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俯首称臣,并非出于真心,明军撤退之后,安南国口里虽然不敢放肆,可是暗地里,却是野心勃勃,尤其是土木堡之变之后,各种边境的冲突可谓是数不胜数,每一次,都让内阁大是头痛。
若说开战,对大明不是什么好事,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大规模的战争,势必要准备无数的粮秣,弘治朝的国库虽然丰盈,却不可能都用到对安南的战争上,毕竟大明建朝以来,真正的威胁一向来自于北方,而不是安南这样的弹丸之地。
可是忍气吞声,只能助长安南的气焰。
所以在这内阁,几乎所有人最怕听到的就是广西二字,广西总和安南沾那么点边,谢迁又说广西出事了,在谢迁嘴里,这个出事,一定是大事,否则情绪不会这般的激动。
其实安南有异动倒也罢了,更让人头痛的是广西的蛮子,而广西的蛮子之中,以廉州的蛮子最令人头痛,若是蛮子们扯旗造反,就不可能不出动军马弹压了,新年伊始,好不容易太平了些日子,难道又要有战事?
刘健还是很稳重的,毕竟见过的大风大浪不少,还不至于被一句话吓倒,淡淡的向谢迁发问:“出了什么事?”
“柳乘风带人杀进了靖江王府的田庄,拿住了一个宗室,现在还上书,要朝廷治这宗室朱善一个逾礼之罪,这柳乘风,当真是走到哪里祸害到哪里!”
谢迁的愤怒倒不是空穴来风,朝廷才太平几天,现在又闹出乱子来了,这乱子还不小,涉及到了藩王,可不是好玩的。
无论是内阁还是宫中,对藩王的事都是小心翼翼,毕竟这东西有忌讳,你要是对藩王太好,又怕他骄横,你要是对他坏些,又怕被人说同宗不能相容,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理会他们,他们不来惹事,朝廷也尽量不去和他们打交道。
可是现在……
柳乘风这惹事精去把靖江王府给惹翻了,宗室子弟,哪里是你说拿就拿的,就算是他逾礼,那也是朝廷来做主张,也是宫里下旨意拿问,你倒是好,直截了当就把事儿办了!
一直不动声色的李东阳不由苦笑,随即道:“这一次,只怕捅了马蜂窝了。”
对这些宗室,在座的人未必会有什么好感,毕竟这些人都是一方豪强,朝廷对他们既戒备,又不愿意轻易招惹,对他们的一些不法行径也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不喜欢藩王,未必就代表阁老们喜欢触这个霉头,无论是刘健是李东阳还是谢迁都明白,要出事了,而且事儿不会小。
刘健沉默了片刻,道:“二位仍旧办公吧,老夫这便入宫。”
李东阳和谢迁纷纷点头,倒是没有什么意见,这种事不进宫里去问一问是不成的,内阁做不了这个主。
刘健直接入宫,随即觐见。
朱佑樘听了刘健的上奏,看了奏疏,脸色露出古怪之色,只是淡淡地道:“刘爱卿怎么看?”
刘健在来之前,就已经打了腹稿,毫不避讳的道:“陛下,为今之计,是立即快刀斩乱麻,敕命柳乘风立即放人,入京请罪,以最快的速度,降低此事的影响,否则靖江王府吃了这么大的亏,必定会闹得,到时候朝廷的面子怎么搁?也免得陛下的圣名有亏。”
这个办法,倒是两全其美,以刘健对朱佑樘的了解,陛下这个人还是很重感情的,而且陛下对柳乘风很是赞赏,已经明确了大用的态度,这个时候,若是对柳乘风的处分太重,陛下这边,肯定会不悦,而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把人放了,再把柳乘风‘请’进京来,先让靖江王那边稳住,至于进京之后,怎么个处分法,自然全凭皇上发落,这就给事情留有了余地,陛下这边,也有个台阶下。
毕竟柳乘风是皇上的心腹,圣眷正隆,这个时候对柳乘风说什么太过份的话,这不等于是说陛下没有眼光?识人不明?
朱佑樘沉默了一下,又看了一遍奏疏,眉头皱起来,道:“可是奏疏里说,这个什么朱善,竟是指使人杀了官差,依朕看,倒是不必这么快的处置,还有,奏疏里说,靖江王府居然在廉州囤地十七万亩,占了整个廉州田地的三成,依朕看,这事儿且要先等等再说。”
刘健一时无语,谁不知道,这种事是没有对错的,看的就是双方谁的拳头大,所谓拳头,倒不是武力,而是双方的实力,比如柳乘风,他有圣眷,手段也狠辣,可是靖江王府,毕竟是藩王,是宗亲。
两个人都不是好惹得,越是纠缠这个,对朝廷就越不利,刘健可不想朝廷为这种事乱的焦头烂额,宁愿尽快处置这件事。
不过站在朱佑樘的角度来看,朱佑樘当然不愿意尽快处置,因为他还要等等,想把事情弄清楚一些,否则万户侯打了宗亲,这件事不了了之,肯定会有人说他处置的不公平,庇护近臣而不顾宗亲的死活。
朱佑樘笑了笑,对刘健道:“刘爱卿,你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可是朕呢,就是想先观望一下,过几日自会给你一个答案,如何?”朱佑樘怕刘健心冷,又不免劝慰一番,刘健心里苦笑,知道皇上的主意已定,已经不容更改了,只好苦涩地笑道:“老臣遵旨。”
说罢告辞出宫,而朱佑樘等刘健退了出去,脸色也有点儿不好看了,对宫里来说,这是一桩狗屁倒灶的事,处置柳乘风,等于是朱佑樘自己打自己的脸,毕竟柳乘风是朱佑樘力排众议,给他戴了个万户侯的帽子,这才几天,就出了事,指不定要被那些卯足了劲反对的大臣笑话。
“看看,我早就说了,这柳乘风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皇上偏偏这般宠幸他,现在好了吧,又闹出事了。”
朱佑樘几乎可以想象这些大臣心里会想什么,所以处置柳乘风不妥当。
可是处置靖江王府呢?这也不成,靖江王一系虽然与朱佑樘的亲情早就淡薄了,可是毕竟,大家还是亲戚,他们还是藩王,不分青红皂白处置他们,势必会引起天下人的非议,这对朱佑樘来说,是不能接受的。
朱佑樘要面子,处置柳乘风会让他没面子,处置靖江王府会影响别人对他的看法,所以只是一瞬间,朱佑樘就做出了决定,这件事不能和稀泥,越是含糊,越是不讨好,只有追根问底,把事情查清楚,到了那时,也可以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不过不管如何,朱佑樘还是有些不痛快,这个柳乘风,才消停几天,就迫不及待的闹出乱子来了!
第二百六十八章:坏死了
南昌府。
宁王府坐落于滕王阁左近,宁王在靖难时曾立下赫赫战功,当年文皇帝曾向宁王许诺,一但靖难成功,愿与他分治天下。
只是这种许诺,本就是空口无凭,就算有了字据为证,宁王也不敢篡越,文皇帝于是将宁王重新划分了藩地,从大宁搬到了南昌,表面上,那大宁是边镇,属于苦寒之地,而南昌府处在鱼米之乡,土地肥沃、人民殷富,这一次移藩,是对宁王的奖赏。
其实不然,宁王的在大宁,威望很高,若是继续就藩大宁,势必仍会控制住边军,而移去了南昌,等于是架空了他的军权,削弱了宁王的力量。
当时的宁王朱权事实上很无奈,却不敢发出任何怨言,乖乖的到南昌去了,不过显然,文皇帝虽然面厚心黑,可是多少还有几分亏欠,所以对宁王给予了格外优渥的地位,不但年年有常例的巨额赏赐,连江西的一些官员任命,也给予了宁王否决权。
这就意味着,江西省巡抚以下官员,一但不能让宁王府满意,宁王就可以上书废除,这样的权利,不可谓不小。
宁王府是第一代宁王朱权时就建起来的,虽然后代屡屡休憩扩建,可是基本的格局却是没有变,当年朱权为了明哲保身,寄情于山水,即韬光养晦,托志冲举,多与文人学士往来,寄情于戏曲、游娱、著述、释道,因此这宁王府的格局,都以清雅为主,虽然雄伟壮观,可是步入其间,却是林木葱葱,缺少几分大气。
宁王府的清心阁,本是第一代宁王朱权释道、煮茶的地方,现如今却借着这份儿清雅,改成了花厅。
朱觐钧喝了口茶,坐在这椅上,捋须不语。
靠着他的茶几上,是一份书信,书信的火漆上,印着广西靖江王府的大印。
朱觐钧倚在椅上,思量着什么,一时出了神。
过了一会儿,有人步入花厅,却是上高王朱宸濠,朱宸濠刚刚从上高赶过来,上高距离南昌不远,一个多时辰即到,朱宸濠脸色带着兴奋之色,一进这花厅,笑呵呵的道:“父王,广西那边出事了?”
朱觐钧压压手示意朱宸濠坐下说话。
朱觐钧叹了口气,道:“靖江王府那边送了一封书信来。”
朱宸濠道:“父王,咱们是不是该帮衬一下?”
朱觐钧却是摇头,道:“这事儿要从长计议。怎么帮衬,却也要有个章程。”
朱觐钧的表现过于冷静,让朱宸濠愣了一下,其实这里头的事,朱觐钧确实不敢小心大意,宫里对他这宁王,早有了几分忌惮,就比如上一次柳乘风封伯,朝廷敕封的是丰城伯,这丰城是什么地方,丰城距离南昌,也不过是几步之遥,谁都知道,宁王与柳乘风反目,可是宫里偏偏封了一个丰城伯,虽说找个爵位,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可是这种变着法子的敕封,足足恶心了朱觐钧一阵子。
这件事怎么插手,如何能得到最大的好处,朱觐钧得仔细思量。
朱觐钧思考的时侯,朱宸濠没有说话,坐在一旁喝了几口茶,一句话都没有出口,父王的脾气他是知道的,思考的时候不喜欢别人打搅。
良久之后,朱觐钧突然抬眸,随即道:“立即上书吧,言辞锋利一些,将这事儿闹得越大越好!”
朱宸濠不由愣了一下,道:“父王,这么做,岂不会让宫里头生出反感,未必对靖江王府有利。”
朱觐钧的心思朱宸濠明白,可是他并不同意这么做,毕竟奏疏里言辞太过锋利,摆明着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这沛公就是皇上,直接指责皇帝,皇帝勃然大怒,反而会生出逆反之心,这岂不是帮了倒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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