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志(精校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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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志(精校版)- 第3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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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让两人相见。

卢云心下大急,叫道:“仲海,你真要留在这儿吗?”秦仲海听了这话,想起了京城岁月,往事浮现眼前,他心中一动,便想站起身来。

忽听一声长叹,一个身影挡了过来,却是陶清来了。只听他劝道:“这位小哥,你朋友已非朝廷中人,从此与官府泾渭分明,你硬拉他回去,若给人查出身分,不是活生生害死他么?你放他走吧!”陶清此言入情入理,登让卢秦二人醒了过来。卢云脑中嗡地一声,想道:“是了,秦将军再也不是朝廷中人,我硬要带他回去,只有害了他!”

回思往事,卢云心如刀割,默然无语。秦仲海也是怔怔坐倒在地,只在茫然望天。

陶清轻推卢云的肩头,低声道:“这位官人,你看那儿。”卢云回首看去,只见院中站着一名少女,正自凝视自己,看她满脸担忧,眼中却又带着安慰之意,不是顾倩兮是谁?

卢云默默低下头去,他想向秦仲海道别,却给言二娘挡住了,当下轻叹一声,小声道:“仲海,我走了,你自己保重。”

秦仲海听了这话,知道卢云随即便要离去,他想伸头探看,但言二娘挡在身前,却见不到卢云的身影,想要说话,喉咙却又嘶哑,只能啊啊叫着。他双手连连挥舞,像是要说再见,又似要拉住卢云,连自己也不知究竟想做什么……

夜阑人静,星稀月明,秦仲海躺在床板上,睁着满是血丝的双眼,呆呆望着房顶。

他身旁睡着几人,左边是陶清,右边是欧阳勇,再过去是哈不二。大伙儿睡通铺已有个把月了,平时他夜夜好眠,总是一觉到天明,为何今夜会忽尔失眠?

秦仲海缓缓闭上了眼,脑海里浮出了一张脸,那是卢云的同情之泪。

他烦乱难受,情知再也睡不着,当下悄悄爬起身来,小心翼翼地扶着墙,从陶清身上跨过去。

秦仲海赤着一只左脚,摸到了拐杖,高大的身子倚在墙上,挨挨擦擦地往门口移。他不愿吵醒众人,只因这夜半无人的时刻,方是他安心独处的时光。只有这一刻,他可以哭,可以笑,可以在地下打滚,更不会有人为他掉半滴眼泪。

走出后厨,来到店里,夜深无人之际,桌上摆满板凳,堂下地板却擦得干干净净。秦仲海孤身站在堂上,缓缓转过身去,望着一只橱柜,霎时之间,身子轻轻颤抖。

他走到橱柜,从里头拿出一件东西。那是一柄刀,一柄寻常不过的钢刀。

秦仲海眼中露出了光彩,连刀带鞘紧抱怀里,口唇低动不休,好似那是什么宝贝一般。

来到了院子里,秦仲海斜倚墙边,仰望明月。自八岁练刀开始算起,至今已有二十余年,刀便如他身上的一块肉,一根骨,再也熟悉不过。他心生感触,霎时双手高举,持刀向天,口中发出噫噫声响。

从小到大,不知用过多少柄刀了。每当刀口缺了,残了,师父便再给他找一柄刀,他便这样砍啊、杀啊、练啊,直到刀口再次卷了、缺了,再来一柄新的刀为止。

刀刃断了,可以再铸,可是那用刀的手断了,还能再续么?

秦仲海仰望天际,那闪耀月轮中,仿佛出现一个身影,正回头向自己笑着。

那人双肩宽阔,身披胄甲,两道浓眉斜飞,单手提刀傲笑。那笑容好生爽朗,无忧无惧,自信豪迈,好似天下没事能放在他眼里。

这人不是他自己,却又是谁?

秦仲海咬住了牙,右手紧握刀柄,刷地一声,抽出了钢刀!

他气沉丹田,右手使劲,钢刀如扇形画过。这是“火贪一刀”的起手式,“侵掠如火,噬血成贪,杀人何用第二刀?”

九州剑王的谆谆教诲在耳边响起,秦仲海轻喝一声,便要发力出招。

当地一声响,钢刀落在地下,黑暗中只剩下自己发抖的右手,掌中空无一物。

秦仲海嘎嘎叫着,好像一只折翅的鸟,莫名之间,泪水落了下来。他发力向前奔跑,似要逃脱这一切,霎时脚下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他呼呼喘息,用力撑起身体,肩膀好生疼痛,但他只想更痛,最好就这样疼死,刚好解脱了。他嘶嘎怪笑,有如夜枭,奋力举起拐杖,直直向院外逃去,来到了大街上。

走啊、跑啊、逃啊,穿过了一条又一条的巷弄,孤单的身影在那不知名的地方穿梭着。疯狂间,他听到了水流声响,朝着响声来处走去,忽然之问,眼前一花,见到了一条汹涌澎湃的大水。

轰隆隆、轰隆隆,浪花飞溅,波涛起伏,长达千里的黄河巨浪,正在自己面前奔腾窜流!

秦仲海痴痴望向大水,河面壮阔,水气飘渺。大河的彼端,是刘邦的关中、是李元昊的河套、是马孟起的凉州……大河的尽头,是天下英雄的故乡啊!

秦仲海哈哈大笑,他举起手上的拐杖,一步步向怒涛行去,他要让无边怒海将自己吞没,把他残破的身躯卷向无边地狱……

这夜言二娘正自熟睡,却给陶清摇醒了。言二娘不及问话,便给陶清掩上了嘴,跟着示意她去看院子。言二娘心知有异,急忙探头,只见秦仲海颤巍巍地走出院子,不知要去哪儿。

此时哈不二等人都已醒转,四人一路跟随而去,待见秦仲海自行走入大河,好似要去自杀一般,都是惊得呆了。哈不二见秦仲海行止怪异,登时骂道:“这家伙大半夜的不睡觉,原来是跑来跳河自尽。这般没出息,真枉费大姊救他性命。”

眼看秦仲海跨入大水,一步接着一步,转眼便要给淹没了,哈下二啐骂两口,便要起身去救。陶清却将他一把拉住,低声道:“咱们别急,先让他下水去。”哈不二嘿地一声,道:“你这是什么话?水势这么大,不怕淹死他么?”

陶清目露悲悯,摇头道:“他心里很苦,就让他静静吧,我一会儿会下去救的。

言二娘听了这话,登时一声哽咽,竟然低声啜泣起来,众人听在耳里,都感诧异。

言二娘痴痴望向大河,轻声道:“秦将军,你是不是很想走?你告诉我,我……我要怎么帮你?”她珠泪低垂,好似不忍再看下去,霎时掩面掉头,逃了开来。

说话之间,只见秦仲海早巳跨入水中,水势汹涌,已将之灭顶,拐杖更被冲得不见踪影,过不半晌,身子打横飘起,竟要给大水冲走了。哈不二惊道:“金毛龟,你再不下去,这家伙一会儿便要淹死啦!”

陶清见不能再拖,旋即飞奔而出,一个箭步纵入水中,便朝秦仲海游去。他身形若龟,在水里载沉载浮,其速颇劲。过不多时,便已夹住秦仲海高壮的身躯,慢慢将他拖回岸边。看来他名唤金毛龟,果然水性甚佳。

三人守在秦仲海身旁,见他肚腹高高鼓起,好似灌满了水,面色更是惨白。陶清在他胸口按了按,秦仲海呕地一声,吐出了几口水。陶清见他醒转,便将之扶起,让他坐在地下。

哈不二见秦仲海目光茫然,一时按耐不住,责备道:“老兄啊,天下残废的又不止你一个,你看咱们欧阳大哥不也是哑巴么?可他也没自尽啊!”哈不二虽然说话难听,却也是一番规劝心意,陶清听在耳里,便也没劝阻,只暗暗留意秦仲海的神色。

黑暗中,诸人鸦雀无声,却听秦仲海淡淡一笑,摇头道:“谁说我要自尽了?”

哈不二听他兀自嘴硬,没好气道:“那你跳到河里干什么?下水抓鱼么?”秦仲海微微一笑,手指大河,道:“我要过去对岸。”众人哦了一声,齐声道:“对岸?”

秦仲海轻轻颔首,月光映照,黄河滔滔浊流,疾行向东,望之奔腾澎湃。秦仲海凝目望着大河,轻轻地道:“总有一日,我秦仲海会领着十万雄师,从大河的那端过来。”他深深吸了口气,回头望着众人,微笑道:“你们相信么?”

秦仲海重伤残废,连路也走不了,如何还能带兵打仗?哈不二向陶清看了一眼,摇了摇头。陶清与欧阳勇自也暗暗感慨,众人都怕说话刺伤了他,俱都无言。

便在此刻,陡听一个女子大叫:“我相信!”

众人急忙回过头去,只见一名俏丽女子站在岸边,正是他们的大姐言二娘来了。

哈不二心下一喜,正想说话,忽见言二娘背后火光烛天,竟有大火焚烧。火舌飞舞,光芒流窜,只照得言二娘更加艳丽。

哈不二惊道:“怎么烧起火来了?可别烧到咱们店里了!”说着便要起身去看。他奔到言二娘身边,已被一把拉住,只听言二娘淡淡地道:“不必回去了,我把店烧了。”

众人闻言,尽皆大惊,不知何以如此。言二娘却不多加解释,只缓缓蹲在秦仲海身边,凛然道:“秦将军,我相信你不是凡人。总有一日,你定能领着我们大家,一起杀回中原。”

秦仲海微微一笑,颔首道:“谢谢你。”

言二娘凝望着他,忽然之间,凑过头上,竟在秦仲海唇上深深一吻。

哈不二与欧阳勇见了这情状,忍不住张大了口,不知大姊是疯了还是怎地,直感惊疑不定。陶清却不惊诧,只是笑吟吟地,便把两名兄弟拉到一边去了。

良久良久,言二娘放开了秦仲海,轻声道:“我们走吧。不管去哪里,我们都跟着你。”说话间目光温柔,全是百转柔情。秦仲海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张开大嘴,陡地放声狂笑。

言二娘是个重情义的女人,此番为秦仲海亲手烧店,重出江湖,自有她的一番心路转折,那是不足为外人道了。只是这么一蛮干,却不免害得弟兄们无家可归了,纵然天寒地冻,也只能露宿野外。

五人围坐火堆,天气寒冷,没人睡得着。言二娘见秦仲海眼望营火,似乎满腹心事,便也不多说什么,只静静陪坐一旁。哈不二叹道:“大姊啊,咱们不是要洗手退隐么?好容易买了块地,现下什么都没了,以后要怎么度日啊?”

陶清竖指唇边,示意哈不二不要多口。哈不二骂道:“死金龟,你心里不烦,我还替你发愁呢,你给我说说,咱们以后要怎么办?”

言二娘为秦仲海放火烧店,本就太过鲁莽,此时听了兄弟的责问,也不知如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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