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警告妳千万别靠近未明宫?」那美人挑着一双凤眉问。
福气再度傻愣愣地摇头。别说是警告了,她根本连未明宫是哪里都不知道,又怎么会注意到这些事情?她心中又是恐惧,又是好奇。
指着美人手腕上的链子,她轻声询问:「为什么妳会被铐在这里?妳是谁?」四哥的后宫史里,会载有这么一桩秘辛吗?
「我?」那美人自嘲地看着自己不得自由的双腕道:「我是鬼,是这深宫幽院里的鬼啊。」
鬼?!
福气怕鬼。她吓得连连倒退了好几步后,才听见那美人轻笑出声;而嘲笑的对象,显然正是她。
「好个胆小如鼠的小宫女。会有鬼敢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吗?」美人笑问。
「可、可是妳说妳是……」而且这里确实有种逼人的阴森感。福气害怕地说。
「要我真是个鬼,哪里还会锁在这里?」美人自嘲地道。
福气这才镇定下来,仔细思索一番后,才确定她应该不是鬼,因为她有影子……糟!瞧这日影,都未时了,主子那儿铁定又发现她失踪了吧。
唉,算了,反正她已经有被责罚的准备了,再晚一点回去,也没关系了。
冷静下来后,福气在美人面前跪坐下来。她仔细地端详这冷宫,发现虽然乏人照料,但是美人被锁住的内室,却十分整洁,显然不是真的乏人打扫。
她脑子里记有许多宫妃的名字和封号,却找不出一个符合眼前这名有着颠倒众生容颜的妃子。她乌发披肩,长及地面,当中没有一根银色的发丝。
她到底是谁呢?又是为了什么缘故被锁在这里?难道她曾经犯了什么罪吗?
「妳猜不到吗?」美人等候了好半晌才问:「难道宫里头已经没有人提起我的名字了吗?」这问句中,隐约有着哀伤。
福气只能以摇头回应。「对不起,我真的刚入宫没多久。」半年多也实在不算太久。她没说谎。
「也罢、也罢。」美人悲伤地笑道:「我还能期待什么呢。」
「妳……妳到底是谁?」福气被她语气中那份哀伤给震慑住了,一定要问出个结果。她不能不知道她的身分。
美人低声叹息。「我是谁已经不重要了。君上已经决意忘了我,既然如此,我还能是谁呢?如妳所见,我不过是个失宠的宫妃罢了。」
可福气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一般失宠的把子即使被打人冷宫,也不至于被锁链缚住的。必定有其它的原因……
发现福气正注意着她的锁链,美人道:「我在这里已经十年了。当年极受君上宠爱的夏妃被毒死后,君上将我囚在这里,命令我一辈子不得出宫,还要忍受被人遗忘的痛苦。所以我是鬼……是未明宫里一个快要被世人所遗忘的鬼……」
「不、不,妳不太像是个宫妃。」从她断断续续的一席话中,福气拼凑出一些讯息。十年前,有人死了,有人付出了代价。这是一桩宫廷惨案,可是被影射是凶手的人并没有死,反而被打进冷宫里。
然而这里并没有半个卫兵守在这里,以阻止像她这样的人意外闯进来,顺便发现一件宫廷秘闻。可见得,这件事确实是有意被遗忘的。
左思右想后,福气突然恍然大悟,她瞪大眼说;「妳不是宫妃,妳是皇后!」
是了!唯有这样才说得通。
当今君上先后立过两任皇后。太子是当今皇后嫡出,但当今皇后是在立嫡后,才册封为后的。在此之前,还有一个没有生下龙子且遭到废黜的前后。
入宫前,她听父兄们告知过这一段宫史。她只是没想到,废后仍在后宫里,而且事涉一件显然和后妃争宠有关的惨剧。这件事,她也听过。
三公主的母亲,也就是夏妃,是北夷呼伦单于之女,由于相貌出众,受到君上宠幸,赐居夏晖宫,封为贵妃,生有一名皇子,赐号珐玉,在皇子中排行第七。
据说七皇子天赋异禀,幼年颖慧,深受君上的喜爱。七岁那年,受诏在群臣面前即席赋诗,应对如流,当时君上尚未立嫡,而皇后无子,因此一度传出君上将立七皇子为太子的传闻。
然而事隔不久,夏妃中毒身亡,嫌疑指向当时的皇后,却又因证据不足而成为悬案,皇后也因此被废。两年后,大皇子入主东宫,太子生母同时立为新后。
由于当时内廷对这件事相当保密,因此即使是担任太史的爹也只是耳闻风声,无法证明事件的始末。谁料得到当年被废的惠昭皇后,会被囚禁在这里呢。
「皇后啊……」美人眼神中盛满了嘲讽与忧伤。「多么尊贵的身分……」
眼前这美人可能是个下毒害人的凶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福气无法怪罪她。
也许是她那悲凉而嘲弄的眼神,也许是因为她双腕上的锁链,总之福气就是无法怪罪她。
甚至忍不住地,福气跪在地上,向这名可能遭到诬陷而被废黜的皇后行了个额头贴地的宫廷礼。
「小宫女,妳为什么向我行礼?」惠昭皇后端坐如仪地询问。
福气摸索着自己的心,诚实地说:「因为我不觉得您是个会下毒害人的人。您很诚恳,而且您是一个皇后。虽然被囚在冷宫,您身上还是有着皇后的尊贵气度。」那使她必须使用敬称,才能觉得自己没有失礼。
惠昭皇后顿时无言,好半晌,才道:「如果世人的眼睛都像妳一样清亮,我又何须以锁自囚来昭告我的清白……」
自囚?福气讶异地看着那由精铁所铸造的锁链。难道那锁,是惠昭皇后自己加上去的吗?当年,惠昭皇后只是被废黜皇后的身分,打入冷宫,并没有听说以锁链囚禁的事……为什么、为什么皇后要将自己锁在这里?
福气不懂,而显然惠昭皇后也不想说,她只是问:「告诉我,妳在云芦宫当值,那三公主……过得好吗?」
福气不知道要如何定义好或不好,因此她说:「公主一向不曾委屈过自己。」这样算过得「好」吗?
惠昭皇后笑了。「那么她是幸运的。」
福气突然很想哭。「我想是的。」现在她知道为什么公主从不肯委屈自己了。
因为这后宫里,太复杂、也太容易令人迷失。只要稍稍委屈自己,就无法守护自己想守护的事物。眼前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证?
一国之后,却因为无法自清,而以锁链将自己锁在冷宫里。想必是想等君上有朝一日终于想起了她,愿意相信她的清白,而亲自来释放她的吧?
那锁,竟是锁心的情锁。
唉,看了这么多日子过得不快活的主子……即使是当个小宫女,也会忍不住跟着觉得悲伤呀。偏偏,她但愿无忧无虑过生活啊。
「福气,妳醒醒。福气?」一个恼人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干扰她小睡片刻。
福气不甘愿的睁开眼睛,在看见那张日思夜想的容颜后,喜悦瞬间跃上脸庞。
「隐秀!」她低呼出声,不敢相信他就站在她的面前。她已经很久没见到他了。这不会是个梦吧?
为了确定自己不是在作梦,她一边捏了捏自己的脸颊,一边问:「是我在作梦,而你入了我的梦,还是你在作梦,而我入了你的梦?」
「真拗口,睡昏头了妳。」隐秀只是笑道:「这不是梦。」
那笑容,她好久没见到了,还是一样的不自然。这么难看的笑,天底下也只有一个人能笑得出来了。果然是隐秀!她使劲飞扑到他身上,用力抱住。
「我想你,我真的很想见你。我以为……大半年了,你都没出现,是忘记我了。你没忘吧,我们是朋友……」
隐秀并没有费劲扳开她的手,仿佛很欢迎这样的接触。他斜着头看她。「我没忘。可是,福气,妳是不是忘了什么事?」那惯性挂在嘴边的笑容,皮笑肉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有点阴森。
福气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我……忘了什么事?」很重要吗?她会忘记什么事?她怎么想不起来?
「妳是不是忘了要替我守住我的秘密?」他危险地逼问:「这些日子我从别人口中听到了我告诉妳的那件事,妳是不是终究还是说出去了?」
福气一时语塞。瞧他说得好像真的一样,她是不是真的在无意中说溜了嘴?也许是在说梦话的时候?可、可是……
「隐秀……」不会吧?
「别再找借口了,妳还想骗我吗?妳没有遵守承诺!」他突然愤怒地指责。
福气着急起来,想澄清这个误会,因为……「我不可能说啊!那种秘密,我怎么可能有办法对别人说出口!况且我也没答应要守密吧。」
「哦?妳还记得我跟妳说了什么秘密吗?」隐秀笑得很诡异地问。
「你不就跟我说过你身上有……」等等!福气掩住嘴,突然领悟过来。「等一下!你骗我的对不对?我不记得我有告诉别人这件事啊。」甚至她一直想忘记这件事,以免不小心说溜了嘴。她几乎以为自己快要可以成功地忘记了。
「是吗?妳肯定……妳没有不小心泄露出去?有关于我……」隐秀靠得越来越近,近到她可以闻到他身上的……脂粉味?咦?怎么会有脂粉味?她记得他身上的气味是一种混杂了很多不知名药草的气味啊。
「等一下,你、你不是隐秀?你是谁?」福气害怕地警觉起来,同时看着那张熟悉的脸逐渐溶化、扭曲、变形。
等到那张脸重新恢复正常的人形,福气瞪大眼睛。「咦、咦、咦?!春雪姐姐!怎么是妳?咦……妳眼睛抽筋?」不然怎么拚命地眨着眼?
春雪本想尽量维持面无表情,却还是破功了。她掩住脸,叹了一声。「福气!」
身边顿时传来一阵压抑的笑声,是其他宫女们。
福气这才警醒过来,注意到那不寻常的压力来源。吓!公主怎么在这里?
三公主面露怒色。「还在作梦?还不清醒一点!」
福气吃了好大一惊,连忙跳了起来,这才发现她手上还拿着扫帚……她、她、她……不会吧?原来她已经练成站着也可以睡着的功夫了?
公主很生气。她这辈子还没见过有人可以扫地扫到一半径自睡着作梦去的。这还是头一遭。
福气连忙抹掉嘴边的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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