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可以用拉补来填满。拉补不是比任何事物都崇高吗?」
「吹牛。」
「没错。」
这种事心里根本不曾想过。
指尖敲着桌面,医生的表情混杂了厌烦与苦恼。
「你已经完全养成说假话的习惯了呢,给我注意一点。」
「医生,你不认为要人不可以说谎,就像要足球选手不可以用脚踢东西,或是告诉登山家山很危险不可以去爬一样吗?」
「事实正是如此。但对你不适用。因为足球员和山岳迷与你有小小的差异。足球员会选择要踢什么。球是最基本的,其他顶多是自动贩卖机或人。登山家也只挑战值得登顶的山。也就是都有节制。和你的差别就在这里。你这个打算用假话过完人生的人,不能适用标准人类的理论。」
轻描淡写地被告知不是人类。这算是侮辱吗?真是微妙的境界线。
关于这个我之后再自己讨论,先回到话题。
「所以说,关于麻由的事——」
「腰变差了。请不要和她尝试太勉强的体位。」
「说这种乱七八糟的话是想动摇谁啊?我们不过才到在别人面前接吻程度的关系罢了。」
「那对善良的市民来说可是公害呢!」
满脸得意洋洋的揶揄。对这个话题我再度做出路线修正,加强了语气:
「我想请问精神科的坂下恋日医师关于麻由的精神状态。」
医生半垂了眼睑带了点看不起的样子瞪我一下,冷淡地开始说:
「人类全都是骗子。只有我是特别的存在。只有阿道是真实。」
吐出和过去没有任何差异的文字排列,诉说着放弃。
「我是治不好她了。药我还是开,让她每天吃。还有,御园睡觉的时候就让灯点着吧,这样应该多少能减低她的突发性骚动。」
对于医生说的对策,我领悟了一件事。
麻由的骚动是突发性的。但是,白天,至少在学校里不会发生。
如果说只发生在晚间,那一定是因为在黑暗的环境下有了心灵创伤吧!
原来如此,这个我有印象。
「由于那孩子没意识到自己的创伤,睡觉的时候会很自然地关灯,所以才会发生那种事。我也才开过两次药,不知道她是从几年前就开始为此所苦了啊!」
一副讨论着陌生人的语气。不过这也难怪,只要一开口就被大骂「骗子给我住嘴」,任谁都没办法维持良好的感情吧!
但是。
「虽然你说不可能……不过若换成其他医生,也一样治不好她吗?」
医生唇角上扬,做出笑容般的表情。但绝对不是在笑。
「你是怎么评价我的呢,还真想问问看呢!先不说这个,御园的治疗啊……你说说看,所谓的治疗到底是什么?」
医生反问。而且也不是教师质问的语气,而是像学校同学,随口询问突然想到的问题。
「说是什么,不就是使用各种疗法治好伤口吗?」
「是啊,一百分的解答。」
但是附加一个叹息。因为没有说是满分,所以满分可能是两百分吧!
「只要把伤治好就算治疗吧?」
「是这样没错。」
「即使是伤口受了刺激就会死亡的患者,也是把伤口塞起来就能说是治疗吗?」
「……不,我想应该不是这样。」
没对我的回答多做反应,进入沉思的姿势。指尖敲打着交叠的膝盖,另一手则支着下巴。用指尖或脚尖敲打某处是医生的习惯。
把我的存在从意识里排除,坠入深思之中。反正今天也没必要被当成患者对待,所以没什么好抱怨的。
「……呃,那么,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点头表示了解。正当我想起身时,医生叫住我:
「跟你闲聊一下。」
奇妙的开场白。姿势没变,只是以担忧的眼神看向我。坐了五分深的臀部在椅子上静止。
医生以不冷不热的语调说道:
「你们两个,现在正被怀疑是杀人犯喔!」
虽然好像有什么要喷发而出,不过还是保持平静,也克制住眼角的颤抖。
「最近,这附近好像发生了杀人事件。」
深信电视机是镜子,报纸是打蟑螂用具的非文明社会人,用一种泄漏机密情报而雀跃不已的语气说道。要不要告诉医生她的情报已经过期很久了呢?
「你也要注意,别被拿着危险物品的人搭讪喔!」
「……医生,你以前该不会当过学生会会长吧?」
「我是万年美化股长。」
咦?
……好,重来一遍。
「是谁在怀疑呢?」
「这种事,当然是侦探或警察才会做啊!就是那群在和别人谈天说笑的同时,想着——『这家伙是犯人』的心理变态集团。」
「说得也没错。那么,到底是两者中的哪一种呢?这种随口胡诌也相信。」
「安乐椅警察。」
那只是单纯的公务人员怠忽职守吧!
「你和警察很要好啊?」
以前因为超速被抓的时候,可是破口大骂得没完呢!
「请不要向我这个感应心灵少年杀手问这种蠢问题好吗?拜——托——」
这个骗子到底是在说什么啊?
在那之后,医生没事似地接续话题:
「高中的同学没当大姊头而去当了刑警,她问了我很多事。是个奇怪的家伙。在小学的作文集里还写了以后要当侦探之类的梦话呢!」
没有沉浸在怀旧的气氛里,只是淡然的描述。就本人来说,可能高中时代就像昨天晚餐的菜色一般记忆犹新吧!关于年龄方面的意见就先不表述。
「她说这只是她个人的怀疑啦,所以把你们列为嫌犯候选人。」
嫌犯候选人啊——总觉得意义重叠了。
真是的——摇摇头,试着表现沉着。
「会怀疑到像我这种善良矮小的小市民,可见搜查真的很不顺利呢!」
「你被怀疑的理由很充分喔!过去曾被卷入犯罪的人,因为受到影响而犯罪的可能性是比较高的。和精神科医师是好朋友。没有人望。因为是饲育股长。有一项是骗你的。」
真的只有一个吗?话说回来,为什么模仿得了啊?
「其实以我个人的见解来看,御园被怀疑也是没办法的。」
「那么纯粹又不思考又幼稚又逃命慢吞吞的麻由有什么好怀疑的。」
「到底是在贬低还是在辩护啊?总之她说下次有机会想和你们私下见面谈谈。」
「该不会是在侦讯室里吧?」
「听说是看守所。」
很难笑的笑话,听起来就像只是在陈述事实。
「我们这边,不论于公于私都不想见她。」
有点微妙的谎话。
「那是你的自由,当然可以拒绝。不过她是个满有趣的人喔,跟你有点像。」
说罢,亲切地微笑。
跟我有点像吗?
……一定是坏人吧!
「不同的是,你只会说谎,那家伙可是会把谎话和真实都编在一起。」
「喔喔——」
我可以打包票,是个坏人。
乘着最高潮的噪音与尖叫从椅子上起身。在那时把突然想到的疑问用手指着音响丢出:
「这个不会被抱怨吗?」
医生轻快地否定:「不会啊!」
「很受地狱摇滚老婆婆之类的人好评喔。」
好评就算了,地狱加在老婆婆前面总觉得有问题。
「因为是播患者点的歌,意外地颇受好评。没有人点的时候就播我自己喜欢的。」
「这样啊,我可是从没被问过呢,一次都没有。差不多该走了,接着还要去约会呢!」
「喔——真好,和我的假日交换好不好?」
「不要。」
坚定地拒绝了。一整天泡在漫画店里的生活,我是受不了的。
比平常更深深地低下头,然后立刻挺直身躯。差点绊到脚似的转身,快步走向出口。手放在门上的时候停下脚步。
「医生。」
「嗯——?」
「我杀过人。」
一阵子没有回音。或许是我的声音没传达到也说不定。那也很好。转动门把推开门。
正当要走到外面的走廊时——
「吹牛,我只能送你这一句。」
收起「没错」的回应没出口,离开了诊疗室。
走廊的候诊椅上,坐着即使脸部已呈现缺氧的青色,仍继续哼着从诊疗室传出的重金属音乐的地狱摇滚老婆婆。似乎已经开始在和亡灵们交换自我介绍了。
然后是完全不把这些当一回事,在椅子上灵巧地缩成一团呼呼大睡的麻由。
「…………………」
领了药之后,背着麻由回到大厦。
然后开始努力思考,她醒来之后必要的谎言。
第九人「深思熟虑的杀人」
杀人,以健全的例子来说就像远足,要以旅行置换也可以。总之,在执行前,准备或预备时心情总是会起伏不定,不论是好或坏。正因如此,我总会在行事前以一个虚构的存在做冥想,让自我意识将细节彻底运作一遍。如此当我要付诸执行的时候,就可以让身体处于无意识状态。这样比较安定。是的,安定。人之所以采取接近不断重复的行动模式,就是为了追求安定。尤其是伴随着绝大风险的反覆行动。例如购买违禁品。例如顺手牵羊。例如杀人。我也不例外,希冀着安定,为此,我渴望得到同伴。我渴求着同伴。追寻着认同杀伤行为是一种类似呼吸、眨眼之延长行为的同伴。我寻找了好几年,在这个乡村小镇,在这个不能大张旗鼓宣传募集,连选择都无法随心所欲的人世。于是,当然,那样的人始终没有出现。我所要募集的,并不是那种在确定不会被问罪的状况下给他一把枪,就会去杀掉自己憎恨的家伙的那种人,而是即使眼前矗立着死刑台也不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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