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相貌平凡,却实实在在地散发出一种不祥之气,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总觉得他长得有点像多年前就该死掉的浑蛋绑架犯,乍看之下勤奋踏实的五官散发类似的气质。
他戴着白色的耳机,彷佛在利用听音乐的空档办事情。总觉得就算他在自我介缙时说:「我是一个厌倦了考试读书的神经质重考生,所以决定先来杀死未来会成为竞争对手的考生。」也不奇怪。
男子正在充填弹药,拉了拉被雨水淋湿而紧黏在身上的衣服,不舒服地皱起眉头,接着举起拳头敲打铁门要大家注意……呃,不用做这多余的小动作吧?我忍不住当场吐嘈,然后才恍然大悟他这么做是替受伤倒地的人着想。他们&她们全都因为皮肉之苦而忘了留意眼前恐怖的景象。
「排队站好——」歹徒用既嘹亮又语尾不清的声音对学生下命令。以男人来说,他的声音梢嫌高了些,伴随着一种会用脚趾按摇控器的倦怠感。
体育老师因为台词被抢走而吃了一惊……才怪,他早就翻白眼了。
「我叫你们给。我。站。好!」为了让所有人都能理解他的话,男子非常亲切地又说了一遍,却适得其反。想必男子对这样的疏离感很泄气吧。
没有人敢轻举妄动,大家都和旁边的同学面面相觑,用眼神交谈。
情况不妙。即使认真地假装害怕,胃部的疼痛也诉说着它的真实。
一般来说,精神异常的人都很任性,大概占了十成比例。
此外,他们也多被认为是与其动口不如动手。
挺身保护学生的体育老师被补了一枪。不论他的动机是否出于虚情假意,他还是稍稍接近歹徒试图反抗,却被第二发子弹吓得满地打滚,像在跳街舞一样——只有这件事是真的。那就是为恶运起舞的人啊,我不小心看呆了。这完全是个谎言。
体育办公室前,逐渐开发出一个名为「血池地狱」的观光景点。
尽管如此,他依然用不致死的方式教训着这群不听话的坏孩子。体育老师的四肢已有三肢挂彩,他还有力气满身是血地痛苦挣扎,伤不致死。
如果我跟歹徒聊聊他留下老师右手的理由,或许我跟他可以成为朋友——「最好是啦!」说不定会有个虚拟观众这样吐我槽。
「如果你们不想变得跟他一样,不管有没有受伤,都乖乖地爬来我这里!」这位歹徒面对惨败于压倒性枪战的对手,依然善良地给予了最残酷的指示。不过,我总觉得他那游刃有余的态度出自于毫无抵抗的对手,因此格外脆弱。
这片平静只是个假象,他心中的暴力因子其实正在玻璃内侧沉睡着。只要在那片玻璃上轻轻一碰——即使只是沾了个指纹,玻璃也会随之碎裂,而歹徒则会抓起玻璃碎片攻击、恐吓我们。
此时,只顾着害怕、什么事都不做的学生和正在敲门的学生身心都顿悟了,他们了解到遵从危险人物的指示是很重要的。除了静静趴在地上的老师之外,其他人都开始移动了。
体育馆再度传出嘈杂的声音。只不过这次没有人闲聊,只有无机质的脚步声。
在场每个人集合的速度都比平常上体育课时还迅速。
靠近歹徒周遭的学生举止变得毕恭毕敬,显示他们正被恐惧感逼迫着。
遭枪击射伤下盘的人无法靠双腿行走,于是遵从歹徒的指示爬了过去。
他们就这样以媲美尺蠖(注:尺蠖蛾的幼虫,行动时身体上拱,屈伸而行)和鼠妇(注:一种小型陆生甲壳类,在受到惊扰时会卷成一团)的动作和速度,在地上蠕动着。
不只如此,他们的伤口还在地板上摩擦拖曳,在体育馆的木纹上画出弯曲的血线。
不知怎的,他们的模样竞让我联想到在运动会画白线,我是不是疯了?肯定是。骗你的。
「阿道阿道,小麻有麻烦了——」
小麻拈住我的手肘肉丢出了一个问题。都这种时候了,她还毫不在意地阻断空气。
「怎么了?」我极快速地回头看着麻由说了句话,随即再度将目光转回体育馆。
「我在数愿望,结果数着数着就数到了三十一个……啊!变成三十二个了,怎么办?」
「啊——喔……我们待会再谈喔。」
「你那什么态度呀——」麻由对我冷淡的态度大表不满,然而她也终究注意到现况了。她照着我刚才指示的「先不要出声」,靠到我耳边轻声细语,于是我不禁摸着她的头说:「乖孩子,乖孩子。」我完全没有骗你。总觉得我出院后变得比以前坦率了些。
「怎么了?下课了?」麻由将下巴靠在我肩上,看着体育馆的大家在篮球场内乖乖整队,结果竟联想到下课了。她嘴里念念有词,顺便还舔了我的耳朵一下。刚才的话当我没说。话说……这孩子她忘记老师长什么样子了吗?……喔,长濑,干得好啊!你看看,你这不就用双脚站了起来,用双脚在走路吗?
她一边哭丧着脸一边左右张望,脚步相当蹒珊。
看来你已经不需要我的支持了——这股成就感和寂寞让我的胸口一阵郁闷。骗你的。
「是啊……看样子我们学校又被地方上的节目选中,注定要提供他们一些题材了。」
不用说,我已经压低了声音。具体来说,就像打烂喉结摘下鼻子——「好难够喔,咬麻。」
(注:「好难受喔,小麻。」)
你那副」这孩子真是教人操心」的心满意足模样是怎模回事?你这样是打算帮我什么忙?
我在轻度呼吸困难当中再度用差点缺氧的大脑认知了现况。
看来,不祥的、最棒的现实又再度造访了「今天」这日常生活的延长线。
歹徒单手持来福枪,大步踩着微妙的线而来,真不知他是找错地方练枪还是把这里当成他家的狩猎场。
……这起事件。我这个袖手旁观的人可能没什么立场说这种话,但……
若是全体学生一同反扑那名男子,现在事情早就结束了。
这就是所谓人海战术。比较一下弹匣里面的子弹数量和我们这边的人数,我敢断言报仇不能反被杀、大家全体阵亡的机率是零。当中歹徒大概只开得出两、三枪吧?
想当然尔,最有可能死在那两三枪下的就是最前面的人,也就是踏出第一步的那些人。
……难怪这个战略行不通,若是换成其他动物的话早就采用这战略了。
人类还真是喜欢选择坎坷的道路啊。
就这样,我在这里观察他人的危险说着风凉话。来猜猜我能够事不关己到什么地步吧!
希望能在休息时间(其实也不算)——午休之前结束。
……喔,我在群众中发现柚子了。从她忧郁的表情看来,她现在还不太像颗柑橘类水果。她目前没有受伤,我真难想像她有一天果肉成熟的样子。真伤脑筋啊。
「来,排好排好——」歹徒是有股梅雨季的感觉,但他给予的指示依然不合时宜且沦于半吊子。他是因为用上了来福枪才有如此卓越的指导能力,而谈到领导能力,只要我能对他那统整人心的情绪方向性睁只眼闭只眼,也称得上及格。也就是所谓的支配。
同学们三五成群地成列聚集在歹徒面前,总数大约六十人,负伤者与毫发无伤者的比例大约是1:2。如果这是盐和砂糖的比例就太甜了——我脑中同时浮现这种稍嫌疯狂的感想。集合完毕后,大家的动作宛如优柔寡断的学生般慢了下来。他们仿佛吃不饱却被强迫出来工作的奴隶一样,屈着身子弯向前方。
该怎么排队才好?他们面面相觑,接着视线总是不自觉对上枪口,最后再看向穷途末路的展示品——动也不动的体育老师。
虽然还没断气,却浑身是血——这幅景象令他们打从心底感到恐惧。
如果浑身是血却已断气,这样倒还可以死得不带痛楚。
最后,大家无视身高顺序及座号地排成了六排纵队,这是合班上课时的基本队形。
是因为没有完全整好队的关系吗?如果从尾端开始看起,会觉得看得一头雾水。
硬要说的话,这个队伍可以看出谁最珍惜自己的生命。最先被子弹击中的女孩和旁边的杉田跑到了最前面去,竭尽全力地表现出生命的尊贵。真是讽刺啊。
骗你的。
「很——好很好很好。」
歹徒的这句话彷佛在调教动物,此外他还拍了三次手。
接着,他拿下了左边的耳机。
「呃——我话说在前头。」说完这句开场白后,他微微摆出开枪的架势。
「我并不想平白无故伤害你们。」
他的声音彷佛变声一次之后又回到了少年时代的声音,这声尖锐的嗓音支配了整个体育馆。
在那一瞬间,在场所有人恐怕对于自己的立场只能哑口无言。
如果情况允许,那个地位已经逐渐下降至爬虫类的体育老师,应该很想把歹徒带到训导处同时进行说教和补习吧?
他的表情这么认真,意思是「我不会平白无故伤害你们,但若是有理由我就会伤害你们」吗?
他那炉火纯青的劣根性仿佛快要从血管旁边浮出来了。
接着他似乎又说了些什么,但声音没有传到我这边。
之后,歹徒打开挂在肩上的包包,整个翻过来。
包包中掉出大量绑成一块块的绳子。
歹徒丢下功成身退的包包,像刚才指示杉田开钥匙一样念念有词,比手划脚地对他下了指令。大概是想要他用那些绳子将其他学生绑起来吧?看来,他并没有蠢到对自己的凶器与立场太有自信而亲自动手绑人。
杉田好像说了些什么。歹徒微微屈身向前,喃喃说了些话,接着将枪口抵住杉田的额头。他的动作没有一丝犹豫,表情也看不出对杀人这件事有任何抗拒,在在显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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