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迟宇新有应酬,梅姨不在家,何可人懒得回去做饭,便和尹明安周延一起吃的午饭。她喝了一点葡萄酒,回家时,却鬼使神差地,开上了护城河堤上的那条路。
河边有人在放烟火。不断地有烟火腾空而上,在天边绽放出最美丽的花,但须臾之间便消失不见。再灿烂,也不过时一瞬间。无论怎么努力,哪怕燃尽自己,也只能给这黑暗中,增添一点点光明。
她想起很久以前,她对迟宇新说,等天气凉快了些,两个人就来这里放烟火。只是,这话说过没多久,她和他决意私奔,却在当天,他提前离开,连放弃她的原因都没有。
车子一点点开得近了,烟花点亮了天空,也照亮了那两个人。
除了顾锦言,还能是谁?他身边那个面容干净笑得一脸明媚的女子,却是她从未见过的。
那女子攀着顾锦言的手臂,异常兴奋的模样,时不时指着天空的烟火。因为身高差和震耳的烟火声,顾锦言微微侧着头,靠向她。
如此温暖的的场景。
原本是应该难过的吧?
看着他身边站着她不认识的女子,她以为自己应该是难过的悲愤的,她以为自己会失去理智冲上前去,问他,当初是否是因为这个女子而离开自己的。
可是没有,心里很平静,一点波澜也无。
她怔怔望着那两人,不可置信地,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左边胸口,心跳平稳,没有疼痛的感觉,没有任何感觉。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过来,自己对顾锦言的感情,到此,便是终点了。
看见你,也无风雨也无晴。
你的一切,与我的情绪都没有关系。
那些过去的,终归是过去了。
她提了速,一路急驶着赶回去。车窗没关,不断地有风灌进来,砸着自己的脸,头发在风中缱绻着。
刚进院子,便看见客厅的灯已经亮了。
她几乎是从车子里跳出来,一路小跑着进了门。迟宇新穿着针织衫,亚麻长裤,手里拿着玻璃杯,看见何可人,话还没出口。她已经扑上来,紧紧地抱住了他。
因为她的动作过大,玻璃杯地水都洒了一些出来。
迟宇新愣住,也没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背,一下一下,缓慢而温柔。
何可人抱着他,安心,安宁,安定。
只要在他身边,她就可以什么都不怕,她就可以坦然而毫不畏惧地面对这人世变迁。
因为你在,所以我才能变得足够勇敢。
这人世如此艰难,这么多人在我的生命里来来回回,进进出出,但只有你,自始至终都在。
如果没有你,现在的我会在哪里呢?
也许在18岁的午后死在护城河边,也许被姜瑜囚禁一辈子,也许因为毒瘾复发了解了自己的性命。
那些所有最艰难的时候,在我身边的,都是你。
为什么,会是你呢?
她在迟宇新的怀里低声说,“三哥,我可能,离不开你了。”
迟宇新的背僵住,他将手里的玻璃杯放到一边的桌子上,双手捧住何可人的脸,看向那双黑白分明的似乎能看清自己内心的眸子,轻声开口,“那就不要离开。”
然后,深深地吻下去。
这一天,迟宇新自始至终都没问何可人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情。就像这十年来的每一次一样。
无论她做什么,无论她做怎样的决定,他从来不问缘由。
晚上,何可人睡得极浅,半梦半醒间,又梦见很多很多以前的事情。放学后母亲打来电话说她在学校后门等她。只是刚一出门,便被一群小混混们截住了去路,后门本就人少,她连呼喊都来不及便被塞进了面包车里。很快双手双脚被捆缚起来,嘴被宽胶带贴住,连眼睛也被蒙住。
外面传来低低的窃窃的声音,过了好一会,车子才颠簸着上了路。
等到了目的地的时候,是在郊外一处废弃的仓库里。那几个人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年纪也有四十好几了,笑容淫。荡不堪,不断地说着污言秽语,其中一人手快,上前就要解她的衣服。
那时候她才不过八岁,哪还能理解这些。
她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幕,一时之间,连哭泣都忘了,一颗心跳得很快很快,她想逃,却怎么都动不了。
外面忽然传来机车声,那几个人显然也愣住了。紧跟着,迟宇新手里握着铁棍,面容狰狞,一步一步走过来。
本来那几个人还神色慌张,见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也就没放在心上。
倒是迟宇新,一声不吭,猛地打去,动作利落,招招狠厉,完全不留余地。每一棍,都打在手臂和腿上。
没一会,外面来了一群机车,十几个少年冲进来,每个人手中都握着手臂。几个老男人脸色都发白了。迟宇新走过来,脱下自己身上的外套,搭在何可人的头上。
何可人只听见仓库里就响起凄厉的喊叫声求饶声,此起彼伏,在空旷的仓库里回响着。
迟宇新握着铁棍,看着那几个倒在地上,已无任何还手之力的男人,示意其他人停手,“滚!”
男人互相看了几眼,拖着受伤严重的身子,互相搀扶着出去了。
迟宇新这才走过来,将衣服拿开,替她解开绳索将胶带揭了去,“我带你回去。”
何可人已吓得说不出话来,只顾着点头。
迟宇新跨上机车,从她手里接过书包,挂在车头。一行人骑着车往城里去了。迟宇新却没送她回家,而是带她去了那群少年所谓的“根据地”。
老城区的三层小楼里,何可人脸色依然有些苍白,她拽着迟宇新的手。他走到哪,她便走到哪。
其他几个人待在一楼,只有迟宇新和另外一个叫做“季尧”的少年上了二楼。季尧上前拉开冰箱,拿出几罐啤酒,开了一罐,仰起头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半,笑起来,“老三,这小姑娘怎么跟你的跟屁虫似的?”
迟宇新瞪了他一眼,转而看向何可人,“饿了吗?”
她吞了吞口水,战战兢兢看着他,摇头,“渴了……”
你说帘外海棠,锦屏鸳鸯;后来庭院春深,咫尺画堂(8)
季尧将那啤酒往前推了推,“喏。喝这个。”
这冰箱里满满当当放着的,全是罐装啤酒,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了。毕竟也只是这群少年的根据地,哪还有这些。
话音刚落,迟宇新便投来了几乎要将他剜了的目光,“去楼下买两瓶矿泉水。”
季尧原想着反驳说老子凭什么给你买呀,可见着迟宇新的脸色异常难看,最终什么都没说,他走过去伏在二楼窗户上朝下喊,“送两瓶矿泉水上来。快点。”
没一会,伴随着“蹬蹬”的脚步声,有个年纪小些的少年怀里提着个大袋子送上来了。袋子里什么饮料都有,还有一点零食。
“兄弟们说给你妹压压惊。”来人毕恭毕敬地丢下这么一句,又“蹬蹬”地跑下了楼。
迟宇新拿了一瓶矿泉水,拧开了盖子,递过去。随后,自己也开了瓶啤酒,他沉着脸拉开易拉罐,仰起头,将那一罐啤酒一饮而尽,抬手将那空罐子扔出去。只见那罐子在空中划出漂亮的抛物线,准确地落进一边的垃圾桶里。
何可人是真的渴了,口干舌燥的,捧着瓶子,喝的很急。
迟宇新皱了皱眉头,不耐烦的语气,“喝慢点!没人跟你抢。”
季尧笑得没心没肺,揶揄迟宇新,“你这口气可得把小妹妹吓坏了。”然后坏笑着对何可人说,“他是刀子嘴豆腐心。”
“滚!”迟宇新一脸不悦,回敬季尧这么一个字。
后来,何可人饿了。迟宇新翻了翻,袋子里全是膨化食品。他拧了眉,走到何可人身边,将她的书包背起来,“走吧,我带你去吃饭。”然后又对季尧说,“改天请你们吃饭。今天得早点送她回去。”
“了解。去吧。”
临走前,叫季尧的少年喊住他,“以后都得守着了吧!”
迟宇新的动作滞住,停了会,他才点头,“嗯。辛苦你们了。”
从楼上下来,楼下几个人纷纷说,“三哥走了?”迟宇新始终沉着脸,没说话,只是微微点了头。
何可人走得有些慢,落下一大截距离。他停了脚步,在何可人走到自己身边的时候,拽住她的手。
她不忘指了指旁边的机车,问,“你不骑这个?”
“走几步就到。”迟宇新的声音也是淡淡的。
何可人乖乖点了头,不再问。
天色已经暗了。这胡同里黑漆漆一片,只有昏黄的路灯照着。何可人有些怯,握紧了迟宇新的手,紧贴着他。
没多长距离,就到了大马路上。再走一段,就是在老城区的美食街了。这里一到晚上,就热闹的很。人挨着人,比肩继踵。何可人更是牢牢拽着他,生怕和他被人群冲散了。
迟宇新对这一带熟悉得很,他买了一份海瓜子。因为怕何可人跑丢了,停下来的时候,他便将她拉到自己前面,双手抓着她的肩膀。
直到迟宇新带着何可人进了一家牛肉汤馆里,何可人才安了心。迟宇新将盛着海瓜子的一次性饭盒打开,将筷子递给何可人,“还想吃什么?”
她摇摇头,低着头闷声闷气地吃着。
停了一会,又抬起头来,大眼睛眨呀眨地看着他,“想吃酸辣粉、米线、麻辣烫、串串、烤肉,还有老鸭汤,还有还有……”
她滔滔不绝地说了一长串,迟宇新忍俊不禁地看着他,倒没了方才一腔怒火的模样,伸出手按在她的头上,揉了揉她的头发,“下次吧。”
等吃过饭,迟宇新牵着她又汇入了川流不息的人群中。他单肩背着她的双肩包,紧紧地将她的手攥在手心里。
两个人是坐出租车回去的。迟宇新不放心,非要将她送上楼。时间不早了,小区里人也不多,路灯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那些叔叔,为什么要这么做?”何可人疑惑地问,想起来这事,还是一脸害怕。
迟宇新停住脚步,他那时候比她高很多很多,不得不弯下腰来,他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开口,“这世上有好人,也会有坏人。有会帮助你的人,也有会不分缘由欺负你的人。你要学会保护好自己。”
“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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