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莺楼,顾名思义,此处自有不少莺莺燕燕。时近黄昏,大批旅人在此歇宿,众人一掷千金,欢饮唱歌,更显出阔气来。
这天,镇上忽然来了名怪客。
这人身穿红衣,身形巨大威武,面色黄褐,一望便知是个蒙古人。但即便高大些,肥壮些,还不至于让人怕,这人之所以叫人心里发寒,实在是因为他的眼神,好似不是人似的。
这人走到门口时,小莺楼的掌柜便知来了个可怖人物。他开铺做买卖几十年了,这种识人眼光决计少不了,心里不住祈祷,别让这人走进来。
世上不如意事,总是那么多,平日想要客倌进门,磕头也没人理会,但凶神恶煞赶上门来,却是推也推不掉。当那怪客跨进门里,伸手敲了敲桌子之时,掌柜心下叫苦,只觉霉气冲天,可又不能置之不理,当下急忙赶将过去,抬头陪笑。
忽然之间,脚下好像踩到了湿黏黏的东西,他低头望着脚边,看见了靴旁的血水。
淙淙血流,正从那怪客的红衣上滴落下来,流满了酒铺之中。
那不是红衣,而是血衣,沾满血浆的红衣裳。
那掌柜骇然出声,也许眼前的不是人,而是妖、是魔、是刚从地狱爬出的凶神恶煞。他望着妖怪,泪水盈眶,只恨自己平日节省,舍不得多吃些好的,恐怕日后再也吃之不着了。
那掌柜低下头去,全身发抖,那怪客森然一笑,伸手抚摸他的脸庞。
杀气传来,掌柜只觉自己的心跳已然停顿,想要移动脚步,却少了胆子,想打躬作揖,却没了气力。最后,他双膝软倒,语带哭音,悲声道:“爷要什么?”
那怪客眼光冰冷,朝店里的酒肉瞧了一眼,又朝店里姑娘瞄了一眼。那掌柜如何不懂心意?霎时磕头如捣蒜,连声道:“成……成……马上给您送上……”说着急急吩咐后厨送来酒菜,要姑娘们全数过来陪坐。
店中客人本有身强力壮的,但见了怪客的可怖模样,哪还敢罗唆什么,霎时走得一个不剩,店中女郎更是吓得面无人色。可怪物上门,谁敢不应?众女花容失色,颤巍巍地走将过去,站在桌边发抖。
那怪客望着自己的酒杯,低吼一声。一名姑娘全身发抖,提着瓷壶,胆战心惊地斟上了酒。那女孩儿怕得厉害,双手着实拿不住酒壶,霎时之间,洒水不曾入杯,酒壶反倒摔落在地。
那怪客低吼一声,左手伸出,接住了酒壶,跟着右手一探,按住那女孩的头顶,似要惩罚她的无礼。那女孩尖叫起来,拼命要逃,但那怪物力大无比,手中微微用力,便如铁钳般夹住头颅,女孩儿身小力弱,如何能逃?当场泪如雨下,两手连连挥舞。
那怪物提起酒壶,仰头痛饮。只等酒壶喝干,便要捏碎这女孩的头骨。
掌柜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想要差人去报官,却又不敢移步,只在那儿叫天叫娘。
“店家,看座!”
在这肃杀的一刻,门口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众人回头看去,只见一条大汉站在门口。这人身穿制使服色,左手提着行囊,右手戴了只铁手套,看他相貌堂堂,四方国字脸隐隐生威,却是位朝廷命官来了。
“店家!看座!”
那大汉唤了两声,见众人飕飕发抖,仍无人招呼自己,他满脸纳闷,摇了摇头,自行走入店户。
甫一入店,陡见店中老小面无人色,只盯着店中一张板桌。那大汉微微一愣,眼角飘移,随着众人目光看去,只见西首角落里坐着一条巨汉,正举着手掌,按在一名女孩的头顶上,似乎要捏死她。
那大汉吃了一惊,他身为朝廷制使,不能坐视不管,当下跨步向前,走到板桌之旁,沉声道:“放了她!”那怪客不去理他,自管仰头喝酒,掌上微微发劲,那女孩儿面露痛楚之色,双目渐渐突出。那大汉见情势危急,哼了一声,铁掌拍出,便往那怪客手腕攻去。
那怪客冷笑一声,右手仍是牢牢抓住那女孩儿,左拳挥出,猛向那大汉回击过去。这拳力道雄浑,拳风劲急,桌上碗筷给狂风刮起,霎时摔落一地。
猛见那怪客武功高得出奇,那大汉也是吃了一惊,霎时真气涌出,铁掌瞬即加力。
拳掌相接,无声无息,两人身子都是微微一晃,竟是不分轩轾。那怪客面露讶异之色,松开了右手。那大汉眼明手快,立时将那女孩儿拉开三尺,示意她退到一边。
那女孩儿高声尖叫,摔倒在地,店内众人又惊又怕,急忙将她抱了起来。
那怪客见杀人兴致被人打断,当场低吼一声,甚是愤怒。那大汉却也不惧。他抖开官袍,对面坐下,沉声道:“吾乃征北都督麾下,京城制使伍定远。敢问阁下堂堂一条男子汉,何故欺侮一个卖酒女孩?”
此人满身公门气味,手上又带着铁套,自是伍定远到了。前两日他本在押解漕运米粮,忽地接到了公文,要他孤身前来鹰险峡驿站,说有要务接应云云。好容易赶到此处,没见着朝廷驿站的人马,反撞见这名怪客,顺手便救了一各女孩儿。
那怪客沉默无言,眼光却是凶残冰冷。伍定远见他不似中土人士,正猜想他的身分,忽见大门外一名肥胖男子急急奔来,停在门口,跟着向他连连挥手,似在示意他急速离开。
伍定远眼光锐利,已认出挥手那人便是安道京,看他模样狼狈,全身浴血,不知发生了什么惨事。他心下大奇,正要站起询问,忽然之间,身前板桌疾冲而至,伍定远防备不及,霎时给撞上了腰间。
碰地大响传过,板桌已成粉碎。伍定远给巨力一撞,身子倒飞出去,撞塌了背后砖墙,倒在烂石堆中,死活不知。
门外那人正是安道京,原来这日正午,囚车甫人鹰险峡,安道京尚未开溜,“京城最快刀”陈旋已然发难,当头便向萨魔狂砍一刀。那萨魔早已有备,旋即破车而出,双方激战一场。萨魔虽只孤身一人,武功却是既高且怪,下手更是凶狠无比,己方好手无人能挡一招半式,霎时死伤殆尽。安道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靠着生性奸滑,连连装死,总算给他逃出了虎口。本想怪客定往京城去了,便先逃回镇上,天晓得又在这儿遇上了他。
眼见萨魔缓缓转过头来,对着自己森然一笑,安道京全身发软,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双手连摇,一步步向后退却。
猛听萨魔狂吼一声,声震屋瓦,店中姑娘无不掩耳大叫,纷纷朝外奔出。萨魔兽性大发,直向安道京冲来。安道京惨叫一声,便往一名姑娘背后躲去,抱住了她的腿,在那儿飕飕发抖。那女孩儿吓得大哭:“你……你一个大男人,别躲在我背后!”
安道京心魂俱碎,哪敢转身出来?反把身子一缩,更躲在那女孩儿脚下。萨魔哪管这些小丑心情,嘶嘶冷笑,斗大的拳头挥出,便要将安道京与那女子一并击死。
忽然之间,一道紫光闪过,斗大的铁拳如雷霆般击来,正中萨魔嘴角。这拳力道好重,只打得他弯腰后仰,几欲倒地。
只见一条大汉神威凛凛,怒目望向萨魔,正是伍定远来了!
天山传人,号为真龙,正所谓“神眙宝血符天录,一代真龙海中生”,伍定远身负真龙之体,怎能轻易便死?众人见伍定远非但未死,尚能出手御敌,无不欢呼起来,便连安道京也是高声叫好。
萨魔见敌人未死,更不打话,双手登时急攻,左右双拳各出八记,共计一十六记飞拳。拳力刚猛破山,举路却又诡异难测,正是他用以击垮鞑靼国高手哲尔丹的绝世武功。
快拳攻来,伍定远嘿地一声,跨开了马步,也是两手急挥,左右各出八记手刀,护住了全身要害。
手刀飞拳相互激荡,劈拍脆响不断,两人四臂急挥,都在以快打快。
那萨魔身长九尺,乃是罕见的巨汉,伍定远身形也甚高大,只比萨魔矮了几寸,二人激战之下,如同熊虎拼杀。客店伙计掌柜早已逃得一个下剩,店中桌椅给两人拳锋扫过,无不破烂粉碎。
安道京虽已逃到店外,但劲风扑来,却也觉得火辣辣的甚是疼痛。他见伍定远武功高得出奇,不由得心下骇异,暗想:“几个月没见这姓伍的动手,怎地武功练到这个地步?他妈的,那神机洞还真有些鬼门道。”
斗到酣处,萨魔见伍定远身手快得出奇,若要以快制快,自己实在占不到上风,须得另出奇招,方能制胜。心念甫动,身子兜转成圈,避开了伍定远的手刀,跟着化拳为爪,趁势扭住伍定远的臂膀。这招正是他的独门摔角绝学,中原人士无从得知,果然便一举得手了。
伍定远仗着自己力大,也不来怕,正要反身挣脱。忽然之间,萨魔向前一挤,贴身近靠,两手环腰,膝盖顶住尾椎,跟着奋起神力,竟将伍定远举了起来。
伍定远没料到对方竟有这手怪招,一个防备不及,已被头下脚上,重重倒摔下去。
萨魔虽然杀人成性,其实武功甚是渊博,早将摔角技法融入高深武学之中。这种打法全不同于中原的小巧擒拿,走的是大开大阖的路子,中者或颈骨断折,或脊骨碎裂,可说惨不堪言。这招倒摔便是由蒙古摔角演化而出,专用在近身肉搏之时,虽无点穴的灵巧,却比点穴更见杀伤威力,也易于学习许多。果然伍定远脑门撞地,已然鲜血长流。这下撞击力道奇大,非只带上了身子的份量,还加上了萨魔的雄浑内力。若非伍定远浸泡过伏羲宝池,体质大异常人,恐怕这下撞击已让他脑浆迸裂,死于非命了。
伍定远被撞得浑浑噩噩,不知高低,萨魔毫不放松,揪住了伍定远的头发,提起脑袋,用力便往地下撞去。砰啪声响中,砖岩尽裂,沙石四射,伍定远满面鲜血,已然昏晕。
萨魔知道伍定远甚是耐打,怕这几下还要不了他的命,当下左手探出,叉住伍定远的颈子,将他身子高高提起,跟着重重一拳击出,正中脏腑要害。
伍定远受了这拳,身子便如断线风筝般,直直滚入客店后堂。
萨魔击败强敌,登时仰天狂笑,转身便朝安道京走来。安道京又惊又怕,又急又气,大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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