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去……四月?」他的眼神游移,如气球般飘摇晃荡。
「你干嘛问这个啦?别在我面前谈哥的事情。」
夏实对我抗议。我本来想说明我问这个其实跟她的哥哥没关系,但嘴巴很笨,又被她剑拔弩张的气势吓到,只敢「呜~」地缩起头来。
嗯~看来我绝对不可能脱离窝囊废了,不管抛开多少事物。
「变得什么也不怕了。」
大叔无视女儿的抗议,回答我的问题。「……什么嘛。」夏实嘟起嘴唇扭头。「哎呀,别生气啦。」种岛同学停止沉思,安慰夏实。
「虽然有点答非所问,不过总括而言,我的感想就是这样。」大叔淡然述怀。
「什么意思?」
「我变得不再关心地震、疾病、火灾、交通事故之类与死亡直接连结的事情了。觉得死了也好,活着也好。不,甚至觉得分不清自己是死是活。就像俗话说的『半梦半醒』的状态吧。对我而言很重要的现实缺了一块,我失去了感受力……一切都变得模模糊糊。」
说完,大叔表情变得很落寞,像快哭出来了。但是他没掉泪,从口袋取出打火机点火又消掉,在手上耍弄。或许他平时有在抽烟吧。
夏实也噘起嘴唇,低下头,彷佛要忍耐内部某种情感爆发似地紧紧闭上眼。
「在这种状况下,女儿竟也说要离家一个人住。我阻止过她,但是我几十年没跟人互殴,输得一败涂地。虽然透过瘀青体会到活着的感觉,却很糟糕啊。」
「喂,臭老头!」
「丧礼后的两个月,我一直活在暧昧不明的生死境界之中。现在回想起来,我当时没被革职真不可思议呢。」
「……现在呢?」
「现在也很痛苦啊,但理由是别件事。」
他的讲法让人多做揣测。最近还有谁死去了吗?我斜眼看夏实,但它也只是以无法理解的表情凝视着父亲嘴边。
「人啊,真的很容易习惯死亡哪。只要重复经历,只要时间流逝,就一定会习惯。这是为什么呢?即使珍爱的人死去,虽悲伤叹气……到头来伤痛仍一点一滴地被抚平了。就像尸体分解为土般,愈来愈不痛苦。」
大叔凝视打火机的火,眼瞳中光影闪动。
「但就是这点令人痛苦。」
「……………………………………」
「一旦我们不再悲伤,不就表示失去了思念的价值吗?」
这句话深深咬住我的内心深处。
觉得呼吸困难,我抓着喉咙抑制不舒服的感觉。「一般而言是抚触胸口吧!」顺便在心中吐嘈自己一下。
「而且,当我发觉能为死去的人做的事情非常少时,我觉得更难过了。」
「……为死人做的事?」
「什么也办不到吧?对方已经不存在了。」
女儿插嘴。语气没有在开玩笑,而是很认真。
大叔说:「不,有的。只不过真的很少,令人悲伤而已。」
「那是什么?」
「这种事得自己思考才能得到答案。只要是自己想做的事,同时也和心爱的人有相关的话都可以。别沿用别人的教诲。唉,等自己碰上就知道了。」
「答案不见得永远都一样。」大叔小声补充说道。
「当然啦,前提是自己得先活着,才有办法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要是死了,就再也无法对死者表现心意了,这是千真万确的。」
「………………………………………」
这位大叔还真爱冠冕堂皇地说教呢。我偷偷在心中对他扮鬼脸。
大叔抬起头,表情亦哭亦笑地用有点兜圈子的回答作结。
「总之,我觉得非常悲伤……这个无法用数字表现的回答,你还满意吗?」
「嗯,还可以。」
「那就好……总之,心情也有保存期限。如果你碰上这种状况的话,就趁着绝望时好好地悲伤一场吧。」
「……是吗?」
话是这么说。
可是想悲伤就得先活着呀。
……唉,好麻烦啊。
「你是说你叫种岛吗?」大叔的视线由我身上移开,呼唤女儿的男朋友。
明明就记得名字,却故意装得「我只是依稀记得你的名字喔」,表现出一副对对方没有兴趣的态度。
「是……」像是跟公司大人物同桌的新进员工一样,种岛同学神色紧张。
「你在旅馆订了房间吗?」哇,大叔生气了。
「是的。」
「快点退房,带着我女儿离开吧。」
「咦?」
「等等,等等!我的父亲!」夏实用类似某个超人之父(注:指《超人力霸王》系列的「超人力霸王之父」)的称呼呼唤爸爸。「你是白痴吗?不仅在女儿的约会中露面还共桌,现在居然下起指示了。你又不是业余棒球的教练,看清楚自己该扮演的角色吧!」
「不不,不是这样。不敢说完全不是这样,但大体而言不是这样。」
「你在讲哪国语言啊!」
我觉得夏实也好不到哪儿去。
「重点是,你为什么会来旅馆!既然你说跟这个女人无关,就好好说明一下啊!」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其实这件事我原本一辈子也不想说出口,既然现在不先说明不行的话……听好,我现在要讲个非常不敬重的事实。」
大叔指着墙壁,我们的视线也自然朝向他所指的方向。
虽然只有一道白色墙壁挡去我们的视线。但是方向上看来……
与大叔由窗外现身的方向一致。
大叔吞吞口水,以缺氧似的机械语音揭露秘密。
「在这间旅馆里住了一具尸体,所以劝你们早点离开比较好。」
花咲太郎(侦探)&;Touki(少女) 下午4点25分
「喂,你觉得你会被选入一半的人吗?」
「什么意思?」
当我手握门把,将要离开房间时,橘川英次抛了个疑问给我。
我感到疑惑,朝敲键盘声音的方向回头,对方并没有看我。
「是在讲小说内容吗?可惜我还没有全部看过老师的着作。请原谅我知识浅薄。」恭谨地鞠躬,为自己的无知道歉。虽然行动本身的主要成分是讽刺。
「哼,反正你今后一辈子也不打算看,还真敢说呢。这只是单纯疑问,别无深意。」
橘川英次要别扭地说。猫依然在椅子下安祥地睡觉。
「我就是在意本意所以才问。」
「这只是睡前偶然想到的极单纯自问。即——如果人类要被删去一半,我是否能被选上存活的一方?——之空想,就只是三岁小孩程度的头脑游戏罢了。」
或许是觉得自己的发言很有趣,橘川英次颤动双肩笑了。「哎呀哈哈!」发出假笑的声音,夸张地敲响键盘。
「当然,我不管何时思考都想留在存活那方,那你呢?」
「哪边十五岁以下的女孩子比较多,将会决定我的命运。」
「嗄?」
「不,没事。我想我大概会被分配到删去的那方吧,因为我只是个路易吉。」
只要玛利欧活着,对故事而言就很充分了。
「莫名其妙。如果是我来校阅,你的文章会被我改得满江红。」
「那就干脆请橘川先生从头开始写起比较快啰。」
「真的是这样。啊,对了,那个还需要吗?」
「什么?」
「签名啊。签·名。你不是为了找我签名才来房间的吗?」
连同椅子转过来面向我,橘川英次发出不怀好意的贼笑,朝我抛出一颗棘手的球。他大概是个很不服输的人。和人打架时,不亲自揍最后一拳作结就不肯罢休的性格。Touki也有类似的部分,所以我很清楚。
「签名就当作下次见面时的乐趣好了。」
「我最讨厌这类社交辞令了。我可不想勉强自己说出想说以外的话。」
如果能靠这种性格在社会生存,小说家这种工作倒是很令人羡慕。我看我也来挑战一次看看好了,类型当然是推理小说吧。
「我先走了。」心中打着如意算盘,与房间主人道别,我离开「1707」号房。手上拿着很罕见地没用信封袋装起来的现金报酬,与不知是谁房间的卡片钥匙,以及呈现半月形的食指。最后的糟透了。我觉得我现在不管什么梦结局都能接受,只要这根手指能成为新月就好。该去看医生,但我身上没带健保卡。
「这么说来……」在走廊蹲下,打开铝合金手提箱。记得里面有些常备医疗用品,至少有绷带吧……「啊,有OK绷。」
从名片盒中发现了胡乱塞着的OK绷(正确名称叫什么呢?)。嗯~能防止杂菌入侵是很令人高兴,但这又不是外伤,虽说颜色看起来活像孔雀的羽毛。算了,比起什么也没包扎好,用OK绷代替绷带捆了好几圈起来。
捆的时候,觉得手指痛得要死。且一在意疼痛,剧痛感马上瞬间传递全身,糟透了。
勉强包扎完毕后,松了一口气。
「啊,想起来了。」这个OK绷是我改良传统转角面包作战,为了随时都能实行而准备的。作战概要是:身为善良一般市民的我哒哒哒地走在路上,与我擦身而过的小女孩向前摔了一跤,不小心擦伤了膝盖。这时我立刻帅气地递出OK绷,「小姐,你没事吧?」体贴地照顾她,于是恋情就此展开。附带一提,如果女孩子是跟妈妈在一起,酝酿出家人公认情侣的气氛更好。倒不如说千万别让小女孩孤单上路啊,这世上有许多失去理性的糟糕萝莉控张牙舞爪地等着呢。虽然后有点偏离主题,总之大概如此。
「请问你没事吧?」对着蹲在走廊上的我的问候声由头上传来。抬头一看,站着一位年龄对我而言算是在外角球位置的女性,看起来像是个清洁人员。
是刚才在电梯前推着推车的女性,只不过现在空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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