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只是秦仲海迟迟不提此事,自己也不便多问,当下嚅嗫便道,“你……你是说真的么?”
秦仲海笑道:“娘子啊,这山寨又没青楼酒铺,我还会跟自己过不去么?”言二娘最恨他言语轻薄,呸了一声,立时便要站起。秦仲海却环着她的腰,不让她离开,一张大嘴便往她唇上吻去。
言二娘欲迎还接,眼角却瞅着周遭,就怕小兔子他们冒将出来,那可难看了。
四唇婉转欲接,忽听后头传来一声闷咳,言二娘大惊之下,急急往后跳开,自做赏玩风景状。秦仲海翻起白眼,心道:“他妈的,是哪个混蛋打扰老子?”
转过头去,眼前立着一条巨汉,正自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秦仲海干笑两声,拱手道:“原来是石大叔,有何贵干么?”
石刚含笑望着两人,只是一言不发,过去小吕布是五虎之一,他自然与言二娘的夫君相熟。言二娘看在眼里,心中颇感尴尬,忙道:“山上有点冷,我先回房去了。你们两位慢慢聊吧。”说着向石刚微微颔首,便自急急走了。
原本娇躯在抱,大有机会亲热,哪知却给人打断了,秦仲海望着二娘的倩影,心中只是哀叹无限。石刚走了过来,微笑道:“真是个好女人,不是么?”秦仲海哈哈一笑,不知该如何回话,只得挠腮抚面,却是有些难为情了。
石刚道:“男婚女嫁,没什么好害臊的。小吕布与二娘欢好不过年余,山寨便已败亡,说起来二娘很是可怜。”他拍了拍秦仲海的肩头,道:“你们这段缘份,我石刚衷心祝贺,日后倘有弟兄背后闲言闲语,休怪我双刀下手不容情。”
秦仲海生性精明,自也知道石刚与小吕布必有深交,眼看他也玉成此事,那是万事不愁了,当下喜道:“多谢大叔啦!”
石刚淡淡一笑,忽道:“仲海,咱可以这样叫你么?”他本以少主相称,此刻改称仲海,自有亲昵之意。秦仲海生平最恨少爷少主这些纨裤称号,听他这般称呼,登时大喜,笑道:“他妈的,有啥不可以?别唤我娘子就成了。”煞金听他打趣,忍不住哈哈大笑,颔首道:“无怪方子敬这般欢喜你,你这孩子果然有些不同。”
秦仲海听他提起师父,微笑便道:“石大叔和家师很熟吧?”
石刚嘿嘿冷笑,道:“方子敬性情孤僻,向来我行我素,石某人也是个傲性的,从来看他不顺眼。大伙儿脾气都不算好,你倒说说,我和你师父能熟么?”秦仲海微微苦笑,心道:“这群武林高手真个莫名其妙,每天傲来傲去,也不知要傲个什么玩意儿。”
石刚见他出神不语,又道:“仲海,我有件事与你商量,方才人多口杂,我不方便提。”
秦仲海心下一凛,不知他何事相询,忙道:“大叔有话只管说。”
石刚叹了口气,低声道:“你听过羊皮的事么?”
秦仲海咦了一声,道:“那羊皮是江充卖国的物证,早给柳侯爷毁去了。这些陈年往事,大叔干么挂在心里?”石刚摇头道:“这件事异常要紧,咱们可别疏忽。仲海,你爹爹何等人物,却极为重视这个东西,羊皮若是江充卖国的物证,那根本不会放在他心里……”他顿了顿,又道:“据我所知,羊皮另有奇妙用途,事关重大,恐怕要查个水落石出。”
当年伍定远丢官亡命,全因羊皮而起。之后杨肃观与伍定远辗转赴边查访,弄得鸡飞狗跳,血肉横飞。到得众人转回京城,柳昂天却把羊皮销毁了,哪知会惹得石刚这般重视。
秦仲海回思往事,忍不住摇了摇头,道:“大叔啊,管它羊皮是什么狗屁,咱们上山造反,朝廷和咱们再没干系。羊皮是屁也好,不是屁也罢,咱们还理这些杂事做啥?”
石刚神情凝重,摇头道:“不对。你爹爹与刘总管都算朝廷忠臣,据我猜想,他们之所以反叛朝廷,当与羊皮有莫大关连。咱们此番造反,定须将其中详情查个明白。”
秦仲海啧了一声,道:“大叔怎么这般说话?刘总管为啥造反,我是不知道,但我爹爹造反,只是为娘亲哥哥报仇,怎么会和羊皮有啥关连?恕我说话不客气,那羊皮即便重要百倍,也万万比不上娘亲哥哥的性命!”秦仲海的母亲兄长死于朝廷之手,若说父亲忍心不替他们报仇,反是为一块无名羊皮奔忙,岂不让母兄两位亲人死得一文不值?秦仲海心下气愤,说起话来自然带着不悦。
石刚叹道:“你别动气。我从出道以来,便替霸先公办事,主母便同我的亲大嫂,霸先公的家人,石刚何尝忘了?”
他眼望秦仲海,目光甚是诚挚。秦仲海给人看着,自也想起了往事。当年他与石刚西域决战,原本要出手暗算于他,待见石刚在古木下跪地祭拜,其情甚真,竟让自己下不了手。此刻回想起来,当时石刚自在凭吊自己爹爹,这人如此重情,又怎会轻辱自己的家人?秦仲海目光转和,颔首道:“大叔是性情中人,我信得过你。”
石刚微微叹息,道:“其实你说得没错,起初你爹爹造反,我也以为他要替家人报仇。只是几年下来,我见你爹爹心有旁骛,始终与朝廷留有修好余地。我思来想去,恐怕你爹爹有事瞒着弟兄。”秦仲海惊道:“爹爹有事瞒着大家?此话怎说?”
石刚沉吟半晌,似在思索如何启口,过了半晌,才道:“那时朝廷约你爹爹招安和谈,你爹爹一开口答应,我便知其中另有蹊窍。否则他与朝廷仇深似海,为何要答允这些事情?那不是亏待了自己的家人?为了这件事,方子敬先和你爹爹翻脸,两人弄得好生不快,右凤唐军师也是深为不满。剑王离山时,你爹爹居然也没挽留。咳……弟兄们虽然不说话,心里却……却……”他又咳了一声,续道:“出发前那晚,我找了你爹爹,询问他其中原委。他没说什么,只淡淡吩咐我了,说他此行若有万一,须得将羊皮找回,之后与潜龙军师会合,把一人从天山里迎接出来,也好了结他的心愿。”
听得“神鬼亭”三字,秦仲海暗暗心惊,知道朝廷当年阴谋暗算,怒苍山一败涂地,便是在这个不祥地方。他皱起眉头,问道:“大叔,究竟我爹爹为何要答应招安?朝廷到底允诺了什么事?”
石刚尚未回答,便听背后传来一声叹息,道:“秦将军啊,你现下问的话,恰是陆某长年来的疑问……当年咱们一败涂地,究竟为的是什么呢?”
秦仲海与石刚回过头去,来人身形高大,正是陆孤瞻。只见他从山道走将上来,与煞金并肩一站,二人真似画中的门神下凡一般。秦仲海体魄虽然雄壮,但与他们相比,却也矮了半个头。
陆孤瞻叹息一声,向秦仲海颔首示意,便问石刚道:“当年霸先公死于神鬼亭,曾交代了四句话,说是‘戊辰岁终,龙皇动世,天机犹真,神鬼自在’,石兄可知那是什么意思?”
当年神鬼亭惨祸,满山兄弟独独陆孤瞻一人陪伴在侧,这才得回四句箴言。他借过石刚的刀刃,在地下写了十六字偈语,只在皱眉苦思。
石刚沉吟半晌,道:“我也见过这四句话。霸先公当年入关,也曾以此交代过我,只是后来兵荒马乱,倒没听他再提过……”两员虎将低头望着四句偈语,各自沉吟不语。
石刚皱眉道:“当年大都督要我拿着羊皮,与潜龙军师会合。潜龙生来最是聪明,大概也只有他知晓个中典故。”
陆孤瞻颔首叹息,道:“或许吧……大都督向来最是信任朱阳,秘密应是传他无疑……”
秦仲海一旁听着,忍不住心有所感,眼前这两人位居马军五虎上将,山寨覆亡后,一个寻访羊皮,一个牢记偈语,始终不忘所托。可怜他们忠心耿耿,却连山寨为何败亡也不知晓。看他二人目光萧索,对父亲虽无怨怼,却有深深的不解之情。
赫然之间,秦仲海脑中电光雷闪,想到了柳昂天。
秦仲海忽起叹息,想道:“这些大人物都是一样的。当年我替侯爷办事,还不是一个样子?每件事都是瞒东瞒西,从不让底下人知道详情……”他不忍两员虎将如此伤神,登即跳了过来,喝道:“操他奶奶的狗屁不如!这四句话有啥了不起的,老子偏也知道其中秘密,你们看好了!”说着伸脚出去,从左上往右下点过,又从右上往左下一抹,喝道:“听好了!吾皇犹在神机洞中,便是这四句狗屁的典故!”
陆孤瞻听得此言,全身剧震,竟往后退开几步,口中喃喃自语:“原来……原来是这样……”石刚也是面色惨白,低声道:“吾皇犹在神机洞中……老天爷……大都督他……他……”一声哽咽,泪水落了下来。秦仲海见了他两人的神情,反倒吃了一惊,忙问道:“我爹爹怎么了?你们把话说清楚啊!”
陆孤瞻面露痛楚之情,叹道:“秦将军,我终于明白你爹爹为何接受招安了。嘿嘿……也罢,他人都死了,咱们就当不知吧……”他拍了拍秦仲海的肩头,自行转身走开。
眼看陆孤瞻黯然离去,秦仲海自是诧异难解,当即转问石刚,茫然道:“大叔,究竟怎么回事?陆爷很不高兴么?”石刚抹去了泪水,叹道:“仲海,告诉大叔,你为何造反?”
秦仲海咦了一声,这话李铁衫也曾问过他,当时自己想也不想,便回答了问话。此时给石刚一问,反而有些茫然,他沉吟半晌,道:“我父母兄长死于朝廷之手,我身为人子,自该报仇。”
石刚摇头叹道:“仲海,老寨主人都死了。你便算杀光满朝奸臣,也是于事无补啊。”他低叹良久,又道:“我再问你,假使江充站在这里,让你一刀砍死报仇,咱们再来要做什么?让弟兄们散伙回家?还是让那个柳昂天出面招安,你便带着咱们乖乖回京做官?”
秦仲海呆了半晌,倘使自己能一刀杀死江充,了却心事,确也痛快至极,可之后呢……杀了江充之后,他还要杀谁?难道杀死皇帝吗?还是一股脑儿拆山散伙,大伙儿各自返乡耕田,过着与世无争的好日子?而自己便能开始传宗接代,养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