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笑一声,心道:“他妈的,老子找得是左军师,便朝左边走吧。操!”提起真气,运行周天,护住了全身要害,信步便朝左侧阶梯走下。
那阶梯也不甚长,不过百来级。秦仲海皱眉走着,倒也看不出什么玄机,不多时,便已站上一条甬道。秦仲海抬起头来,霎时之间,眼前赫见一个人影。秦仲海大吃一惊,举刀护住了要害,喝道:“什么人?”
叫了两声,甬道里满是回音。那人却不曾回话,秦仲海满心纳闷,往前走近几步,猛地见到了一幅画像。
甬道墙上悬着一幅画像,上头绘着一名戎装男子。看他年莫三十七八,浓眉斜飞,容貌十分英挺,只是这人好似有什么伤心事,看他双掌交握,眼角含泪,只在凝视着前方。秦仲海见这画栩栩如生,那眼眸尤其传神,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秦仲海心道:“这老小子是什么人?怎地给人画在这里?难不成是他奶奶的寿像么?”他往前走近两步,细目去看,赫然见到了几行字。秦仲海念道:“早岁哪知世事艰,中原北望气如山,出师一表真名世,千载谁堪伯仲间?”秦仲海读书不多,自不知这四句诗摘自陆游的“书愤”,看画中人的悲愤神态,自该以这等悲愤诗词相衬。他张嘴啊了半天,再看落款人,见是“时穷节乃现,朱阳悼征西大都督于嵩山。己酉年正月草。”
秦仲海跳了起来,望着画里的人物,惊道:“爹爹!”
征西大都督,姓秦名霸先,爵赐武德侯,这人自是秦仲海的亲父无疑。秦仲海不曾见过父亲的样貌,此刻陡然见了,心中自是又惊又喜。他凝视着父亲的画像,一时摸了摸自己的浓眉,心道:“老子的眉毛浓得两条黑毛虫也似,原来是从爹爹身上得来的,嘿嘿,看咱们父子真是一个样儿了。”
他嘿嘿一笑,想起方子敬同自己说得话。那时师父吩咐下来,说天绝僧有意与自己会谈。秦仲海朝那画瞧了瞧,嘴角微微一笑,看来这画十之八九是天绝僧悬在此处,看他的用意,自是要借父亲的形貌来定他的心神。
秦仲海放松了心情,转头去看署名,霎时又见到了“朱阳”二字。秦仲海心道:“好一个潜龙军师,原来还是个丹青手,这人生花妙笔,定也是个读书人了。”看这画是己酉年正月所绘,推算年岁,当是二十年前所成。
秦仲海心中又想:“这位天绝神僧劳师动众,一路把老子请到了达摩院,他到底有什么打算?不会是要我吃斋念弥陀吧?”从祝家庄算起,直到方才的三场大战,天绝僧始终不曾亲自露面。秦仲海虽不曾眼见这位神僧,但一路打杀过来,心中对这位神僧越来越敬畏,只是看他行事神神秘秘,个中藏头露尾之处,倒与柳昂天、江充这帮大人物一个模样。
正看间,忽然间后颈湿滑,似有水珠落上了衣衫。秦仲海不以为意,此处已在山腹,料来山泉引流,难免洞中有些湿闷。秦仲海正要离开,便在此时,又是一滴水珠落下,这回却落到了脸上。
秦仲海伸手去擦,随意看去,忽然间跳了起来,只见自己满手鲜血。他大惊之下,抬头往上看去,蓦地倒抽一口冷气,往后退开一步。
只见甬道顶端飞洒鲜血,偌大一片血迹溅满墙顶,血色兀自未干,只沿着壁缝向下滴流。秦仲海暗自诧异,不知这血迹从何而来,莫非是杨肃观身上的血?可方才自己出刀时小心留神,并未伤到了他,何况这鲜血喷洒得如此之高,若非此间有场激战,却要这摊血如何飞上道顶?
秦仲海心惊胆颤,自知猜想不透,只能沿着甬道行去。只是一路走去,那血迹淅淅沥沥,沿途洒落,想来流血者伤势必重,说不定还有性命之忧。秦仲海越看越是心悸,莫名之间,心下大起不妙之感,便急急追查过去。
他延道行走,转过一个弯,已不再见到血迹。秦仲海松了口气,再往前走了一阵,忽见前头有座石室,格局宽阔,室内灯火隐隐,竟似有人。秦仲海又惊又喜,知道天绝僧必在眼前,当下放缓脚步,小心翼翼地走去。
前脚方入室中,眼前灯火熄灭。秦仲海见室内漆黑,不由吃了一惊,正要退将出去,猛听背后轰地一声大响,竟尔落下了一面墙,已将退路阻住。
秦仲海大惊失色,霎时抽出钢刀,身周左右各劈一刀。刀锋砍出,背后石墙接连给他砍了几记,当当声响不断,那石墙竟甚厚实,一时砍之不穿。
秦仲海一路行来,心中满是疑窦,登即吼道:“他妈的妖魔鬼怪,快快现身出来!老子这就和你斗一斗!”
话声未毕,眼前灯晕闪过,现出一处斗室。秦仲海往后退开一步,只见面前地下摆着张石桌,内里靠向墙壁处,一名男子正坐炕上。这人面向墙壁,满身鲜血,散发未髻。那人身边斜置油灯,昏黄灯光照来,将那人影子映上石墙,望来黑黑长长的一条,模样更似鬼怪。
达摩院里处处透着怪异,让人暗生惊怕之感。秦仲海见这人长发及肩,心头更是暗暗发毛,想道:“这地方好生阴森,怎么冒出个鬼不像鬼,人不像人的家伙?老子可得小心了。”
秦仲海提起钢刀,正要发声喝话。忽然耳中剧痛,嘶嘎摩擦声中,锐响直入耳膜。秦仲海大惊失色,急忙往后退开,那响声又已消失不见。
秦仲海心下一凛,自知这是传音入密的功夫,看来或是眼前这人所发。秦仲海猜不透那人的来历,登时怒喝道:“装神弄鬼的东西究竟是谁?可是天绝老贼么!”
那人并无回话之意,只是面向石壁,不言不答。秦仲海呸了一声,厉声便道:“我计数三下,你再不转身,休怪老子背后杀人!”他口中喝数,喊了个一,口中尚未计二,手上便已发力。所谓兵不厌诈,便要凭着“火贪虚风斩”将敌人斩杀。
忽然之间,耳中生出音响,听得是声叹息。那声音却已柔和许多,不似先前那般尖锐。秦仲海缓下手来,冷冷地道:“你是什么人?妖怪么?”
耳中那声音甚是低沉,只听它道:“我是谁并不打紧,要紧的是你是谁,唯有明白你父因何而死,方知你日后为何而战。你可知晓,天下气运全在你一念之间。”
秦仲海听他提到自己的父亲,想起门外见到的画像,霎时大喜道:“你……莫非你是朱阳?”当年怒苍山盛极一时,轰传天下三山五岳,不知多少好汉前来投奔。山寨之主自是秦霸先,第二号人物则是神鬼莫测的大军师“潜龙”。所谓“左龙右凤,座下五虎”,只要这位左龙军师重归山寨,与号称“御赐凤羽”的青衣秀士一同主持寨务,怒苍山兴旺可期。
秦仲海正要上前相认,忽见面前那人仰起头来,霎时放声大笑。这下并非以传音入密说话,一时声震石墙,回音缭绕,宛如数百人同声发笑,让人心悸难当。秦仲海面色惨白,心念急转,此地乃是达摩院地底,眼前这人若非“潜龙”,便是“天绝”,看他这般武功,还能是杨肃观不成?
秦仲海惊疑不定,运起了内劲,大声道:“回答我,你究竟是谁?”这下叫声如同狂龙呼啸,劲气喷出,室内气流转向,已将无数笑声压了下去,反震得自己耳中嗡嗡作响。
那人轻啸一声,从怀中取出本书籍,往后抛出。秦仲海伸手接就,低头去看,赫见九字楷书,灯光掩映,见是:“景泰十四年剿匪密奏。”
这九字楷书入眼,秦仲海脑中登时嗡地一声,往后倒退数步,喘道:“你……是你……”
秦仲海非但识得这个神秘人物,甚且还与他交过手,这人正是杀死刘敬的黑衣蒙面客!
当时文渊阁中血战一场,景泰十四年密奏全给人夺走销毁。秦仲海奉命保卫奏章,便曾与一名蒙面怪客大打出手,尔后刘敬东窗事发,惨死城郊,也是出自怪客之手。眼前这人忽尔取出一本遗失密奏,他若非是那神秘人物,却又是谁?
秦仲海咬牙切齿,满面愤慨。文渊阁中自己大败亏输,三个月后刘敬中毒损命,全是被这无名怪客所害。不只如此,当时自己赶赴秦家大宅,岂知螳螂捕蝉,那江充竟已埋伏在后,若非蒙面怪客杀死刘敬后犹在窥伺自己,焉能让他失风被擒?
秦仲海与这人交手多次,从来都是惨败收场。但他此时神功大成,已是武林间顶尖儿的人物,自无惧怕之理。他有意为刘敬报仇,反把忿恨收了。他深深吸了口气,伸手握住刀柄,冷冷地道:“是你杀死刘总管的,是不是?”
万籁俱寂中,那人依旧背对着自己,并未回话。
大敌当前,最是忌讳慌乱恐惧。秦仲海身在险地,立时把心神定下,细细思索前因后果,想道:“刘总管死前遗言交代,说北京城里还有一帮人埋伏,看来八成便是眼前这贼了。他妈的,刘总管再神通广大,也不知这狗杂碎躲在达摩院……”
秦仲海森然道:“朋友,把姓名报出来!老子的刀,向来不杀无名之辈。”功力灌注之下,钢刀立时生出焰火红光。
那人一声叹息,幽幽地道:“罗恸罗……”秦仲海惊道:“罗痛罗?”
话声未毕,幽幽蓝光在那人身前飘起,跟着一条蓝澄澄的缎带缓慢伸出,从那人身边迂回延展。只听嗡地一声响,那缎带竟如长枪一般,直挺挺地立在那人身旁。
室内幽暗,蓝光隐隐。那兵刃柔若丝绸,却又坚硬似铁,看来那人非只身分奇、来历怪,便连兵刃也是从所未见。
秦仲海怒道:“什么罗痛罗?你别故弄玄虚,他妈的把话说清楚!”他叫了两声,那人都是不理不睬。秦仲海大怒之下,便要出手杀人。
秦仲海往前跨步,正要发出虚风斩。忽听铿地一声脆响,一道蓝光飞驰而出,霎时便到秦仲海面前三尺,跟着凝力不动。这道蓝光来得好快,几乎刺穿了右眼。秦仲海满面骇然,想起了江湖上传说的那柄神兵,他往后退开一步,颤声道:“神剑擒龙?”
蓝星闪过,地下忽地裂出一道细缝,宽寸许、长盈尺,料来这道缝便是他的回答。
那人背对着秦仲海,缓缓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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