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要弥补之前的零花钱?”迟宇新淡淡开口,不以为意的模样。
何可人听着这话,心底里倒是轻松了一些。她慢慢笑起来,“何家估计为这事得闹翻天了。你才当是零花钱呀。”
“不想要?”他的语调很平,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何可人望着窗外不断倒退的景致,“嗯。我在考虑要不要建个孤儿院。”
“想要做的话,就去做吧。”
何可人侧过脸,望着眼前这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容。那是这么多年日日夜夜的陪伴。即便是闭着眼,听着他说话,她也能够清楚知晓,他此刻的表情。
迟宇新瞅了一眼她出神的模样。前方遇到红灯。车子停下来。他伸出手,捉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不管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我会为你保驾护航的。所以,什么都不用担心。”
这么温柔。
温柔的……都不像是迟宇新了。
一颗心像是浸在水里的海绵,那么沉,那么重。只要轻轻一碰,就会滴出水来。
这些日子,这样的心情,跟藤蔓似的,缠在心头。
伴随着呼吸,清楚地提醒着自己,这么多年的时光里,那自始至终都在的温柔守候。
何可人低着头,看着搭在自己手上的迟宇新宽大的手掌。那双手有些粗糙,手指内侧有厚厚的茧子。
“我知道的。”
知道你一直都在。
知道你一直在我身旁,从未走远。
到医院的时候,迟宇新执意要陪何可人一起去。两个人一起走在走廊的时候,迟宇新电话却响了。
他握着电话,神情严肃下来,“……我马上过去……”
“去吧。”何可人看着他有些放心不下的模样,先开了口,“我结束后还得去趟Jessica那里。”
迟宇新点头,“嗯。我忙完去接你。”
“好。”
迟宇新的车子开出医院里的时候,他的右眼一直在跳个不停。他伸手按了按自己眼睛。也不知为什么,心底里渐渐升起一些不祥的预感来。
何可人做完体检,她看着体检单,除了有些低血压,其他一切都好。她想了想,问眼前的个人医生,“那这个……对要孩子,应该没有影响吧?”
医生看着她,愣在那里。
由于反应过大,没来得及掩饰。何可人一眼便看出了她的反常,她的目光暗了几分,盯着对方看,“怎么了?”
仅仅是简单的三个字,就足以让人感到压迫感。
钱医生迅速低下头,看着自己面前的体检单,“没什么。基本上是没有影响的。”17Rly。
“不对。”何可人异常笃定,“不管是什么问题,我希望你能坦白告诉我。当初换肾手术留下后遗症了?”
“不是。”钱医生心里有些惧怕,眼前的何可人给人的感觉,像极了迟宇新。她一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这样,你把我的档案拿过来。我自己看。”她的语调很平,却是不容置疑的模样。
钱医生愣在那里,没肯动。
何可人看着她,在看见钱医生表情不对劲的那一刻,心底里的设想,愈来愈清晰。她紧盯着对方,“你可以把档案拿过来,也可以自己对我说。我自己的身体状况,我也还是有权利了解的。”停了停,她又说,“如果是迟宇新的意思,我希望你能够明白,你坦白,我能抱住你。你选择隐瞒,我也有办法毁了你。”
这话,果然起了作用。
钱医生在思考了一会后,选择了坦白,“十年前,你曾经,做过流产手术。”说到这的时候,她停了一会,抬眸看了何可人一眼,又垂了眼,“你很可能……没办法要孩子。”
这是上天同她开得玩笑么?
是不是,一定要剥夺走她的一切,老天爷才肯甘心呢?
她忘了自己是怎么离开医院的,忘了这一路,自己是怎么过来的。只有那一句话,不断地,在耳旁回响着。
这是顾锦言留给她的一切。
这是她选择了顾锦言,所要承受的结果与罪孽。
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站在了护城河的河堤上。河面上,是往来的船只。天空阴霾,映得湖水也是一样的灰色。
不知道什么时候,雨下起来了。
雨滴不断地落在自己的肩上,衣服渐渐湿了,湿漉漉地,紧贴着自己的肌肤。那些凉意蔓延至心底里,渐渐地,占据了心脏。
呐,这是你选择的路,这是你要接受与承担的罪孽。
你说彼岸灯火,心之所向;后来渔舟晚唱,烟雨彷徨(6)
顾锦言没撑伞,站在河岸边上。7雨渐渐下起来了。不算大,淋湿了衣裳。他也不躲,就这么站在雨中。河面上映着头顶灰蒙蒙的天空。
这世间,同他的心一样,散不去的阴霾。
他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等回过神的时候,浑身已经湿透了。衣角有水珠不断往下滴,落在地上,混进雨水中。
双脚有些发麻。他稍稍抬了抬脚,像是无数只蚂蚁钻进了肌肤与骨骼之中,啃噬着自己。
好半天,才恢复了知觉。他转身准备回去,只一眼,便看见那河堤之上,静静立在那里的何可人。
她与那些雨水和身后灰色的景致融为了一体似的。迷迷蒙蒙的一片。她孤身站在这雨水之中,没有伞,就这么淋着。
他顿了顿,犹豫了一会,才迈开大步往前走去。
他走得很急,脚下的路面很滑。他差点摔了一跤,即便如此,他的脚步一点儿也没放慢。直到走到何可人跟前,他才发现,她的眼睛跟失了焦似的。身上也是湿透了。
“可可?”他轻声唤她的名字,格外的小心翼翼。
她没动,脸上一丝表情也无,跟个洋娃娃似的。
“可可?”他又喊了一遍。
这会,她才缓缓转过脸来。原本明亮的杏核眼中盛着这雾蒙蒙的天气,藏着这连绵的雨水。
顾锦言怔住,望着那眼底里如灰烬一般的悲恸,只觉得胸口生生地痛了起来。他有些急了,连语速都变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他以为,她是在迟宇新那边受了委屈,他怕迟宇新没能够善待她。
何可人回答他的,是一个干净利落没有丝毫犹豫的耳光。那声音在雨声之中氤氲开来。跟被水糊掉的字似的,细细密密地,蔓延开来。
他没动。
回国后,他见过她的许多面,八面玲珑的,艳冠群芳的,妩媚动人的,果断决绝的,甚至是安然幸福的模样。却惟独,没有见过这样悲伤的甚至是绝望的她。
他没说话,只看着眼前的何可人。
他与她,终究是渐行渐远了。
而他所许下的承诺,来不及守住。她也不肯再给他弥补的机会了。
何可人冷得哆嗦。脸色白得吓人。顾锦言看着她这模样,抓住她的手臂,“我送你回去!”
何可人没动,那双眼睛却渐渐恢复了神采,刀子一样,剜向他。
雨一直下。雨中,分不清她脸上的,究竟是泪水还是雨水。这是她做出的选择,即便是如今万箭穿心,她认。但是,再无原谅。没有办法,原谅抛弃我的你;没有办法,原谅犯下错的自己。
她甩开顾锦言的手,往后退了两步,“顾锦言,我不会原谅你。绝不!”
所有的背叛,所有的抛弃。都绝不原谅。同何光耀一样。即便你已不在这人世之间,也不会再有原谅一说。17SxY。
顾锦言一怔,那眸子里的光渐渐熄灭了。
祈求原谅吗?
这奢望,早已经没有了。
“回去吧。”他的声音很低很低,有气无力的。消散在这雨中。
风吹过来,很凉。
她继续后退,眼神里的绝望将他的心割得粉碎。何可人转了身,往回走。瘦削的身子,淋湿了的衣裳紧贴着肌肤,勾勒出她的身形。她走得决绝。
那一瞬,顾锦言彻彻底底明白过来,从十年前起,他就已经彻彻底底地失去了她。
他跟在她的身后,与她保持着两米远的距离。
就像十年前一样。他躲在机场的柱子后,远远地看着她哭得跪倒在地。他想要上前,拥她入怀,想要轻声宽慰她。可是不能够。他只能待在远处,在悲伤和绝望中,浮浮沉沉,得不到依靠。
两个人一前一后,也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
雨渐渐停了,风还在刮着。
身子发凉,那寒意穿过肌肤,往五脏六腑内钻。心里很疼很疼。只要一想起,就觉得痛苦得,好像呼吸不了了。
手机铃声在耳边响着。
I–remember…tears–streaming…down…your…face;
When…I…said;I’ll…never…let…you…go;
When…all…those…shadows…almost…killed…your…light;
I…remember…you…said;don’t…leave…me…here…alone;
But…all…that’s…dead…and…gone…and…pass…tonight;
Just…close…your…eyes;
The…sun…is…going…down;
You’ll…be…all…right;
No…one…can…hurt…you…now;
e…morning…light;
You…and…I’ll…be…safe…and…sound。
这歌声一遍一遍响着。7
她回不过神,只觉得那声音像是从另个世界的入口传来的。遥远的,不真切的。她恍恍惚惚想起了那一日,自己在巴黎所看见的那个短片。
你会安然,你会无恙。
那是迟宇新所给予她的承诺。
可她呢?她犯下的错,却要他陪着她,共同承担这后果。太不公平了呀……
顾锦言听着那电话铃声,眼前,何可人依旧是神情恍惚,脚步有些虚浮,一步一步,往前走着。没有目标,只是前行。
《safe&sound》。这首歌,是曾经轰动整个清河城短片里所放着的歌曲。而此刻,何可人的手腕上戴着的手链,分明便是短片中的那条。
她的安然,她的无恙。早已有人许给了她。
何可人的意识渐渐清晰了些。她停了脚步,冰凉的手指已经木了,那手机差点从手上滑落了。
“你在哪?我去接你。”是迟宇新的声音。平稳的。跟小提琴一样沉郁的。之、梦。囵^坛
于是,一颗起起落落的心,像是找到了停歇处。安定了些许。
她木然地转头看着四周,“不知道。在护城河边呢。”
“我马上过去。”
她握着手机,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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