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仲海叹了口气,他重建山寨的本意,原在招贤纳士,雄踞一方,倘真沦为打家劫舍的盗匪,那可无颜见他父亲了。他仰望烽火,转念又想到柳昂天,思道:“我这番燃起狼烟,可别为侯爷惹来麻烦才好。唉……火烧眉毛了,怎还想着别人的事,明天能不能撑下来,都还不知道哪……”
忽听轰隆一声,天边亮起了一道闪电,看来竟要下雨了。秦仲海嘿地一声,心道:“好容易烧了大火,老天爷可别来搅活。”所谓天有不测风云,担心不过半晌,果然大雨倾盆,雨滴哗啦啦地落下,只把秦仲海全身淋得湿了。他口中怒骂不休,拼命在那里加柴添火,就怕火势熄灭。
正忙间,一人快步奔来,惊道:“怎么样?火熄了么?”秦仲海抹去脸上水珠,抬头看去,见一名美貌女子湿淋淋地奔来,正是言二娘。秦仲海嘿了一声,道:“雨势太大,你快回屋里去,可别着凉了。这里有我守着。”
言二娘啐了一口,道:“你又来了,我言二娘战场出身,什么场面没见过,不过淋个雨,又有什么好怕的?”说着手抱干柴,堆到烽火台旁的低棚下,免得给雨水打湿。
两人忙了一会儿,秦仲海见火头犹旺,一时半刻不会熄灭,忙拉着言二娘,道:“好啦,咱们到那边躲躲。”说着手指一处山岩,看那底下有个凹洞,足容两人避雨?
两人躲了进去,紧紧挨着,秦仲海见她浑身湿透,忍不住笑道:“你大半夜的不睡觉,专找雨淋,真个自讨苦吃啊。”言二娘哼了一声,正想出口去骂,忽见秦仲海满脸雨水,当下取出手巾,伸手替他擦拭了。只是那手帕也沾满了水,擦了半天,秦仲海仍如落汤鸡一般。
秦仲海微微一笑,发动身上内力,不多时,水气飘起,身子竟已干爽。言二娘啊了一声,笑道:“我倒忘了你有这身功夫,倒糟蹋我的手巾儿了。”说着将手帕折起,放回怀中。
秦仲海见她兀自湿答答地,当下张开双臂,微笑道:“过来,让我替你烘干身子。”
言二娘见秦仲海目光炯炯地望着自己,忍不住睑上羞红,别开了脸蛋儿。秦仲海拉住她的手腕,轻声道:“别害羞,咱们共过生死,算是患难弟兄。不必怕羞。”说着手上使力,将言二娘拉入自己怀里,双手环抱她的身子。
言二娘给他抱着,忍不住心头怦怦直跳,过了半晌,想起两人曾在珠峰这般依偎,慢慢便换上了安祥的神色,好似二人又回到巅峰寒境,正在那儿相互取暖怯寒。
言二娘闭上了眼,柔声道:“秦将军,你以前替朝廷打仗时,心里在想什么?”
秦仲海听她唤自己做将军,当即低头望向怀里,微笑道:“二娘,你老是叫我秦将军,要不便是连名带姓乱喊一气。今日以后,管我叫仲海吧。”言二娘脸上微微一红,道:“我喊你仲海,那你……你又喊我什么?”
秦仲海笑道:“喊你一声二娘啰,你要不喜欢,喊你妹子也成。”言二娘今年三十有四,比秦仲海尚且大了两岁,听他把妹子两字一叫,好似这人真是自己大哥一样,一时竟把脸蛋藏在他怀里,羞道:“现今兵荒马乱的,大家随便喊吧。不用讲究这许多了。”
秦仲海哈哈一笑,道:“话是你说的吆,那以后管你叫阿花啦。”
言二娘红晕褪去,挣扎起身,大怒道:“什么阿花?把我喊得那么土!你有胆再喊一声试试!”气愤之下,竟要伸手来打。秦仲海急忙闪过,笑道:“好啦!不叫阿花也成!”他一把抓住言二娘的素手,将她搂在怀里,微笑道:“从今以后,管你叫娘子,成不成?”
言二娘听了这话,只感全身酸软无力。她娇喘挣扎,气愤道:“你可别轻薄我!”
秦仲海见她俏脸含怒,反把双手环紧纤腰,微笑道:“二娘可别小觑我了。秦某何等人物,怎会轻薄自己弟兄?我明白说吧,咱俩三十好几,也都不是孩子了……”言二娘拼命挣扎,尖叫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秦仲海凑过嘴去,在言二娘耳边吹了口气,低声道:“我想娶你做老婆。”
言二娘愣住了,虽说这几日两人日益亲近,但眼下局面紧张,朝不保夕,实在料不到秦仲海会在此时求婚。她望着秦仲海那张高鼻鹰目的大脸,自己若真的答应了,这条大汉以后便是自己的丈夫了。忽然之间,只感心头直跳,全身更是无端发烫。
秦仲海见她不言不语,怕她不答允,连忙把手紧了一紧,道:“二娘,我是真心的。姓秦的征战四海,向来只知青楼女子的风情,从不知世间真有巾帼英雄……自识得你以来,我便不曾忘了你……”说着放开双手,跪倒在地,拜道:“怜我多年孤单,乞二娘与某共驾一驹,转战大江南北。秦某得妻如此,终生无憾。”
言二娘又羞又喜,自来求婚谁不是寻媒下聘,往返答礼,哪有人这般破口质问,简直强盗也似。她将秀脸侧过,望着夜空中的雨丝,低声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你别这样跪着,怪难看的。”
秦仲海叩首道:“能得佳人相伴,黄金又算什么狗屁?你若不开口答应,我便不起来。”
言二娘满心害羞,她见秦仲海双目尽是求恳之意,心下只想:“我该不该答应他?”想要开口答允,却又含羞为难,就怕陶清他们见了笑话。可要一口回绝,又怕秦仲海从此死了这条心,也是她生性腼腆,只想找个法子遮掩混过。
便在此时,忽听峰下传来叫喊,道:“怎么下起雨来了!可别让烽火熄啦!”跟着脚步声杂沓,似有大堆人马上来。言二娘脸色一变,忙道:“你……你……弟兄们来了,咱们一会儿再说,好不好……”秦仲海摇头道:“不成,那我得跪着说。”
言二娘听众人越奔越近,一会儿他们见秦仲海无端跪着,必会出言质问,她又慌又怕,嚅嗫只道:“你别跪了,我……我暂且答应好了,等一下再从长计议……”
秦仲海呸了一声,皱眉道:“婚姻大事,岂同儿戏,哪有什么暂且不暂且的?咱们男子汉大丈夫,一言而决,你快吩咐一声吧,到底做不做我老婆?”言二娘心下扭捏,哪里听得出秦仲海的语病,当下咬牙道:“好,我……我答应便是。可你得应允一件事,咱俩完婚前,你可不能举止下流。若想轻薄于我,休怪我放飞镖射你……”
秦仲海愣住了,霎时哈哈笑道:“你这女人好怪,我又没提洞房花烛的事,你便要我别乱来!二娘啊,到底是你比我急啊!”言二娘又羞又气,登时一脚踢去。秦仲海跪倒在地,却要如何闪躲,立时给她踢出洞外。他骨溜溜地一滚,霎时满身是水,口中却还哈哈大笑。
哈不二、欧阳勇站在一旁,只是满头雾水,不知他俩在闹些什么。
大雨倾盆,怒苍山烽火兀自焚烧不休,黑烟直上青空,望来有如怒龙啸天。
深夜风雨间,山脚一名僧侣身穿蓑衣,仰望天顶黑烟。他叹了口气,低声道:“平静了二十年,又要打仗了。”从竹笼中取出一只白鸽,双手捧起,向天一放。白鸽登时振翅冲天,从烟雨中飞了出去,远远看去,仿佛要逃离黑龙的啮咬一般。
白鸽翱翔天际,直向东方而去。黎明时分,朝霞满天,黄河大水已在眼前,白影迅急,来到了河边茅屋。一名僧人簇唇做哨,信鸽闻声飞落,停在那人手上。
那僧人中年岁数,宝相庄严,只见他眯起双眼,从鸽筒取出字条。定睛细读之下,霎时长叹一声,摇头道:“第一个预言验证了。”
两旁僧人大惊失色,慌忙站起,同声道:“怒苍山真的举事了?”
耶中年僧人将字条收入怀里,叹道:“不错。怒苍再起,天下兵祸不远。当年山寨豪杰倘若一同归山,天地形势必然逆转。”众僧面色惨淡,合十道:“阿弥陀佛。”
那中年僧人目光向地,摇头道:“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朝廷残暴,反贼便生。二十年前种下的孽因业果,终于要到收拾的时刻了。”
他叹息良久,转看群僧,道:“事不宜迟,灵音师兄,请你即刻赶往京城,要肃观师弟回来一趟。”一名高大僧人吼道:“方丈,咱们干脆直接杀上怒苍山,扑灭这股妖火!”
那中年僧人摇头道:“魔火降世,乃是业报,不是一两个人挡得住的。我寺当年牺牲惨重,不必再替奸臣捐躯。”他眼望远方,淡淡地道:“大家即刻返回嵩山本院,请天绝师叔出关定夺。”
第十二卷 十面埋伏
第一章 大敌当前
夏日午后,雨过天晴,泥土儿透着香,地下还湿答答地。
蓝天若海,明亮如镜,看这万里晴空,好似被雨水洗透了,凉风徐吹,更是沁爽宜人。这般好日头,恰是游山玩水的时节,不然便缩身檐下小憩片刻,也不失为一件妙事。
当然,得先把这讨厌家伙撵走才成。
众弟子皱起眉头,凝视院中的怪汉。那是个大胡子,看他软倒椅上,半躺半坐,眼神兀自飘忽,脚尖更是摇啊抖地,满脸悻悻无赖神色。
这不只是个大胡子而已,还是个该死至极的大胡子。
说来荒唐,方才这怪汉大摇大摆地跨入庄里,屁股朝练武场的教头椅一放,便大刺刺地坐了下来。几人去赶,他老兄两只怪眼半眯半睁,既不开口说话,也不理睬旁人,好似天将府是供人纳凉的茶水铺,他老兄腿酸了,便进来歇上一歇。
这怪汉模样狂妄,任谁看在眼里,心里都会不喜。弟子们不知如何处置这名无赖,只好请今日轮守庄院的十师叔出面了。
“天成师叔。”
高天成点了点头,示意弟子们退开。他定下心神,凝目打量来人,眼前这条怪汉蓄着络腮胡,乱发污秽,胸前衣衫敞开,露出满是黑毛的胸膛,看来若给这家伙一柄丈八蛇矛,便是图画里的莽张飞了。
高天成咳了一声,冷冷地道:“朋友,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怪汉伸手挠腮,歪嘴扭鼻,把脚抖了抖。看这个神气,全没把高天成放在眼里,自然也没把话儿听进耳里。
“混帐东西!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