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血(出书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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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血(出书版)p-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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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舍命忍辱,甘冒奇险,便换来这样一个小小物件。
 
  惠太妃忍辱偷生、以命守护那一方国玺,先皇苦心密藏、至死才肯托付的小小秘玺……是死物,也是活物;是至宝,也是祸患。
 
  俯视那日光下水波动荡,昀凰眯了眯眼,唇角半挑,似笑似讽。
 
  皇权究竟是什么呢,一旦空落便连支细簪也不如,细簪尚能杀人,空落的皇权却只是御榻上两下徒然的挣扎;若为有心人所握,哪怕是一行字一方印,亦能化身无上权威,令天下缄口,群臣俯首。
 
  攥在手里的那一刻,便已知道,绝不会再交出。为此宁愿手染猩红,夺人性命于倾俄……往后立身存命的退路,就在这方寸印玺。谁负我,谁弃我,都不足惧。有了此物,无须上天入地,只求一方安稳天地,进退由我。
 
  〃终有一日,你亦似我。〃
 
  骆后最后的话,连同那洞穿肺腑的眼神,似斧凿心底。
 
  商妤匆匆穿过暖阁连廊,走得极快,蓦然抬眸见昀凰独自伫立庭中,衣袂凌风飞扬,身姿孑然。她忙放缓脚步,悄然走近身后,裙袂绫罗窸窸窣窣之声,却在冷清的殿阁中格外清晰。昀凰并未回首,仍静静望了宫墙之上的流云碧空出神。
 
  〃原来公主在这里,叫奴婢好找。〃商妤朗声笑着,神色透出轻松喜气,〃明日便是登基大典,宫中诸事就绪,公主也检视过好几遍了,还不放心吗?〃昀凰笑而不语,默然望了南方天际,良久才缓缓道,〃登基大典,君临天下,不知是怎样光景,想来他是极欣慰的。〃
 
  商妤怔了一刻才明白她所谓的〃他〃是谁。
 
  〃当日没能亲见,明日定要好好瞧瞧。〃昀凰微笑转身,容色淡淡无波。商妤蹙眉看了左右,低声道:〃请恕奴婢冒犯,往后这些话……公主万万莫再提了。〃
 
  昀凰看向她,语声轻微:〃在你跟前也不可提吗?〃
 
  只一刹那,在她脸上掠过孩童般楚楚无依神色,只在亲人跟前才有的脆弱,眼里无望的期盼并非奢望,只为些许慰藉。商妤咬了唇,强压心中不忍,硬声道:〃不可,公主对自己也不可提!〃两人相视,冷暖相知,商妤满心的酸楚骤然涌上鼻端。然而昀凰却一笑转了神色,似乎方才的悲戚全是假:〃你寻我何事?〃


  〃没有,没有事。〃商妤怔忡脱口。
 
  〃又想隐瞒什么。〃昀凰淡淡道,〃若没有事,你不会来得这样急。〃商妤哑然,只得踌躇道:〃登基大典就在明日,奴婢只是不想公主为琐事烦心。〃昀凰一笑,也不言语,幽深眸子只是瞧着她。商妤无奈压低了语声,惴惴道:〃今日皇上离宫回了潜邸,适才来人传话,命宫中不必预备晚膳,皇上将在府中留宿。〃
 
  见昀凰毫无反应,神色漠然,商妤叹口气道:〃庶人骆臻同皇子都还在潜邸,公主只怕对皇上还需用心些,毕竟也是有过结发之情,年少旧欢的……〃
 
  〃什么情什么欢,都与我不相干。〃昀凰淡淡垂眸,语声萧疏。商妤发了急:〃怎么不相干,公主,今日不比往时!〃这一句声色俱严,直戳要害,昀凰却笑了,眼里满满都是倦色:〃那又如何,要我曲意承欢,同六宫佳丽争宠斗巧吗?〃
 
  商妤僵了,半晌言语不得,只觉周身寒凉。
 
  〃你当我很想坐上这凤座吗?〃昀凰轻声笑,徐徐四顾,目光扫过这中宫殿阁,〃商妤,你知道的,我只是无处可去罢了。〃
 
  商妤一屈身朝她直直跪下,哽咽道:〃公主,求你再莫提这样的话……往后来日方长……〃
 
  〃是还长,日子还很长。〃昀凰仍是笑着,扶了她肩头,似哄着她又似哄着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从此我再也不提,可好?〃


  第三十三章 【谁家天子谁家事】
 
  春夜轻寒,沐浴毕,昀凰闭目倚在榻上,素锦中衣外只一袭轻裘半掩。两名宫人跪侍在侧,将她乌缎似的长发掬起,以柔巾擦干,以犀梳蘸了百花露梳透。浴汤仍是她喜欢的豆蔻汤,百花露透着馥郁香气,在发丝肌肤间留下暗香如缕。起初闻不到麝香的味道尚不习惯,自到了北齐,再不能用那禁物,慢慢就连那香气都淡忘了。
 
  更漏声迟,月西斜,长夜已渐逝。待到天明又将是乾坤一新,天地换颜。
 
  然而这又同她有什么干系,家是旁人的家,国是旁人的国。
 
  从冷宫帝姬到长公主,到太子妃,再到如今不伦不类的燕国夫人……华昀凰又是谁,她算得是谁家女儿谁家妇?饶是八面风光、千般得意,细想来却是万事空。
 
  想得多了透了,心头反而空荡荡的。昀凰不想睁眼,任思绪沉浮空冥中。却觉梳头的宫人停了下来,身侧良久静止。昀凰睁开眼,见一个修硕身影立在绰绰珠帘之外,隔了帘子看她,目光被垂帘疏影搅得深深浅浅。
 
  〃参见皇上。〃宫人内侍跪了一地,口中称谓早已改了。
 
  昀凰撑了身子坐起,长发从肩头垂下,仰脸看他越帘而入。垂帘璎珞拂过他肩头,泠泠有声。他却穿一袭越贡素锦云纹袍,腰束蹀躞玉带,翩翩还是素日风度,并没有换上至尊明黄服色。
 
  宫人悄无声息退出,内殿里还氲蒸着淡淡水汽,令她一双眸子越发朦胧,瞧不出那盈盈的是不是情愫。
 
  昀凰垂下目光,淡淡唤一声:〃皇上。〃
 
  〃尚尧。〃他掬起她的湿发,挨着她在软榻上坐了,语声有倦意,〃叫我尚尧。〃
 
  气息拂在耳根的酥暖令昀凰微窒,侧眸看去,只觉他脸色沉郁,难掩疲惫。昀凰伸出指尖将他鬓角的一丝乱发抚平:〃这时辰回宫,不是说留宿潜邸吗?〃他捉住她指尖放在唇上摩挲:〃想着你,便回来了。〃
 
  昀凰不说话,靠在他怀中一动不动。
 
  承欢邀宠,原本无师自通,用不着谁来教导,她似是生来就懂得。
 
  自骆后伏诛于宫门,他从满地横尸的修罗场上将她扶起,她依入他臂弯,便好似久别重逢的眷侣,又似理所当然的相遇。明明不曾厮守,却比夫妻更熟稔……一切,仿佛理所当然。
 
  他说过不会负她,便不顾天下人言,与群臣相争,与诚王相抗,定要立她为大齐皇后。
 
  仅仅是为了不负她吗?还是为了她殊异的身份,为了南朝的姻盟,为了止息外戚的争端?常言道,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一旦事成便翻脸背盟,除去知情人以灭悠悠众口……即便他要如此,也是帝王常情,她能奈何。
 
  到这一步,已然万幸。
 
  是天意眷顾,也是她到底没有选错盟友。
 
  总还是有一人肯守诺。
 
  〃明早就是大典,早些歇息吧。〃昀凰轻轻从他怀里抽身,婉转探问。他深深看她:〃我大半日都在王府。〃昀凰垂眸:〃我知道。〃


  〃知道什么?〃他略挑眉,不动声色。
 
  昀凰轻抿唇,晕开一抹笑意:〃结发之恩,人之常情。〃
 
  他以目光紧锁住她的笑容,缓缓道:〃骆臻带着晟儿,趁侍女不备,服水银霜自尽。〃
 
  昀凰一颤,惊骇抬眼。
 
  〃万幸晟儿哭闹引来侍女。〃尚尧哑了语声,言及那一刻仍是满眼后怕痛心,〃这孩子向来乖顺,从不悖逆他母亲的意愿。此番他知道挣扎,心中定然明白母亲是要杀他……〃眼前仿若见到那孩子漆黑的眼神,怯怯的藏着一丝惊慌,却会朝她烂漫无邪地笑。一时间心口揪紧,昀凰咬了唇,说不出话也喘不过气。
 
  一个孩子,知道最亲的亲人要杀他,心中会作何想。
 
  废帝再有万般不好,总没有伤及她与母妃性命,总让她活了下来。这样她都恨他,恨足一世,不肯原谅。换作今日的承晟,生身之母却能下手杀他,他又会是怎样地恨。
 
  昀凰艰涩地问:〃他母亲,已服毒了吗?〃
 
  尚尧半晌没有回答,灯影在他俊挺的轮廓间投下大片的暗。他脸色极差,黯淡里透青,是疲惫到极致的样子。昀凰默然看他,心中一沉一落,莫名的牵扯……缓缓伸臂环住他,环在他腰间,一点点环紧。他并无错愕,对她一反常态的举动全无意外,只抬手揽了她,将下巴轻抵在她前额。
 
  自来北齐,这一刻,比以往任何时刻都令她安心。
 
  他沉郁语声自上方传来,〃骆臻未及服毒,被侍女夺下水银霜。待见了我,只是痛哭追悔,求我顾念往日恩情,善待承晟。〃昀凰心一沉,却听他冷冷道:〃我允诺,必不令承晟再受委屈,随即令她自裁。〃
 
  早知如此,何必白费那水银霜。
 
  沉下的心回到原处,昀凰安然,未觉丝毫悲悯。
 
  〃昀凰,同我去一个地方。〃他是皇上,与她说话仍如杏子林间翩翩,青竹舍里谦谦。昀凰错愕:〃现在去?明日一早大典……〃他打断她:〃明日是明日,眼下是眼下。〃昀凰微微怔忡,抗拒不得他那目光,只得点头。


  他便挽了她起来,亲手替她披上外袍,牵着她步出殿外,也不理会宫人内侍的惊愕,只牵了她的手,穿过幽廊寂苑,走在夜阑人静的深宫。
 
  二人十指交缠,掌心相贴,彼此心音气息相闻。
 
  他广袖低垂,她裙带飘拂,宫锦绮罗在行走间摩挲有声,入耳生凉,心上回暖。
 
  也不知他要领着她去往何处,初时有一丝不自在的慌乱,被他牵住手只觉局促。待出了东宫,只得他与她二人,夜风拂衣生凉,心头反觉渐渐宁定。
 
  眼前已是宫阶高耸,直达一处肃穆庄严的宫室。
 
  怎么也料想不到,他将她带来这里……供奉历代先皇画像和牌位的万年宫。
 
  入宫之初及元岁祭祖,昀凰曾两度以太子妃的身份来到这皇家祭殿,叩拜皇朝先祖。除此谁也不会无缘无故踏入这毫无活气的森穆之地。往日里万年殿素幔深垂,黑沉沉的大殿围挂无数白幛,黄幢上密密写满经文,云母砖透出烁烁幽光,直通往大殿深处。今夜的万年殿,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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