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志(精校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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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志(精校版)- 第3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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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定远虽与此人有仇,此时还是幽幽地叹了口气。他双手合掌,向半空轻轻一拜,道:“卓掌门,再会了。”

剑神已死,江充独大,天地昏黑一片,何时方能重现光明?

伍定远心下恻然,将剑神古谱收入怀中,摇了摇头,便自转身回京。

一名男子身穿蓑衣,蹲在地下,望着一枚蓝澄澄的铁胆,他细细抚摸,只觉上头似还有着余温。那男子双手合十,喃喃祝福,跟着将铁胆收在怀中,转朝一辆大车走去。

那男子跨车入座,提缰前行。便在此时,后头稻草堆中钻出一名中年女子,她未施脂粉,颇见蓬头垢面,但一股天生高雅丽质,仍是依稀可见。只听她柔声道:“怎么停下来了?可是发生什么事么?”

那男子摇了摇头,道:“一个朋友死了,忍不住想停车凭吊。”

那女子听了个“死”字,忍不住幽幽叹了口气,道:“死了,又死了……刘总管、薛奴儿,一个个都死了……只留下我们孤零零地活着……”说着掩住了脸面,低声哭泣起来。

那男子伸手出去,握住她的手掌,道:“你别哭,我答应过刘总管,只要我还活着,便会扶持你平安周全。”那女子啜泣道:“可你发过誓,不再动刀动剑。你虽把我们带出来了,但现下前有狼,后有虎,大家都在找‘他’。你……你孤身一个人,要怎么保护我们?”说着更是放声大哭,其状甚哀。

那男子道:“此事你无须多虑,我现下带你去的地方,最是平安不过。江充手下才智之士再多,却无人能算到这个藏身之处。”那女子哦了一声,抹去泪水,问道:“什么地方?”

那男子咬着一株稻草,含浑地道:“河南……”那女子颇见诧异,问道:“河南?”

那男子将稻草抛开,时将黎明,他望着天边泛白鱼肚,悠然道:“河南嵩山少林寺……”


第十一卷 重建怒苍

第一章 爷爷生在天地间

却说秦仲海不愿连累卢云,独自骑马离去。他怕卢云百般搜寻,又把自己找了出来,便躲在森林深处,待卢云走远后,方才驾马离开。他心里只一个念头,便算孤身死在客途,也不能牵连旧日好友,任凭卢云嘶声呐喊,他也默不作声,不应不答。

北风紧,天候寒,雪势越大,深夜之间,秦仲海孤身上路。他身上伤势沉重,高烧持续不退,疮口更已化脓腐烂,行了半里路,便感气力不济,几次给大风一刮,险些给吹落马下。他自知早晚会给颠落马背,便解下腰带,将自己牢牢系在马上,只是手上这番用力,又让他双肩筋骨煎熬,直欲昏晕。

人生到了这个田地,已是走一步、算一步,能多活一时半刻,也算自己运气。秦仲海不管自己朝何处行去,只知离开北京越远,自己活命的机会便大一些。

浑浑噩噩间,经过一里又一里路,秦仲海早已昏迷,也不知身在何方。行到深夜,风势转紧,只把他给冻醒了,睁眼一看,只见四下漆黑,不见星辰,除了风雪呼啸依旧,别无其他人影。秦仲海眯着双眼,眼见那马与自己相依为命,此刻却在道旁睡觉,着实懒得厉害,他心下咒骂:“操你奶奶雄,老子都沦落到这个德行了,你这贼厮马居然还敢打混,我操!”右腿轻踢马腹。那马登时嘶鸣一声,又往前行。

秦仲海也不管它往何处去,只知情势紧张,自己绝不能在北京一带逗留,以免连累同侪。只是连夜奔波之下,腹中饥饿难忍,便伸手到马腹旁的行囊中掏摸,登给他找出一只冷馒头。秦仲海胡乱咬了几口,但他手中无力,稍一颠抖,那馒头便坠到地下。秦仲海身上重伤,无力拣拾,迷迷糊糊间,又已昏迷过去。

便这样不死不活地行了几日夜,秦仲海既不曾饮水吃食,也不曾下马歇息,只如死尸般挂在马上。当年西夏国战士虽死马上,犹不坠地,现下却给秦仲海用来逃难,倒也算是管用。

一日黎明,秦仲海趴在马背上,已是气若游丝,迷糊间听得人声沸腾,好似到了一处市集。陡然间,一人伸手拦住马儿,暴喝道:“老兄!你死了吗?”

秦仲海给那人用力摇了一阵,缓缓醒觉,他抬起头来,呻吟道:“你……你……是谁?”那人喝道:“我是谁?我还要问你是谁哪!你这病痨子要上哪儿去啊?”秦仲海勉强拾起头来,茫然道:“我……我在什么地方?”那人嘿了一声,喝道:“你在黄河边上啦!”

秦仲海吃了一惊,道:“黄河?”他极目看去,只见大水滔滔,浊浊东流,真已到了黄河之畔。

原来拦住秦仲海的男子是个船家,这日他见一匹孤马独行渡口,马上却没乘客,心下颇觉奇异,靠近一瞧,赫见马背上半死不活地挂着一人,忙伸手拦住,这才见到了秦仲海。

那人见秦仲海满面风霜,双肩隐隐出血,又断了只左腿,心下对他颇为同情,便问道:“老兄你伤得不轻,可要下马歇息?”秦仲海全身高烧,呕心欲吐,只想找个温暖地方躺下,一听此言,便轻轻点了点头。那人更不打话,解开他身上绑缚,衣索一松开,秦仲海身子立时坠下,摔入那人怀里。

那人抱着秦仲海,见他伤势如此沉重,心下只感骇异:“这人重伤残废,怎会在严冬中跋涉?真是奇哉怪也。”渡口众船家见秦仲海形容憔悴,又少了条左腿,自也为之侧目。诸人低声议论,都在猜测他的来历。

那人抱着秦仲海,见他喘气不止,好似随时都要断气,急忙取来酒水,倒入嘴中。秦仲海体格粗壮,远过常人,虽在伤病间,仍是能吃能喝,给喂了几口烈酒,慢慢苏醒过来。他挣扎起身,喘息道:“多……多谢了……”

那人皱眉道:“老兄伤得这般重,可要找个大夫过来看看?”秦仲海知道自己是朝廷钦犯,决计不能露面,便只摇了摇头。那人嘿了一声,道:“老兄别逞强哪!别要一个不巧,真让你死在这里,到时咱俩非亲非故,可别指望我替你收尸啊!”

这话虽然难听,却也是实情无疑。秦仲海叹了口气,望向滚滚大河,心道:“我现下死不死、活不活,又是朝廷钦犯,却该怎生是好?京城是回不去了,旧日朋友也不该拖累,我……我以后要怎么办?”

他心下一酸,只感万念俱灰,忽然之间,脑中一闪,想到了方子敬。

秦仲海深深吸了口气,心中生出熊熊火焰:“师父!我怎么忘了师父?咱师父是朝廷大反贼,江充那狗子根本不在他眼里,眼下我既成了小反逆,自该去投靠他了。”他这几日昏昏沉沉,大半时间都在昏睡,脑筋始终不曾清楚,此时一见黄河,精神略复,便算定了日后行止。

秦仲海扶住那人肩头,喘道:“你这船是上哪儿去的?”那人道:“我现下是朝山东走,你要上船么?”

秦仲海的师父号称“九州剑王”,向来居无定所,这几年更是云游四海,行踪甚是飘忽,只是秦仲海幼年随师父练功时,曾在兰州住过一阵,若是运气不坏,或可遇见也不一定。他咳了一声,道:“可有船往甘肃去?”那人哈哈一笑,道:“算你好运道。今年暖和些,黄河之水尚未冰冻,搞不好还有船家走这条线。”

秦仲海从包袱中找出几两碎银,塞在那人手上,道:“劳烦替我打听一番,五十两银子走这一趟。”那人吃了一惊,道:“五十两?这么多?”

秦仲海无力打话,已然坐倒在地,随手挥了挥,催促他去办事。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那人到渡口喊了几声,过不半晌,便有船家过来商量。秦仲海没气力讨价,只低声吩咐:“船行兰州,每日给我料理三餐,五十两银子。”船家闻言大喜,忙道:“成!成!”寻常出船做活,便是载满一船货物,二十两白银便嫌多了,秦仲海如此大方,那船家自是大喜过望,当下将他搬入船舱,替他准备了软铺。

秦仲海高热不退,已无暇顾及卢云送他的那匹马,便胡乱给了方才那位热心人。那人只因一个好心,便无端拣了个大便宜,自是慌不迭地道谢,更一路把秦仲海送上船舱,这才挥手作别。秦仲海患难之际,能遇上这个热心人,运气倒也不算背到家了。

天候严寒,船行逆流向西,直往陕甘道进发。连着三日,秦仲海靠着船家打理伙食,沿岸采买药品,终于把那发烧高热挺了过去,算是熬过了最最要命的一关。他从鬼门关旁拣回性命,但病痛煎熬之余,身子已然瘦了一大圈,脸上也生满胡须,直似变了个人。

秦仲海自知琵琶骨已穿,武功不剩半点,但他生性极是好强,当此逆境,却不低头认命,逢得空闲之时,必在舱中习练内功。只是练来练去,身上还是发不出半点劲力,每回内力行到肩井,身体便是痛楚万状。别说提刀动武了,便在平日,也仅能挨着舱板勉强行走,吃饭时更是双手颤抖,有如中风病人一般。那船家原本甚是殷勤,待见他身有残疾,慢慢冷漠起来,平素叫唤时,百呼方有一诺。秦仲海看在眼里,心下自然生气,但此时手脚无力,不比以往粗勇,也只有任人摆布了。

船行数日,已近岁末年关,河面来往船只更少。这夜到了一处小镇,船行靠岸,秦仲海命船家买些酒菜回舱,拿了十两银子出去,却只剩三文钱交回,余下的自给贪污了。秦仲海也懒得多问,自在舱外痛饮,酒入愁肠,分外醉人,不过喝了半壶酒,便有醺醺之意。

喝到半夜,雪势加大,河面冰块不住撞击船身,咚咚作响。秦仲海望着大河冰雪,心中愁闷无限,想到去岁今日,自己还是护驾和亲的大军主将,对照此时的孤单寂寥,忍不住叹了口气。

秦仲海这人一向乐天达观,性勇好斗,生平从不知个“怕”字,战场上身先士卒,酒楼里烂醉如泥,从未有过烦忧。但这几个月来,先是发觉自己与朝廷反逆间的渊源,后又卷入刘敬叛国的密谋之中,终至今日武功全废,孤身一人漂荡江湖。念及柳昂天年事已高,此番离京,自己连声道别也不及说,实不知此生能否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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