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关于他是不是真的想开枪这一点,还有讨论的空间呢。
『能够胡言乱语的,就只有没资格当人或是已经从人类世界毕业的那些心灵荒废的生物。他们的行动可以免除个人主观……我对他们其实存有一种尊敬的心态。』
但我明白自己已经没办法再崇拜他们了。
从那一天起。那是哪一天?
从我和麻由同住时开始?
从长濑再度出现在我面前开始?
从我妹叫我哥哥那天开始?
从山名自杀时开始?
从我看见大江汤女卯足了劲想笑出来那时开始?
……啊,不对。时间点应该再近一些。是最近的事。
是从我对这次的凶手抱有些微类似愤怒的情绪时开始……吧。
因为我很有可能和他们成为朋友,所以我必须先发个怒以防万一。
『你自己不是也说过吗?你想尝尝对别人发号施令的感觉。如果这就是你的动机,那么你不可能轻易杀得了人。有效活用人材的最高守则,就是必须不让他们存活,也不杀了他们。』
这恐怕是我第一次将父母的教诲暴露给外人知道,而非只是藏在自己心中。
不过,我也隐约感觉到自己平常便身体力行着这些道理。
『而且毕竟我是罪犯嘛,死了个同学会让我少一根睫毛吗?我现在之所以会这样跟你对峙,也是为了尽快享受到待会儿的乐趣,所以才勉为其难地逼着自己做这些事,总之我是个自私自利的人啦。这么一来,你做的事情就只是一桩接近浪费生命的勾当,而我无法同意你这么做。你将单纯沦为一个杀了人的杀人犯。我没说错吧?』
我语尾上扬,增加了操控的丝线。我并不擅长掌控人心,所以只能以量取胜,进行四面八方压倒性物资作战。
半晌后,一名兼任猎犬和猎人的男子猛然朝扩音器大叹一口气,演奏出不协调的音效,接着开始吠叫:
「原来如此,你的意思是要我尊重生命吧?臭小鬼,你的观察敏锐真是让我惶恐至极啊!如果可以的话,我还真想帮你把那张罗唆的嘴和脑袋搅拌一下咧!」
他对于自己的自尊心被我用来作为诡辩的工具一事感到怒不可遏,于是粗声粗气地表明了他想杀我。看来他打算在找工作面试的阶段就刷掉我,真没礼貌。
不过,我猜当我白目地在体育馆播放校歌时,他就已经看我不顺眼了吧?
毕竟第一印象决定了人类邂逅所代表的意义。
『别问我可不可以,你大可试试看呀。』
「好啊,我正有此意!」他吼完后跟着开了一枪。
「我正想让某个得意忘形的小鬼脱离人生旅程呢!」
『那真是辛苦你了,不过我没办法去你那儿。就像你说的,我是个超级窝囊废,怎么可能有胆量冲进枪林弹雨中呢?而且我也不可能进行人海战术嘛。』
我的语气刻意装得相当得意忘形。为了消磨他的耐心,我完美地和他装熟,而音色也令梅雨季的空气更加潮湿——说不定会有人推荐我进入话剧社喔。
我的计谋成功地「逼迫」对方陷入沉思中,于是我再度滔滔不绝地说道:
『不管你想抓到我、教育我或是杀了我,都必须缩短距离才能办到……如果要以立场来比喻,就是我在上、你在下。』
我并非想阻止他过来,而是希望他上来挑战我……其实像格斗漫画似地这样挑衅他也不错,但伏见她们若是也这样学我,我搞不好会痛苦而死——所以我自律了。
我很感谢对方叫我活在当下,但我不想一开始就弄出一个污点。正因为我无法预知未来,所以才需要盯紧现在。
『也就是说呢——』「给我闭嘴!你的废话太多了,死虫子!明明跟我们讲着一样的方言,你怎么把自己搞得跟个外国人一样!」
不知怎的,歹徒耀武扬威、虚张声势地覆写了我的话。其实我不在意他说了什么,只想趁他再度开口前对闲在一旁的麻由发出指示。
「小麻,快趁现在躲到窗帘后面。」
「唔唔……」睡在我怀中的麻由揉了揉惺忪的双眼。
「等一下会有个拿枪的人来我们这儿。你要乖乖躲在那里,不然很危险。」
「唔……?啾——?」
呀啊啊啊啊!小麻完全没在听我说话,而且还擅自解释成自己想听的话,真是一点进步也没有,好口——爱——唷——!……嗯,我瞬间对自己装出来的样子感到恶心。
为了构筑健全的明天,我伸出手指挖了挖麻由的耳朵。「呜哇——」我压制住挣扎中的麻由,重复说了一次方才的话。看来这次她听懂了,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呜——可是——呃——」麻由无视我说的理由,极不愿意离开我身边。她的两片唇瓣分了开来,左右蠢动着;接着她紧紧抓住我的衣袖和肉,勇敢又暴力地暗示:我是不会离开你的。
毕竟小麻和阿道两人既是团体行动,同时也是单独行动嘛。
「求求你快点过去,好吗?」
即使凭我一个人几乎不可能打得过歹徒,我还是想尽量避免利用麻由。
如果想以大男人主义为目标,就必须搭上同等的实力才行。这句话我很难说是骗你的。
「为什么要躲起来?」
小麻脸上满溢着幼儿化的表情,那骨碌碌的眼睛似乎很好戳。她不识现场状况的程度令我不自觉想拉她的脸颊或嘴唇,但我自律了。
「呃——就当是玩躲猫猫吧?去那里躲起来。」我指向布幕后面。
「不要——我不想玩躲猫猫,我想用阿道当我的抱枕——」
麻由紧紧地抱住我,「咕嘎!」手臂的疼痛令伤口一片灼热。
我将忍不住想往后躺的想法赶出蚊帐外,用力眨了下眼睛清醒过来。接着,我将麻由从我身上剥开。这项工作如此单纯,却直接增加了我手臂上的负担,让我不禁皱起脸来。
「结束之后我可以一直陪在你身边,求求你现在过去吧。」
「呜——阿道好任性唷——」
麻由心有不甘地咕嚷了一番,但一会儿后她便「呼——」地暂停下来,不再与我作对。
「小麻居然有办法和这样的阿道在一起,真是了不起啊。真是的——真的只有这次而已喔。说好罗,以后你要只听小麻的话,当个听话的好孩子唷——」
「………………………………嗯。」我压制住喉咙和嘴巴的各处,努力只发出回应。真是的——麻由耸了耸肩,而我没有回话。
成就感和空虚感同时在我心中来来回回,我光是填补体内的空洞就够忙了。
麻由趴在地上,一边以手相膝盖在玻璃碎片上游移,一边开始躲藏。我看得出她这么做是为了不被发现,不禁莞尔。
「躲猫猫的鬼是阿道吗?」麻由回过头来。
「如果小麻是天使,那么和你相反的我就是……开玩笑的,当鬼的是别人。我是站在小麻这一边的。」
「那你待会儿要来叫我喔——」麻由打了个呵欠,鬼鬼祟祟地开始移动。
……我要是没有被鬼招待到地狱作客,就会去迎接你。
话说回来,不知道麻由会不会乖乖照我的话做?总觉得到目前为止从未成功过。嗯——我想顶多就维持在聪明度十九的阶段。应该说——我们开始同居之后,她的等级有没有上升过啊?我们的成长空间好像都不太足够呢。
这就是父母第一次叫小孩去购物的心情吗?真是叫人静不下心来啊。我要她买的内容比鱼店和肉店血腥多了,我看她八成会买错吧——?
我将手伸向广播室的设备。我随便兼随意地取出录音带,插入另一卷录音带。我放出一首曲子,用来做为麻由的保护色。
我发出破锣嗓音清了清喉咙,透过音箱广播出《心之瞳》(注:日本歌谣)这首歌。
「喂喂,来宾致词还没结束吗?」
『非常抱歉,我不会承认行程遭到了延误。』
骗你的——我很想这么说,可惜这是事实。正因为我是个不带地图就横冲直撞的迷途高三生,所以必须拔腿奔向目的地才能——『……呜!』
没想到歌词竟然刺到了我的罩门。突如其来的攻击,让我忍不住对着麦克风发出了呻吟。
哪有「渐渐明了」(注:这段歌词是「用心之瞳凝视着你,我这才渐渐明了什么叫作爱…啊!呜啊!又来了!我的一切到底算什么?如果我写了一本说明书,内容会贫乏到目录写完就结束,因此只好为了骗页数而放一些「快乐的狸猫文字」或「小麻的脚底讲座」之类的欢乐企画喔!骗你的啦!
可恶,选错歌了。我应该做好被批评「打混」的心理准备,重放一次校歌才对的。虽然这首歌淡薄得有如空气一般,没办法达到热场子的效果,但也绝不会刺耳。
『啊,不好意思,打断一下,有人传了封手机简讯给我。我可以打开来看吗?你应该很看不惯最近的高中生老是没礼貌地在课堂上打手机吧?不过当发生突发状况时,比如突然上了一堂难以忍受的痛苦课程,你不觉得会想临机应变地打电话报警也是无可奈何的吗?我想你现在最想给予我们这些学生的就是适应力了,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解读。』
我稍稍说了个谎,等待他的回应……算了,对方就算说了什么我也听不到,我只好竖起耳朵听听他正盘算些什么,努力别被杂音干扰。他应该很想早点把我处理掉,回到快乐的上课时间吧?我猜,他一定会使出什么手段。
我看着麻由,想确认她是不是在布幕后面躲好了,顺便盘算之后该移动到哪里去。如果想活用地利,我应该往上爬才对吧?
我抬起头来深呼吸。吸气——「…………………………」
我用力吸气再吸气,一边噎着一边吞下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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