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妇微微一笑,道:“你又升官了,对不对?”
秦仲海连连咳嗽,道:“夫人消息当真灵通,我现下升为四品御前带刀侍卫,在宫里当差。”
那少妇想要说什么,却又迟迟说不出话来。秦仲海眉头紧皱,不敢稍动。
忽听门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叫道:“仲海!你在搞些什么?尽杵在门口,却还不进来!”这声音好生威严,却是柳昂天耐不住等,亲自出来察看。
秦仲海呼了一口长气,如释重负,道:“夫人慢走,我先进去了。”一溜烟窜了进去。
那少妇望着秦仲海的背影,却是轻轻地叹了口气,好似若有所思。
秦仲海随柳昂天进了书房,只见伍定远面色铁青,杨肃观唉声叹气,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他坐了下来,问道:“干什么啊?可是大伙儿同时生了痔疮么?”
柳昂天呸了一声,道:“你说话捡些好听的!今日有大事生出来了!”
秦仲海笑道:“哦!可是你小老婆有喜了?”
柳昂天骂道:“你说些正经的好不好!我都几个儿子了,还使得这般双斧砍树的花招么?”他召过韦子壮,道:“请韦护卫出去巡查一番,绝不可让闲杂人等行近。”
韦子壮答应一声,自去巡逻。
秦仲海心下一凛,这才知道事情非比寻常。
柳昂天取出一封书信,交给了秦仲海,道:“你先看了这个再说。”
秦仲海嗯了一声,将信展了开来,读道:“善穆侯征北大都督柳公昂天大人足下:侯爷英姿焕发,威震宇内,为我朝之干城。数十年来北抗蒙古,西破羌戎,武功之胜,足与我朝开国诸名臣相论。方此天下……”
耳听秦仲海念得支支吾吾,满头汗水,柳昂天嘿了一声,道:“这些全是废话,你可以跳过不读。”
秦仲海松了口气,往下看去,又道:“吾辄念今日圣聪晦暗,以致境下大乱,盗贼四起,死伤狼藉,横毙奸杀,无所不为。念其首恶者,江匪也。江贼横行日久,肇庙堂之祸,启朝政之危,若迟不伏法,我朝何能称大治、焉足称盛世?一日不除群贼,则朝廷祸亡无日矣。”
秦仲海点头道:“这写信的人想要对付江充这帮匪人奸徒,好来恢复朝廷公道,是不是?”
柳昂天听他解释文意,赞道:“不坏嘛!还能读懂这段文字!看你文学底子厚实不少,该是卢贤侄的功劳吧!”
秦仲海嗯了一声,自是不方便当场赞扬“金瓶梅”与“肉蒲团”之功,当下继续读去:“江贼根基深厚,事业广大,鄙自知力薄势单,难抗妖魔群小。念明公洞烛机先,深谋远虑,定知厉害远近。待公登高振臂,四海凛然,大事可期,则天下幸甚!百姓幸甚!”
秦仲海再看署名,念了六字出来:“东厂总管刘敬。”
读到此处,秦仲海已知朝政斗争已达极致,这刘敬居然开始拉拢柳昂天,看来内情绝不单纯。他沉吟片刻,转看众人脸色,只见伍定远咬牙切齿,看来甚是激动,杨肃观则不见喜怒,只是低头思量。
秦仲海问道:“这信是谁送来的?”
柳昂天道:“是紫云轩的弟子。”
秦仲海点了点头,想来这信异常重要,刘敬不放心东厂里的高手,便转托琼国丈的门人弟子送来柳府。
柳昂天道:“这几日朝廷斗得好不厉害。刘敬先托几个大臣上了奏章,指责江充前些日子不假出宫,非但自行溜到西北地方,还擅自调动部队出关,可说罪行重大,要皇上将之究办。”
秦仲海微微颔首,那日他奉命出关,曾在天山脚下与江充的军马相遇。那时这帮人见死不救,凉薄无比,此时刘敬举发此事,秦仲海自是不感意外。
柳昂天喝了口茶,又道:“皇上见了这道奏章,便把江充召来,当着众大臣的面,把他好好质问了一番,还将玉门关总兵高颜革职查办。江充输了面子,自也不甘示弱,连夜找人送上奏章,说东厂的人贪赃枉法,偷运官银出京云云。现下皇上把江充的案子送进了大理寺,把刘敬的案子送到了刑部,两方人马全力运作,都要把对方的人马整垮斗臭。”
众人脸上神色凝重,都知道此次恶斗下来,朝中定有无数人会因此罢官,甚且抄家充军,心下隐隐有着不祥之感。
柳昂天道:“刘敬老谋深算,眼见江充反制有道,深知此人极受皇帝宠爱,只怕自己动不了他的人马,还要被反将一军,当下便找上了我,希望我能助他一臂之力,与他共同对付江充。”
秦仲海双眉一轩,颔首道:“看来这老太监玩真的了。”
柳昂天道:“只是刘敬这人老奸巨猾,他拉我下水,未必存的是什么好心,八成是希望我与江充斗个两败俱伤,他再来坐收渔利。也是为此,今日才把你找来商量。”
秦仲海微微一笑,道:“这有什么难的?咱们两家要联手斗垮江充,就好比要去抢劫一般。咱们与刘敬这两伙强盗,需得先说定谁来把风,谁来下手,一会儿再把好处分个明白,免得日后分赃时打架,那不就得了?”
杨肃观皱眉道:“秦将军,大家都是朝廷命官,请你别用这种不伦不类的比喻。”
秦仲海笑道:“好吧!那咱们就像是两群山猪,现下遇上了老虎……”
柳昂天嘿地一声,骂道:“你别打比方了!老把咱们说得这般难听!”
秦仲海笑道:“说实在话,大家干得也不是什么好事,做得难看,自该比得难听。”
杨肃观道:“仲海有所不知,那江充早已得知刘敬来盟一事。他今早为此,还亲自到府上拜访侯爷,希望侯爷能转与他合作。”
秦仲海心下一惊,赞叹道:“好一个奸臣,来的这么快啊!”
江充老奸巨猾,世所周知。眼下刘敬虽想把事情做得隐密小心,但江充眼线众多,果然还是给他知晓此事。
杨肃观道:“江充已经开下条件了,他说只要咱们助他一臂之力,等刘敬被斗垮之后,定会送上重礼。”
秦仲海笑道:“什么重礼?他的项上人头么?”
伍定远与江充有仇,猛听此言,一拍大腿,大声道:“说得好!”
柳昂天朝他瞪了一眼,道:“你也被带坏了。”伍定远面色一窘,低头不语。
杨肃观缓缓地道:“江充亲口应允,只等此次事成之后,他便要让出京卫都指挥使司一职,另交出西疆的兵权,让侯爷的人马接管。”
秦仲海心下一惊,知道这两个职缺份量不轻,柳昂天若能得手,当有多番助益。
他收起笑脸,沉吟道:“那咱们若帮刘敬斗垮江充,有什么好处可拿?”
杨肃观道:“照刘敬信上所言,我们似乎没有显著的好处。”
秦仲海点头道:“照这样来看,咱们若是相助刘敬,那是来去空空,但是相助江充,咱们还是有点甜头。是也不是?”
杨肃观点头道:“仲海之言,差相仿佛了。”
秦仲海嘿嘿一笑,道:“甭说这些利头了。他们俩家现下玩法作弊,一条命挂在大理寺,一条命悬在刑部公堂,若有一只给人打死了,咱们总不能向死人收帐吧?现下他们俩家谁占上风,谁屈下风,杨郎中可曾知晓?”
杨肃观道:“现下大理寺审江充,刑部审刘敬,两边人马虽然势均力敌,但江充多少还是占一点上风。他与大理寺的几位老人交情深厚,除非寺卿徐忠进亲自审讯,否则江充的案子应是没事。可刘敬就吃亏不少了,那刑部尚书赵政是江充一手保举的。这人既受江充请托,此番若不治了刘敬的罪名,那是难以想像的事。”
杨肃观向来精明,此刻便分析朝中局势,果然是入情入理,一语中的。
秦仲海摇头叹息,道:“这刘敬当真傻了,过去他与江充联手干掉左都御史张温,现下该知道后悔了吧!这张御史若是还在,想他最是正直不阿,定会秉公处理。方今满朝都是噤若寒蝉之辈,刘敬搬石头砸脚,还能如何?我看这刘总管定要玩完啦!”
柳昂天长叹一声,道:“其实不论江刘两派谁对谁错,都算天下间的罪恶渊薮,谁都不该相助。唉……可惜那羊皮只是一场春梦,难以查出江充卖国内情。念及咱们孤掌难鸣,若想慢慢除去这两大罪孽派阀,那是非得循序渐进不可的。”他顿了一顿,重重问道:“诸位以为,此次东厂与江充相争,咱们该当助谁?”
此言一出,众人神色都是一变。诸人相望,却无人抢着回话。
柳昂天见众人安静无声,当下依着柳门习惯,先问官职最低者。柳昂天道:“定远啊!先不论你那些江湖旧怨,照你看来,这次朝廷两大派相争,你属意助谁?”
伍定远听了问话,登时嘿地一声,恨恨地道:“江充为了区区的一张羊皮,不知辣手杀了多少人!下官的同僚仵作黄济被人割去首级,挂在门梁,那燕陵镖局满门老小八十余口人,更莫名其妙地惨遭诛却!除此之外,尚有知府梁知义、御史大人王宁,都是先后为此被害!这一切惨事追根究底,全是江充这恶人教嗦的!”他站了起来,大声道:“侯爷!咱们除恶务尽,定须早日解决这恶徒!”
秦仲海鼓掌道:“说得对!这江充最是卑鄙无耻,比那刘敬为恶更深,咱们定需早日将之除去。”
柳昂天不置可否,他转向杨肃观,问道:“肃观意下如何?”
杨肃观沉吟良久,道:“定远所言,虽是有理,却未必合算。”
秦仲海哦地一声,道:“杨郎中有何高见?”
杨肃观道:“此时江充势大,刘敬与咱们势力较小。即便两派联手,最多也只能与江充打个平手,却未必能将他整垮,到时双方两败俱伤,咱们不过徒然浪费气力而已。”
柳秦二人闻言,都点了点头。杨肃观这话虽然不中听,却是实情无疑。
伍定远却满脸气愤,全然不能同意杨肃观之言,只听他大声道:“江充干了这许多的恶事,咱们只要抓出一件两件,如何不能将他关入牢笼?”
杨肃观道:“定远有所不知,大理寺要诛却江系党羽,甚且降江充的官职,都非难事。但真要让这个奸臣判刑入狱,伏罪赐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