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由磨蹭着我。是想跟我同化吗?身躯贴得死紧,喷在锁骨上的气息搔得人痒痒的。
从肌肤上的触觉,察觉麻由张开了双唇。
「笑一个。」
「……嗯——」
虽然理解关于这件事的重大程度,也经过深思熟虑的检讨,因此现在意识里对案情有两种不同解释。即使知道必须早日得出结论但也无法立刻决定,日本人连「不」也说不出口的民族气质正在作祟——「幸福的话,就笑一个。」
「……什……」
喉咙、脑浆和胸口彷佛同时被人捏紧。
御园麻由,对我询问了幸福。
就像那个人带来的连锁一般。
这必定是命运等级的恶作剧。
眼球像是要变成碎片一般被向后拉扯,因焦躁而烧炙着。
窗外的景色混入在医院看到的情景,像晕开的水彩画一般形成异质性的世界。
「我啊——只要这样就觉得很舒服,有阿道的味道,好幸福——」
语尾拖长,眼睛眨呀眨地,呵欠的时候眼泪顺着流下。麻由的意识已与梦境融合在一起,失去了明显的分界线。
「唔——好想睡喔……」
我在和她一起度过的时间里,到底记住了什么?
「那就睡吧!小麻果然还是睡着的时候最像小麻。」
心已经成为尼特族的我,无法将被给予的,类似感情的东西分类吐露出来。
「但是——小麻已经不是小孩了,所以要晚睡……」
「会说这种话的人才是小孩子喔!」
把心整个埋住的感情垃圾山,喜怒哀乐,到底哪一种比较突出呢?
「唔——又把我当小孩……」
有除了我之外的谁能够分辨吗?
「好了,出发去梦的世界旅行吧!」
……我能。现在的我一定能分辨。
先把解答的这道手续留待日后。
反正漫长的牢狱时间就在不久的将来等着我。
「笑一下嘛——」
「……啊啊,嗯。」
由于不是在镜子前面,对成果没有把握。
麻由没有睁开眼睛,就那样消失了意识。
没有幸福也没有不幸,理所当然的睡脸。
我把这个状况视为当然,视为日常来看待。
「……那么……」
对她使用安眠药的机会,可能就只有这一次。偷偷让她吃下药这件事,比其他任何行为都还要刺激。感想是、就算有人因此迷上下药这件事也无可厚非。内心暗自推测,过去设计毒杀他人的犯人,心中应该也是像上瘾般无法自拔吧!
把麻由用床单裹了一圈完成白色的春卷之后,我下了床。
没有立刻移动,而是看了一会儿她的睡脸。
静静地凝视,企图就这样烙印在海马体里。
为了成为永久的回忆。
「……抱歉对你说了谎。」
最诚心地向她告解。
离开寝室,关上门。
通过微暗的起居室,如同早上预告的一般前往和室解除脚镣。
和两人身体脏污的程度成反比,无比清洁的双眼睁得老大,眼睑退到最底线,对我的行为投以疑问的眼神。放两人自由之后,站起身独白似地这么回答:
「要让你们回家了。」
然后,让一切都结束。
首先,虽然没什么意义,不过还是让他们先把身上的脏污洗净。
「来,浴巾。你们的衣服正在洗,洗完澡后先穿这件衬衫等一下吧,拿着。」
迅速递给浩太他们衣服和浴巾。两人似乎还不能理解我的行动,歪了歪头问道:
「那个,大哥哥。我们,那个……」
「怎么,该不会是不好意思吧?兄妹从六岁一直到十二岁为止,可都是被允许一起洗澡喔,挺起胸膛啦!」
接二连三用快言快语打断他,将两人送往浴室。在犹豫着不动的两人背后推了一把,让他们进入澡间——「请在一小时以内洗完喔!」说完便关上门。
「等一下,你听人把话说完啊!」
「我拒——绝——去给我把头冷静一下。」
「这可是热水澡啊——!」
明明不是说搞笑相声的场合。
把两人关进浴室之后,我坐在连接玄关和起居室的小走廊。
没有点灯,就只是蹲坐在黑暗里,被黑色的空间吸入。仅仅如此,高昂的心便获得平静。所谓抽烟的感觉,大概就是像这样吧!
眼睑重复几次不规则的开阖,享受内侧的黑暗与周围的黑暗之间的微小差异。比起外侧,内侧的黑暗要显得更浓。或许那也是理所当然的,总觉得相当适合拿来作为自我表现。
眼睛终于习惯了黑暗,两种黑暗的性质差异加深。因为觉得变得无趣,我闭上双眼,就像吐出嚼到无味的口香糖一般,将外界自眼睑里逐出。
为了补足被遮蔽的视觉,不论内、外的触觉都变得更敏锐。
地板的冰冷。空气的单调。喉咙里的烧灼。
「……………………」
回想机能自动开启。
出生在极其平凡的家庭。因为家里是乡下大地主,所以房子的坪数大到可说是浪费。总是得醉醺醺的老爸即使常带一起喝酒的老头回家住,房间也多到用不完,二层楼甚至还有B1的建筑物,一家五口就住在这样的房子里。哥哥大我两岁,从小就染金发。和抢眼外表相反的是,他是个成天埋首书堆的书虫,甚至睡在藏书的书房,在餐桌上的话题也永远离不开书。妹妹则小我四岁,和我们不同母亲。因为患有严重癫痫,总是被家里当作隐形人。通常只有我会去照顾她,不过却总是被回以暴力,从来不曾对我笑过。母亲有两人。最初的母亲生下我三年后便过世,原因已经不记得了。只隐约记得她总是背对着我横躺着的身影,再加上手和脚的关节很不自然。而在那两年后有个大肚子的女性住进我们家。没有举行典礼只成立婚姻关系的女性,在三个月后产下妹妹。哥哥不曾对妹妹及妹妹的母亲讲过一句话,在家里愈来愈孤立。然后就在暑假前的结业典礼,从体育馆屋顶往下跳自杀了。丧礼只有我和父亲参加。妹妹和妹妹的母亲也开始写意地在家里生活。哥哥死时正好五岁的妹妹当时每天都在外面玩,带了一身泥土与擦伤回家。妹妹当时很热衷于杀死山里的动物,然后突然有一天就这样再也没回来,只有我和妹妹的母亲偷偷为她办了超渡。然后家里只剩下我、父亲,以及妹妹的母亲。
八年后,只剩下我。
「骗你的。」
一如往常的谎言。本文纯属虚构,很明显的与任何现实无关,请不要当真。
「……骗你的。」
为了纠正谎言而说谎,实在不怎么愉快。
不过,我也有无法说谎的事。
即使本人再怎么改窜、想要奉捏造出的事实为尊——
以当事者的立场来看也不过是一大谎言。
例如,她与我。
「我啊,很讨厌我自己。」
浑身不舒服地模仿了那个语调。真的,很恶心。
「我想也是吧,御园麻由。」
毕竟你最讨厌的东西,就是你自己本身。
御园麻由是杀人者。
过去发生的绑架事件,就是麻由把犯人及其他关系者以杀人事件解决的。
一开始是,麻由自己的双亲。
绑架犯老爸为什么会做出那种事呢?不,应该说,从他踏上绑架小孩这条路,除了他本人以外就没人能理解缘由了。唯有一件事,是我看到那样的犯人之后理解到的。
人类全心全意享受某件事时展现的笑容,实在只有一个词能形容——丑陋。
为期将近一年的监禁,以伤害人为前提的各种游戏都试过一遍。或许是腻了吧,讽刺的是绑架案的犯人与麻由的双亲颇有交情。为了将感情濒临坏死的麻由玩个透彻,犯人或许认为这是个相当适合的刺激。
于是邀请了麻由善良的双亲,将两人束缚,然后强迫麻由杀害自己的双亲。他威胁如果不照做,就要杀死我和麻由。麻由展现许久未见的高昂情感哭着抗拒,而她的表现也如预期地煽动了犯人的兴奋感。但是才十秒就感到烦闷,踢飞麻由肿胀的脸,用自己准备的切肉菜刀在麻由的大腿划下一道红线。比起麻由,她双亲发出的悲鸣声更响彻了我的耳膜。
复活的情感回想起痛楚的感觉,麻由只能遵循犯人的指示以求保身。绑架犯的妻子基于良心遮住了我的眼睛,悄声说:「不要看。」但是她遮蔽得不完全,从指缝中隐约看得到面前发生的光景。即使想出声提醒这件事,嘴唇和牙齿却都不停颤抖,根本无法发挥功用。
绑架犯用龌龊的声音大叫着身体的部位,停了一拍,悲鸣与钝声便同时出现。然后是,如果没有把眼睛遮起来,心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的——非现实的菜刀使用法。在那之后,我连把目光移开或闭起双眼的勇气都消失了。
恐怖到几乎连我也要尖叫出声,但是又怕发出吵闹的声音而被杀,只能拼命忍住。前排牙齿像是要撕裂下嘴唇般狠狠地咬着,两手紧紧覆住耳朵。即使如此,也只能减少些微声响而无法阻绝声音。就连从嘴唇流下的血也带着恐怖的味道。
之后,响起复数的惨叫与一个听惯了的粗野大叫,声音终止。
当全部的声响都静止,在起不了遮蔽眼睛效果的阻挡物之前,趴伏着绑架犯们,和已经看不出原形的——麻由的双亲,以及身上和刀尖不断滴落着液体,微微驼背的麻由,合计五人。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景色,我即使亲眼看了,亲耳听了,心中仍然顽固地抗拒着理解。
麻由用杀人的手段结束了这个事件。
然而麻由却不记得这件事。
也不记得曾对我刀刃相向。
「……我为什么没死呢?」
我藉着犯规活了下来。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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