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下属嘻嘻一笑,道:“大人武功盖世,天下无敌,属下跟大人较量,当然是大人赢。”
江充勃然大怒,喝道:“该死的东西!连我也打不赢,还养你做什么?扔下去!”
河面上又是扑通一声,那人与九幽道人一同载沈载浮,只弄得狼狈不堪。江充犹在发怒,他又抓住一名下属,怒喝道:“你说?你也觉得我武功高强么?”
那下属见了先前几人的惨状,忙干笑道:“是……不……是……”
江充怒道:“是便是,不是便不是,这几年便是养了你们这帮一问三不知的混帐,朝廷才败坏成这个模样!你给我说明白!我武功高么?”那人低头干笑:“高得很。”
江充哈哈大笑,怒吼道:“好!那咱俩武功较量,谁输谁赢?”那人大惊失色,若要输给主子,不免成了无用废物,可要赢了主子,却又成了狂妄凶徒。他心生一计,慌忙便道:“属下与大人打成平手,激战一千招呢。”
江充呸了一声,大声道:“混帐!赢便是赢,有什么平不平手!你蒙混!”
当场一刀斩去,那下属急急闪过,身法竟是高明无比。他又慌又怕,赶忙往地下一跪,红着双眼道:“大人饶命!小人与大人激战七天七夜,趁着大人打盹,以卑鄙手法略胜一招半式,小人赢得侥幸,赢得无耻,大人虽输犹赢啊!”那个啊字宛如尖叫,江充听了自是哈哈大笑,提声再问:“好!你既然赢得了我,现下却为何跪在地下,求我饶命?你倒说说,这是什么道理?”
那人嚅嚅嚿嚿,把实情说了出来:“成者为王,败者求饶,您是当朝太师,小人只是个无名小卒,当然要请您饶命了。”江充笑道:“说得好!可你说,你既然武功胜过我,拳脚强过我,为何是我当这个太师,不是你这小子?”
那人尴尬地道:“皇上……皇上和您投缘,所以……所以您是太师,小人是奴才……”
江充气得炸了,重重一耳光抽去,怒喝道:“投缘?投你妈的屁缘!当年爷爷初入京城,皇上只是个无权无势的闲王,哪里是当今天子?他和我投缘有什么用?操!老子同你妈投缘!”那人滚跌在地,吓得全身发抖,颤声道:“江大人,我娘七十好几,您要与她投缘,那是晚了些……”
江充狂叫一声,一脚踢出,将那人踹下水去。他怒气未消,抽刀指向众人,怒道:“说!你们全给我说!为何我是太师,你们全是奴才?说!”他举刀指着一人,冷冷瞪去,那人全身发软,慌道:“大人记性超人,过目不忘,又兼文才出众……”话声未毕,江充已是大怒:“放屁!我连你叫什么名字也记不得?我哪来的记性!你这王八敷衍我!”
眼看腰刀砍来,那人惨然一笑,自往船下一跳,便与九幽道人游成一列。
扑通扑通,河面上满是厂卫高手,一时蔚为奇观。江充兀自不歇,犹在怒喝:“回答我!为何我是太师,你们个个本领高过我,却全是奴才?回答我!为什么?”
余下部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都傻了。照江充自己所言,他的文才不过尔尔,武功更是稀松平常,此人文不行,武不就,仪表不如人,聪明也不如人,莫非他是白鼠精投胎,还是癞蛤蟆转世?否则要如何混到这个高位?
眼看一众下属因循苟且,江充仰天大叫:“混蛋东西!全是没见识的!统通给我眺下去!”
众人满面惨然,蹑手蹑脚,正要往水中一跳,忽听一声巨响传来,船身震荡不已。众人惊愕之下,回头望去,只见船身旁现出庞然巨物,赫然是只高桅大舰。
众下属吃了一惊,顾不得上司正自发疯发威,赶忙围拢过来,严加保护。
蒙蒙水雾中,船头又是一震,赫然望去,竟是多了一道木板,只见两名男子一前一后,正自行上船来。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笑道:“江大人,你这些下属答不出,让老夫来答吧。你之所以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正因为你有‘自知之明’啊!”
耳听贵客到来,江充满面激昂,慌忙守候船头,躬身道:“恭迎前辈驾到。”
哈哈大笑声中,罗摩什当头领路,引着那人上船。来人形貌威武,身材高大过人,足足比江充高上一个头,听他朗声道:“江大人,讲口才,你比不过刘敬,论滔略,你及不上秦霸先,交才武略,你江充一无是处,着实是块大大的废料。”
那人出言侮辱,众下属群情耸动,皆露愤怒之色。那江充却只躬身聆诲,毫无反驳之意。
那人哈哈大笑,神态转为严肃,他拍了拍江充的肩头,凛然道:“不过正因你是废料,而你也懂得自己是块废料,人贵自知,为了这个长处,朝廷上无人斗得过你,三十年来,你稳若泰山。江大人,老夫说得对么?”
满场下属目瞪口呆,江充却是长叹一声,拱手道:“侯爷此言,深合吾心,江某心服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与江充鼎足而三的大权臣,征北大都督到了。
善穆侯战功彪炳,拥兵十万,江充簧夜驾船过来永定河,原来等的便是他。
柳昂天淡淡笑道:“江大人能吞下这几句话,果然有‘自知之明’,老夫又更佩服你三分了。”江充叹了口气,伸手肃客,两人便往舱里去了。却把一头雾水的下属愣在当场。
这帮下属平庸无能,不求甚解,自然不解柳昂天的意思。江充之所以可怕,绝非是口才了得,心机厉害,此人之所以能独霸朝廷,正因他那过人的“自知之明”。
人贵自知,先知已,再知人。懂得自己的短处,所以敬重别人的长处,所以能听言纳谏,重用贤者,进而称王称霸,傲视天下。这便是江充干到“三师三少”的不二法门。
刘敬深谋远虑,千决万断仅一失,但那一失足成千古恨。秦霸先目光远大,看尽万里江山千古事,却不见身周舆薪,可怜寸许误差便致饮恨黄泉,一目不瞑。
谁都会败,唯独江充不败,天生废料,却有自知之明,靠着百来个臭皮匠,江充三十年来打倒无数诸葛亮,即便以秦霸先之能、刘敬之毒,却都扳之不倒。
江充之所以强,正因他自知很弱。他自知笨得紧,所以聪明的不得了。
江充是无敌的。
船舱密不透风,燥热难当。自景泰十四年来,这还是江柳两系首脑第一回私下碰面。二人对面坐下,只听柳昂天大笑道:“江大人,说你是混帐王八加笨蛋,那是抬举你了。你那些下属不知情,定以为老夫在损人了。哈哈!哈哈!”
这话决计是在损人,江充又不是傻子,哪会听不出来?他也不发怒,只哈哈一笑,解嘲道:“多谢侯爷,在下官做得越大,越容易忘了自己是个笨蛋,不免越活越回去了。”
柳昂天大乐,更是笑道:“说得好!你越笨,老夫越怕你,哪日你烧坏了脑子,硬生生成了白痴,我可得退隐了,哈哈!哈哈!”
江充满面难堪,正要掉转话头,突见柳昂天沉下脸来,道:“江大人,您深夜差人过来,到底有何指教,这便说吧。”柳昂天不失武人本色,说起话来开门见山,单刀直入。江充微微一笑,道:“不瞒侯爷,今日相邀,只想求您高抬贵手,救下官一命。”
柳昂天嗤之以鼻,冷冷地道:“这可折煞我了。你江大人称霸朝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却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要你的命?”
江充叹了口气,望向柳昂天,淡淡地道:“便是杀死天绝的那人。”
柳昂天面上闪过惊诧,旋即一隐而逝。只是这神色虽然细微,却没逃过江充的眼去,想来柳昂天也已得知此事。江充也不点破,也不说话,只静静等候柳昂天开口。
过了半晌,征北都督咳了一声,道:“江大人……可是怕怒苍山下手杀你?”
这话决计是敷衍。万恶归于匈奴,一切坏事都是蒙古人干的,大家要消灭万恶坏人啊。江充久在朝廷,怎会不知这些伎俩?他眯起了双眼,模样有气无力,叹道:“秦匪霸先,万恶渊薮,我家姨娘偷人,您家亲友被杀,什么坏事都往他头上一推……”他摇了摇头,叹道:“难得见面,别打马虎眼了。这套官样文章你要不烦,我可真腻了。侯爷,咱们说正经的吧?”
柳昂天哼了一声,道:“柳某人行得正,做得端,什么时候说话不正经了?”
江充微笑道:“行,您快人快语,我也直说了。”在本朝最为闻名的勇将之前,这奸臣显得十分瘦小。他谄着一张脸,从几上大碗取出一只菱角,手上缓缓剥着:“那年怒苍山攻下霸州,太后不是召见您么?”
柳昂天闭上了眼,道:“是有这么回事儿。”
江充见他镇静自若,有心激他一激,便道:“当然有这么回事啊,剿灭怒苍,那可是天大的功劳哪!想皇上屡次派人招安,秦霸先都置之不理,为何太后召见,您善穆侯一出马,却立时让他慨然答应?嘿嘿,这中间的道理,有无卖那个求这个,还请您指点一二吧。”
柳昂天大怒,重重往桌上一拍,厉声道:“姓江的!什么叫做卖那个求这个?你究竟想说什么?”江充望似低头,眼角却偷偷去瞧柳昂天的神色。只听他笑道:“侯爷别难为情啊,这朝廷哪……谁没一本大烂帐?真要掀开了,您五十步,我一百步,全都是好弟兄呢。”
他把白腻腻的菱角放入嘴里,慢慢嚼着:“咱明白讲吧,这景泰十四年的密奏,是您差人……嘿嘿……那个的吧?”
柳昂天大吼一声,一拳把木桌槌得跳将起来。他咬牙切齿,愤怒已极,霎时转身过去,反手掀开舱廉,自望波涛汹涌的河面,不再说话了。
江充见他不理睬自己,登从桌下取出一柄长剑,牢牢握在手上。柳昂天虽然面向窗外,却也知晓江充的诡计,听他嘿嘿冷笑,说道:“江大人别想妄动,老夫力搏狮虎,你要与我动手,那便是自杀。”
江充哎呀一声,摇手道:“误会了,误会了。您方才不夸我有自知之明么?什么时候江某自不量力,学得在老虎嘴上拔毛了?”他将剑柄转向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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