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掉的东西总算重新接上了。
回神时,所有的一切都回来了。
汗水与其他东西交织的脸庞,紧贴在医生身上。
而医生的手正安抚着我的背。
「来,深呼吸。把沉积的东西都吐出来。」
我顺从地听从了指示。颤抖着身体,将呼吸与心全都抛了出来。
这一次容易多了。手足摇晃着:眼睛也微微地眨着。
察觉手中的果冻已经被自己捏爆了。残渣溅上手指的伤口,冰冰凉凉地很是舒服。
因为从正面被抱住,因此世界不规则地旋转着;一股呕吐感袭来。鸡皮疙瘩在皮肤舞动,寒气盖过了春日阳光的暖意。我这个弱点,连医生也都没发现。
我的脑海某处这么告诉自己——这件事若被身边的人知道,对我来说是致命的。
医生以手帕擦去我的汗水。不知道为什么,连眼睛和鼻子一带也被擦得一塌糊涂。
「现在的你得做的事情,是让自己培养出早上起床;晚上睡觉的生活习惯。你光是自己都顾不了了,要去管别人的事还早了点。」
啊啊,全都被看穿了。我在想什么;全都被她摸得一清二楚。
大人真的很厉害。我爸爸也是;在令人厌恶的这一点上的确也相当成功。
医生和爸爸对我来说都是大人;但是却完全不一样。
「医生。」
……我想,这多半是usodakedo吧。
「嗯——?」
「请借我新的漫画。」
我稍微承认,自己还挺喜欢这个人的。
「这个如何?」
「喔——」医生把漫画在我面前翻开,里头的内容和世纪末救世主无缘到极点:是一名容貌轮廓柔美的女子跋扈地占据了整个页面。
「我推论这种漫画不久之后就会流行起来,你也试试看走在流行的尖端吧。」
「好是好啦……」眼前的情景让我想起,班上对人夸耀「这个绝对会红」的同学(胖子)的身影。usodakedo。
「嗯?你有什么不满吗?」
「不是啦。请给我安眠药。」喔唷,刚才专业术语流利地脱口而出了。有专业吗?
「不是才给过你吗?」
「那个对我好像没什么作用。请用你的口袋满足病患的要求吧。」
「我又不是哆啦A梦……真拿你没办法,怎么也睡不着的时候才可以吃哦。」
就这样,我如愿以偿地腋下夹着安眠药与漫画离开房间。一点点的从二楼深处的医生房间向走廊移动,登上阶梯,我一路上摇着装在袋子里的粉末,听那声音取乐。虽然感觉像煎过的面粉;但这可是崇高的科学与医学的结晶呢。不过,这颜色看起来真的很美啊。
把药塞进口袋,在三楼的走廊漫步。视觉从左手边窗户接收到的情报,显示出山、电线和铁塔等高耸着的景色。虽然都很高,但是感觉要爬上去也不是很难。那就和仰望地下室天花板的时候,总觉得伸手就能摸到的感觉一样。
经过护理站之后,右手边前方还是一整排病房。从附有锁头却没关闭的出入口陆续发现熟识的面孔。总会在食堂和我打招呼地老爷爷和我目光交接,我笨拙地低头向他致意;露出一个牙齿依然健在的笑容,从他身旁走了过去。
我的病房位于三楼,就在紧急出口旁边;而就在稍微前面一点的是公共大厅。那里是吸烟室兼电视间,和平常一样,有个人坐在那里。
是Yamana大姊。我不知道汉字是什么字;也不知道那是姓还是名。
梳理整齐的头发垂在脑后,身上穿着清洁的睡衣,但是比起那些,总是放着绚烂光采的眼珠才是我对她最大的印象。
她的年龄,在医院里比她年轻(自称)的大概只有我了。应该是十八岁吧。
她今天也将沙发挪到电视机前,距离近到鼻子几乎贴着电视荧幕,仿佛要把眼睛塞入画面一般凝视着。
我承认我不是很喜欢这个人。这姑且算是usodake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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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的少年——卡梦卡梦。」
眼睛像是被钉子钉在映像管上,但Yamana大姊自言自语的矛头却转向了我,还向我招了招手。自从她毫无预警地将电视音量转到最大,惹火护士和其他患者,甚至连我都被当成共犯以来,我就知道和这个人一起看电视就和上音乐课一样,都不是我的擅长科目。usodakedo。
「啊。你在提防我。很好很好~少年~你身上充满着厌恶人际关系的素质呢。」
在任意评断他人后,她又说了声:「这个给你当保证品。」便把遥控器以一记背后妙传扔了出来。当然,结果是遥控器从我的斜上方飞过,迫降到地板。我一语不发地把它捡起来,为了打发时间而进入大厅,在沙发上坐下。我坐在与Yamana大姊相隔两人距离的位置,再确认了一下后方,吸烟区只有两名中年人正做着抽烟。
「那边的少年。少年的那边——听起来好色情呢。」
就在我坐下时,Yamana大姊这么说,还露出一个看起来不怎么开心的笑容。我装作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歪着头回问:「那边是指什么?」
「我说少年啊,你什么时候出院?」
她仿佛完全不管我的回应,直接进入了质询。我的视线越过她的侧脸转向荧幕,正播映着一对贫穷的兄弟吃霸王餐,从烧肉店里逃出来的内容。
「目前没有既定行程。」usodakedo。姑姑和姑丈叫我第二学期前就过去。
「还是该反过来问,什么时候出院才算少年?」
「并没有这种规定。」usodakedo。大概还剩两年吧。
「不过,你会想要出院吗?」
也不会特别想……怎么办呢?该算是谎话还是实话?
Yamana大姊看也不看我一眼。她平常就不会看着别人。就算偶尔做出抬起头的动作,似乎也只是为了用眼睛确认自己听到的声音。
「我想应该不会吧。毕竟你和我是一样讨厌人际关系的人嘛。不过要说的话,我只是讨厌身为人类所带来的附属品罢了。」
好朋友好朋友——她左手硬是伸来和我握了个手。我决定不和她计较这件事。
「……我和你,是双胞胎吗?」
「喔唷唷,你真会装傻呢。我还为你考虑了等级的问题才那么说的耶。」
Yamana大姊的左手抽回去,表情扭曲了起来:
「和少年你的人生相比,我不过就像个猜拳猜输就嚎啕大哭的死小鬼而已吧。」
我被明褒岸贬了。Yamana大姊继续说道:
「而且你虽然年纪轻轻;却很聪明。所以你应该不会想出院。」
补充般地被夸奖了。这时候电视画面正播到那对兄弟成功摆脱追来的烧肉店老板,颤抖着肩膀喘气。
「在这间医院里啊,少年你不过就是一名病患;而病患也不过就是一名少年。但是要是去了外头,注意你那『被卷入当地犯罪事件的少年』这个身份的人就会接二连三出现;而且是用那种和你保持距离的方式。而出院以后回到小学就读,表面上看起来是不会受欺侮,但是却绝对会被孤立。小鬼头都会对你感到畏惧、厌恶;他们的双亲也不会允许自己的小孩接近你。」
Yamana大姊像唱歌似的给了我预言,而我知道她说的大致上应该没错。就和哥哥自杀以后,我在学校里的生活差不多吧。
「少年,你要是去了外面,应该就会变成一种想要寻死的生物喔。」
她得意洋洋地做出结论。我则模仿几天前的电视节目,以「是啊——」回应。每次一展开这种对话,不知为何,我脑袋里装的东西就会变冷。要是说出自己的意见,大脑就会发热,而我讨厌这样。
因为那会让我感觉像是输给了什么似的。
我决定把话题转回她身上。
「Yamana大姊不想出院的理由是什么?」
「呵呵呵,不是因为找工作很麻烦喔。」
没有人问你这个吧?如果是侦讯这个人,警察大姊也会觉得很轻松吧。
「唔,最大的理由应该是因为待在这里很轻松吧,像这样看电视一整天,会生气的也只有护士而已。因为很轻松;所以不想出院——嗯——还是不想出院所以很轻松?是哪一个呢?」
「不过偶尔也是想去外面晃晃就是了。」她如此补充,同时眨了三十几次眼睛,睫毛好像掉进眼睛里了,「呀,呀」的叫着,露出痛苦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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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吗?我啊,得的是忧郁症;忧郁症伊斯我。」
你人都在这里了,还用得着说这个吗——我耸了耸肩。Usodakedo。
卡在眼睛的眉毛似乎已经清掉了,她那双被手指揉得泪眼汪汪的眼睛再次盯向电视。
「而为了不被这么认为,我可是很开朗地努力着呢。我很了不起嘛。爱上我吧。」
Yamana大姊感觉很勉强地笑着,向我伸出左手;她的指尖蠢动,搔着我的脸颊。
「我可是个没志气的人喔。」
「哈哈哈,开玩笑的,我讨厌人啊。而且少年你已经是坂下医生的了,我至少还看得出这种事情啦。」
她以食指弹了一下我的太阳穴。看得出是指什么啊?这次我真的不明白了。
「我拿我弟弟将就着用就好了。」
「你还有弟弟啊?」
算吧
「叁巴~」Yamana大姊以类似英文森巴发音的发言表示肯定,不过态度有点冷淡,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不想被人触及的事。
「少年你又是什么病啊?」她快速转移话题,不让人有机会切入。
「………………………………………」
自自我过敏,这个病名如何?
就这样,直到晚餐时间为止,我都一直看电视打发时间。
一点也没有Yamana大姊就在我身旁的感觉。
在屋顶发现自杀用的围篱之后已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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