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暧昧不明地结束;我也因为想不出妹妹存在的理由而和她一样歪起了头。
「笨蛋,要摔倒了!」「咦?」行车导航器的提醒和指甲从后方将我从沉思中挖了出来。
像是眼前的肥皂泡膜破裂似的,色彩与形状从平面盛大地涌起。
现实中的头部因为重现往昔的情景而夸张地歪着,结果使得脚踏车的重心也因此歪斜,差一点就要摔倒在田埔和道路间的小斜坡上了。腰间流着冷汗,我连忙将龙头往反方向一打,虽然左左右右地摇摆了一下,但总算是成功免于摔倒在地。
「你抝嗄么啊,抝抝案路。」妹妹咬着我的背说道。八成是在臭骂我。
「抱歉、抱歉。嗯——」就在我牛头不对马嘴地道歉时——
后轮似乎卡到什么东西,产生一种类似嘴里进了沙子似的不舒服感,我强制停下踏板。
只有前轮奋力发挥,因此被惯性力带着向前。这是发生在我们与地面冲撞的五秒钟前。
这次,因为能拉回平衡的方法大概只剩下「藉由外星人的力量飞起来」,因此我就乖乖地认命摔倒,手依然握着龙头把手,身体向右方倾斜摔出。因为妹妹紧贴在我的背后一起飞出去,威觉有点像高空弹跳的安全绳,还挺有趣的。
要与地面激烈冲撞的瞬间,我突然又升起一个疑问——要是放开手的话会怎样?为了满足自己追求知识的好奇心,我放开手,结果滑了个老远。
痛快地在田地与道路交界的斜坡上滚落,身上许多地方被尖锐的石头刺入;地面的野草也在我的手腕划出几道伤痕。比起背后的那些瘀青,这些伤更让我皱眉头,看着这些伤痕。我的口中苦涩了起来。
身上出现除了切割、敲打的工具之外的原因造成的伤,让我感到很「不自然」,痛苦和不悦感也增加了几分。我想,应该也只有我会有像这样的反应吧。
拨去头发里的小石子和泥土、并自动做好妹妹会和平常一样精神十足地殴打我的心理准备。虽然想说——是不是野狗朝车轮冲撞结果头被夹住了呢——不过这是骗你的。害我摔倒的理由旱不是还在那边找人闲嗑牙呢?我搜索了一下,立刻就找到了。
似乎是妹妹把脚伸进了转动中的车轮。与车轮冲突的痕迹在妹妹的鞋子;以及红肿的脚上留下了黑色污痕。我不禁把那红肿拿来与妹妹气鼓鼓的脸颊比较一下,看哪一边获胜。
妹妹注意到血从我膝盖的擦伤渗出,所以气呼呼地朝我的陉骨踢了一脚。「真不讲理」这行字幕从我的头部左边跑向右边;妹妹藉由踢我一脚的反作用力起身,快步的走向脚踏车,看着她这模样,「真不讲理」这行字没能完成一趟来回。
确认她的脚上没有其他明显外伤之后,我也走回前轮仍在空转的脚踏车那里。
扶起脚踏车,把掉出来的球棒和包包放回车篮,回应耳边传来的,每天为了对我喝倒采而努力的妹妹的加油声——「慢死了!」我重新踏上还得花上四十分钟的路程。
虽然忘了问妹妹为什么要妨碍车轮工作,不过我一点也不打算回头或开口、就只是淡淡地压下这些念头,把他们分解到无法再萌芽。
我实在是搞不懂我的妹妹。
虽然知道她的名字,却从没叫过;虽然是兄妹,但她一次也没叫过我哥哥。这一点也不是理。
所当然的事,她却毫不感谢。也毫不迷惘。
我实在是搞不懂,妹妹究竟是一种怎样的生物。
抵达山麓之后,我才发现自己忘了带毛巾。因为毫不休息地持续移动,背上一片汗水淋漓心。我以肌肤彻底体会了吹过的风的价值。
这座感觉像并非观光用;而是因为某种奇怪兴趣而留下来的山,似乎是某人的私有地,不过本地人都毫不在意地跑进来健行;茧居;或进行格斗修行。骗你的。我每次带妹妹来这座山上,一路上几乎都没碰到过人。
没错,几乎。就只碰到过那么一次。那一天;就那么一次。
妹妹用我的上衣擦去额上的汗水以后,从脚踏车上跳了下来。她从脚踏车篮里抽出就算只有勇者拔得出来也还是要硬拔出来而且不该是当作武器使用的球棒,踏着稳健而威猛的步伐走进没有道路的山里。我并不陪同。因为根据妹妹的说法。我很「碍事」。
我的任务只是担任妹妹上山寻找食物的接送司机,而不是担任玩耍的对象。如果硬要参加的话,我想唯一的方法就是我成为「狩猎」的对象吧。
目送头也不回的妹妹离去,我架起脚踏车的脚架。因为根本不会有人来这里;而且我也哪里都不去,所以没必要上锁。
找了个地面不是那么泥泞的阴凉处坐下,然后就是等待。
至于要等多久,是取决于当天的状况和妹妹的心情。顺利的话就要等很久;不顺的话很快就会结束。在对事情当机立断的这一点上,妹妹的能力相当优秀:唯一例外的,大概就是关于她妈妈的部分而已吧。
妹妹到底为什么那么喜欢她妈妈呢?生来如此——这或许是能最简单被接受的说法吧。就像一加一等于二、人总有一天会死的道理那样,妹妹打从一开始所拥有的,就是对母亲的感情。倘若如此——
很棒?很羡慕?想变成像她那样?
……不知道耶,或许都是骗你的。
因为,我总觉得自己从以前就一直没能理解家族究竟是什么。
对于不了解的东西,虽然会好奇:但是却不会拥有憧憬。
如果不喜欢的话,或许就算不当家族也没关系吧。
「……………………………………。」呼啊——我打了个呵欠,揉揉眼睛。
蹲坐着看上看下,最初映入眼中的是落叶和零件生锈的脚踏车,接着是有点大的一般住家忽立忽倒地出现。虽然要称为宅邸也可以,不过我家比起来(真的是无意义地)大多了。
看着脚边的蜘蛛尸体,我试着想象和除了在家里看书之外都不使用脑袋的哥哥相比,究竟谁比较健康。
然后在我消耗寿命等待着妹妹的恍惚期间,同时也有不少人是在和朋友玩耍;钓蝥虾:或是做明天要交的作业吧。这种像看着自己后脑勺的客观视点实在太有趣,让我欲罢不能。
这世界上虽然有许多令人开心的事情,但是就算那些和我都无关也无所谓,这个认知让我发。发出「喔咯咯咯咯」的笑声。
同时,眼中开始变得混浊,舌头也擅自伸了出来。
我的意识被舒服地大卸八块。
「喔,啊——」头部无预警地遭到摇晃,使我的眼中旋转起金平糖形状的光芒。过了一会儿之后。对四周的知觉才像打雷的声音那样慢了一拍回到身上。
就在我小睡片刻之际,妹妹从山里没砍半根柴就回来了。
叫醒我的闹钟就和早晨一样,是矗立于我面前,不动如山的妹妹的脚掌。我好像是以额头为
中心,在脸上被踹了一脚。因为妹妹是脱下鞋子赤脚踹在我脸上,能够这么直接感受她的气息,
真是迈向幸福的第一步——我如此感悟。骗你的。
妹妹以鼻子「哼」了一声,打开包包拿出水壶,打开盖子直接就着口举高水壶,毫不在意残余的量,咕嘟咕嘟地大口喝了起来。
在这段期间,我观察太阳与日光照射的角度,发现时间还没到中午。
妹妹的嘴离开水壶之后,果然还是用我的上衣擦了嘴。
虽然摄取了大量水分,但是妹妹的眉间依然深锁。
「……今天什么也没抓到吗?」
确认妹妹除了武器之外双手空空,和入山之前一模一样之后,我向她提出疑问。
当然,在得到回复之前先被踹了一脚,然后——
「有个怪东西。」
朝山里指去,妹妹还挥了一下球棒。
「怪东西……?」我当时联想到的是野槌蛇(注:日本民间传说中的未知生物)一类的东西。顺带一提,我觉得眼前的妹妹也是怪东西。不过说起来我的家人也净是些怪东西就是了。
「工蚁,你去搞定。」
「我去搞定是指……」砰叩。以妹妹的水平来说算是半吊子效果音的一击打在我的额头。似乎是想敲我的头但是却失败了,妹妹似乎不能接受这个声音,又接着用中指的第二关节叩叩叩地敲打我的额头:
「这个,里面有东西吗?」
「……有啦。」所以拜托妳别拿刀子切开来确认啊——这并不是玩笑话。我这个妹妹一向是言出必行。这种事对她来说再自然不过。
「那,妳说的怪东西是什么?」
站起来,拍拍屁股之后,我向妹妹确认。
「很大。毛茸茸的。」妹妹踮起脚尖;张开双手来表示那东西的尺寸。
「毛茸茸?」
「澎澎的。还有,比工蚁和妈妈来得大。」
「哦……」用来比较的两者都不是什么高大的生物。会比较大也是自然的吧。
就算是来这里的路上看到的、那条死在路边的蛇,要是用尾端撑起来走路,在全校集会依身高排队的场合也会排在我后面吧。
「然后那个怪东西杀了动物。在我之前。」
「…………………………………………」
很大又毛茸茸又杀死其他动物的怪东西(也就是很少见的生物)。
那该不会就是最爱蜂蜜的那个叫做Paah还是Peeh的东西的现实版吧?这座山有那种东西出没吗……啊,不过前阵子新闻又好像有报导过那个出现在畜产中心……既然动物是住在大自然里,那么这里也相当有资格吧……不过,真亏妹妹能平安回到这里呢。我情不自禁专注地凝视她,结果她的手指便向我的眼睛戳来,这得避开才行。妹妹的暴力很孱弱,容易闪躲。
但是我却不知为什么总是会被打中,我实在搞不懂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