危难的时候无动于衷,连这所谓的母女关系都懒得维系,难得一次来找她,竟是为了要她拿出一个肾来。
“哦。你说何光耀呀。”她漫不经心开口。
“是肾病,只能换肾。其他人做过配型了,但是,都不合适。”
听到这,一切都已经了然,何可人也不愿意再将对话继续下去,打断了尹芬精心准备的长篇大论,“我大概也知道你要说什么了。但是,我恐怕得对你说声抱歉了。你和何光耀,都别妄想,从我这里拿走一分一毫。你的生活费明安是按季度给你打的,如果你执意要打扰我的清净,那么你现在住的房子我得收回来,你的生活费,也就到此为止。”
何可人说完这些,便挂了对讲机。
这就是所谓的父母。
所谓的骨肉至亲。
在她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从未曾出现过,放任她悲苦无依。
在他们需要她作出牺牲的时候,却统统跑出来,告诉她,我们是你的父母,你得为此贡献你的青春你的柔体甚至是你的器官。
这一刻,何可人感到失望至极。
这失望压得她喘不过起来。
原本刚刚萌发出的或许可以给何光耀捐肾的想法,都瞬间消散了去。
她站在门边,久久地回不过神来。
若不是这时候迟宇新打来电话,她不知还要在那站多久。等接了电话,她想到沙发边坐着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腿已经听不得使唤了。
她一只手按着玄关,单腿支撑着站着。
电话那边,迟宇新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我有文件落在家里了。书房桌子右边的第一个柜子里。你拿了帮我送来。”
“我要是说,我不在家呢?”
迟宇新却是轻轻笑起来,何可人觉着即便是隔着电话自己都能看得见此时此刻,他的脸上浅浅的笑意。
他的语调温柔了些,“可能,我在家装了监控。”
“你以为我会一脸惊讶抱着手机说不可能你怎么能耍流氓呢?”何可人也笑,心情竟也好了些。“我一会给你送去。”
“好。路上小心。”
挂了电话,腿上的酸麻渐渐退了。何可人站了一会,往书房里去了。右边的第一个柜子里。
打开来,看见的,是一个黑色的文件夹。她也没看,换了身衣裳,便驱车前往迟宇新的公司。一路急驶,等赶到公司时,秘书却告知迟宇新正在开会,让她在会客室等着。
会客室里满满当当的摆放着黑色的玫瑰,何可人看了一眼,花色是黑红色,黑中透着红,红里透着黑,金丝绒质地一样。
因为尹芬上午的造访,何可人一直有些恍惚,看了一会那花,居然也没想太多,就在那花海中坐了下来。迟宇新这会开得时间有些长,她坐着无聊,随意地翻开了眼前的资料夹。
才看第一眼,她就愣在了那里。
迟宇新正看着监控里的画面,桌子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从迟家宅子打过来的。
刚一接电话,母亲便在那头批评起来了,“你这孩子呀,从上次见到你到现在又多长时间了?丢下这么一句话就走这都半个月了也没见着你回来。你就是不想着看安然,也总得回来看看你父母吧?”
迟宇新盯着那画面,没移开目光,只说,“我过几天回去。最近有些忙。”
“哪天回来提前说声。我给你做些你爱吃的。”
“嗯。我知道。”
迟太挂了电话,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安然已经坐在自己身边了。这些日子,她完全没了以前开朗外向的模样,不怎么说话,按时吃饭按时睡觉,倒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等你爸病好些了,妈带你出去散散心?”迟太抓住她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
迟安然摇了摇头,“不了。我这边工作丢不开。”停了停,她又说,“妈,您别担心我了。我只是,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
迟太长长地叹了口气,“欸,苦了你了。”
何可人怔怔看着那个资料夹,第一页上,并非是什么资料,而是她的照片。她百岁时照的照片,那会她圆嘟嘟的,穿这个红布兜,手里还捧着个奶瓶。
她一页一页翻过去。
整整28张照片,是她从一岁到28岁的照片。
从何家宅子,到学校,到临滨,到迟宇新的宅邸。记录了这二十八年来,她所有的足迹。这其中有过悲伤,有过绝望。而陪她迈过那道坎的,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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