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首那人神态沉稳,两足不丁不八,却是新近入伙的“蛇鹤双行”郝震湘。
韩毅将方天画戟掼在地下,拱手喝道:“韩某深受正教荼毒,几十年来浑浑噩噩,不能为兄弟出力报仇,今日少林首战,权乞将军之命,且为山寨立下第一功!”
韩毅曾经沦落江湖,宛若行尸走肉,有意藉此战扬名立万,以重建往日声威。旁观众人知道他的心情,自都有意成全。李铁衫与韩毅交情匪浅,更是大声叫好。
李铁衫正要出言荐请,郝震湘已然大踏步走上,喝道:“小吕布心中有气,某非不知。然郝某昔年也是朝廷命官,被这些奸臣贼子凌辱谋害,有气不能发,有冤不能报,也是满腹怨毒。今日只盼将军授命,让郝某血战少林,以报大仇!”众人听他语气刚毅,满腔复仇血志,心中都是为之一动。
郝震湘武功高超,数年来含悲忍辱,始终默默无名,此刻他要上阵杀敌,陆孤瞻岂能不加袒护?当年他收罗郝震湘之时,见他武功不在自己之下,只因官运不济,命运乖离,方才沦落到这个下场。陆孤瞻此刻自有成全之意,只盼郝震湘能替山寨打响首仗。常雪恨、解滔两名小将与郝震湘交好,更是大声喝彩。
韩郝各有所恃,两人互望一眼,殊无相让之意。
秦仲海心中略略盘算,这小吕布戟法如神,旧日是山寨中仰仗的大豪杰,以武功名望而论,当不在灵定之下,若由他出手对付灵定,自是恰当;但郝震湘武艺高强,曾任锦衣卫枪棒总教头,江湖名望也不见得弱于韩毅,自己若要他无端退下,不免得罪了双龙寨群雄。
秦仲海不愿开罪任何一方,便哈哈一笑,把烫手山芋丢给青衣秀士:“两位师傅同愿上阵,这可如何是好?”青衣秀士微笑道:“韩兄弟与郝教头两人武功高明,各有所长,不管谁出阵比试,都是一样的。”这人无愧是军师谋士,转眼间又把山芋扔了回来。
秦仲海咳了几声,心念转动间,便已想出办法调解,当即笑道:“我寨复兴,本是天意,可咱们第一战只能一人出阵,却是没法子的事。眼下我想请两位弟兄挚签,中者上阵,不中者退场,如此可好?”韩郝二人尚未答话,陆孤瞻已界面道:“正该如此。咱们复兴山寨,本是奉天行事,两位兄弟挚签,便等于老天替咱们挑选头阵人选。说来最是吉祥不过。”旁观众人闻言,无不点头称是,都觉这个法子公正,谁也不偏袒。
秦仲海哈哈大笑,俯下身去,随手拔起一丛长草,递到韩郝二人面前,笑道:“两位老大哥,你们各抽一株草,谁的草长,便由谁来出阵!”眼看秦仲海握草成束,倒也瞧不出个中玄机端倪,韩郝二人互望一眼,当下各抽一株青草,自藏掌中。
秦仲海微微颔首,道:“愿赌服输,两位既已挚签,便请张手相较吧!”
韩郝二人嘿地一声,同时张开手掌。只见郝震湘手中的青草约莫寸许,却比韩毅那株长了小半截。秦仲海哦了一声,道:“看来上天属意,本山第一阵该由郝教头上场了。”
郝震湘大喜,拱手道:“郝某不辱使命,定当得胜而归!”双龙诸将袒护自己人,登时欢呼起来。常雪恨最是痛恨韩毅这小白脸,此刻更是高声叫好。
郝震湘正要出阵,却听“小吕布”大喝一声:“咱们男子汉岂能躺着比!要比也得站着比!”众人一愣,都不知他此言何意,却见韩毅掌中运劲,那株青草猛地弹了起来,有如铁针般立在掌中。四下山风吹拂,那株青草却硬挺挺地立在掌中,不曾折腰摆动,好似铁铸一般,足见掌中真力何等惊人。
众人见了他这等功夫,不由得齐声叫好,便连少林僧众也是面露赞叹。这手功夫仗的纯是雄浑无比的真气内力,方能立草如针,闻风不动,若无数十载寒暑的苦修,决难办到。
韩毅望向郝震湘,沉声道:“此战关乎山寨气运,岂能以天命评断?郝教头,技高者胜,你敢不敢比上一比?”言下之意,竟要以雄浑的内力压得郝震湘自行退下。
郝震湘是个傲性之人,如何受得激?他听韩毅言语轻蔑,登时嘿地一声,颔首道:“好,郝某恭敬不如从命。”将长草抛上半空,刷地一声,钢刀出鞘,便往长草虚斩过去,那草给这刀风一激,便尔飘上半空。
众人见他行止有异,忍不住咦地一声,不知都他劈出这刀的用意。
长草飘上半空,郝震湘深深吸了一口气,闪电般地探手出去,将那草抓入手里,沉声道:“小吕布既然划下道来,郝某岂敢不从?且看我这株草!”睥睨之中,开掌示众。
只见那株草软趴趴地垂下,不见半点内力真气。众人正自起疑,却听郝震湘暴喝一声:“起!”霹雳声响,宛如半空打起焦雷。只听嗤地一响,那草冉冉增长,一路往上暴长,原不过寸许之长,此时一停、二停、三停,足足向上冒出一尺有余,宛如受了春雨滋润,忽尔拔高生长一般。众人见了这等变故,自是张大了嘴。韩毅惊道:“你……你这刀法是……”
原来郝震湘方才将长草抛上半空,以快刀手法接连斩落,在草上切了十来记不止。这刀法阳刚中不失细腻,令长草将续未续,似断不断,成了绵绵相连的细须。待以内力灌下,自是高升了十倍不止。秦仲海也是用刀高手,早已看出个中机关,他嘿嘿一笑,心道:“这郝震湘当真了得,无怪当年能居锦衣卫第一高手之名。”怒苍山群豪互望一眼,都是暗暗点头。常雪恨与解滔更是大声喊叫,以助声势。敌我众人武功不到的,兀自不明究里,犹在探听郝震湘手上的魔术。
韩毅见了这等手法,心下自也钦佩,他拱手让道,叹道:“好刀法、好见识,韩某心服了。郝教头,祝你旗开得胜!”说着双手向旁摆去,示意郝震湘上场应战。
郝震湘微微欠身,道:“承蒙相让,郝某性命不在,此仗也不敢有失。”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心结尽抛九霄云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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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灵定早在场内等候,郝震湘更不多言,旋即走下场中,将衣襟束起,朗声道:“久闻罗汉堂首座武艺盖世,今日郝某斗胆讨教。”
灵定无喜无怒,合十便道:“郝教头不必客气。”
两人互相凝视,各自运气护身。郝震湘刀锋正欲出鞘,待见灵定仍是空着双手,并无取出兵刃之意,忍不住愣道:“大师恁也托大了。郝某手上有刀,烦请大师去取兵刃来,以示公平。”灵定微微一笑,摇头道:“老衲向来空手御敌,郝教头不必在意。”
郝震湘听他要空手与自己放对,忍不住哼了一声。灵定虽非出言轻视自己,但此时此刻,自己若无异议,岂非矮人一截,令得山寨弟兄颜面无光?他摇了摇头,冷然道:“大师是罗汉堂首座,郝某是双龙寨教头,你我皆为人师表,说来职责一般,郝某如何能占这个便宜?”他不愿授人以柄,便将佩刀解下,扔给常雪恨,当下也要空手应敌。
灵定身居罗汉堂首座,平日寺僧遇到武学疑义,多由他出手点拨,以武功之渊博而论,合寺无出其右者,郝震湘带刀也好,空手也好,于他都是一般。此时郝震湘执意空手决战,灵定自不在意,只微微颔首,并不多置一词。少林僧众见郝震湘也要空手放对,忍不住暗暗冷笑,暗忖道:“咱们首座何等武功?便当年‘剑神’与他动手,也靠长剑之利,方能胜出。凭你郝震湘一只三脚猫,居然想和四大金刚平起平坐?一会儿有你苦头吃了。”
郝震湘见众僧面带冷笑,意存不屑,不禁心下大怒,暗道:“胜便胜,负便负,你们少林便算是武林正宗,也不该意存轻薄,将郝某视若无物!”
正所谓“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管他灵定是神是佛,都不过是个较量对手而已。郝震湘心中狂怒,当即暴喝一声,左掌虚圈,幻化为一只鹤嘴,右拳探出,狡如一尾灵蛇,正是湖南郝家的正宗绝艺“蛇鹤双行拳”。
灵定见他出手刚柔并济,当即点头,赞道:“好手段。”
郝震湘见灵定兀自好整以暇,心下更怒,想道:“好你个贼秃!便是达摩祖师复生,怕也挨不起郝某的‘蛇鹤双行’!你灵定不过是个罗汉堂首座,怎敢狂妄至此!”
大怒之下,那蛇拳挥舞更急,一时飕飕作响。郝震湘蛇拳堪堪击出,灵定深深吸了一口气,刹那间五指挥出,直朝郝震湘胸口扫去。这招刚猛渊深,乃是少林寺的“菩提千叶手”。
这一扫的来势虽然厉害,但郝震湘内外兼修,又加体格粗壮,挨得起开碑手、裂石掌,根本不把五指攻势放在眼下。他有意显出山寨威风,当下凝力在胸,对灵定的阳刚指力不避不让,心下暗暗冷笑:“和尚指力再厉害,至多不过与大力金刚指相似,今日拼着受你一指,也要打得你灰头土脸!”
也是深恨对方连番轻侮,郝震湘对指力不避不让,只把蛇拳加力打出,堪堪击上灵定下颚,便在此时,五指也已拂过胸口。郝震湘拼死受力,拳中劲道加紧打出,正要打落灵定满口大牙,蓦地胸前一凉,一股阴柔内力竟从指端传来。这内力好生险冷,旋即连破玄关,胸口穴道赫然被封。郝震湘大吃一惊,方知灵定指力别有洞天,这指看似阳刚,实为阴柔,最是欺敌不过。此时郝震湘穴道被封,丹田气力不济,百忙中撤下拳头,急急往后退开,要先打通胸膛气血再说。
那灵定何等厉害,一见郝震湘往后退让,不待对手运气调和,“大金刚掌”得理不饶人,排山倒海的内力推去,便要将郝震湘一举击倒。郝震湘见情势危急,慌忙间提起一口真气,双手成圈,向前挥挡,便要硬接灵定大开大阖的掌法。
四掌交接,无声无息,郝震湘只觉灵定的掌力大得异乎寻常,直是生平所仅见。掌力震来,郝震湘胸口气血翻涌,登时腾腾腾向后退开三步。他先前胸口中招,气血未通,此刻又以掌力对拼,自是相形见绌。
一旁少林僧众见首座大占上风,区区一记“大金刚掌”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