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通明见对方脚步占了上风,心下自是一凛。这摔角自来最重脚步,只要脚下站得稳当,对手气力再大一倍,也难扭动分毫,眼看对方兵临城下,正要斜步退让,忽然眼前一花,单刀已然当头劈来。正是那刽子手也似的“北风抽”。当地巨响传过,宗泽思巴单刀挥来,大力撞下,宋通明上半身吃力太过,胸口气血翻涌,不由得一晃。宗泽思巴见机不可失,当下左脚斜踢,便往宋通明足胫扫落。
旁观众人见状,无不面露惶急之色,对手回身出刀,腕劲雄强,加上内劲腰劲,三力齐发,宋通明已是相形见拙,看他吃力太过,重心偏斜,脚胫若要再受外力,自是非倒不可。
猛听一声闷响,小腿扫出,已然踢中宋通明脚骨。宗泽思巴嘴角含笑,只要宋通明倒地,他便要半空旋翻,痛下杀手,届时双刀同出,足跟撞落,无数强猛招式齐发,宋通明非但要败,怕还有皮肉之殃。
胡志廉叫苦连天,这下连败两场,如何了得?忙向娟儿道:“姑娘您快快准备了,一会儿赶紧上场,耗他些气力。”娟儿却单手托腮,没精打采地道:“急什么呢,还有得打哪。”
胡志廉咦了一声,赶忙望向场内,只听砰地一响,那宋通明胫骨挨了一记重扫,却如铁塔一般,仍是长立不倒。正迷惑间,那宗泽思巴半空飞转,已如圆球般砍向敌手。
宋通明怒喝道:“神刀劲!”刀柄飞快,如闪电般点出,重重向前一撞,霎时正中宗泽思巴胸口,喀啦一声怪响,蒙古前锋胸骨折断,如皮球般倒弹出去,跟着骨溜溜地滚入西首棚架内。蒙古众高手大惊失色,一时乱成一片。
宋通明神威凛凛,右掌怒挥,将“翔鹰”掼入擂台,跟着冷眼望向西棚,道:“下一个。”
原来这“神刀门”练有一项不传密法,称为“神刀劲”,气力灌入,直如泰山之尊,便天崩地裂也奈何不得。对手要以气力动摇下盘,自是毫无机会,反而给他抓到破绽,当下便将宗泽思巴打下马去。
双方各败一场,多少探知对手虚实,当下蒙古这方便细细商议起来。看下一场对方乃是次锋出阵,此人名唤“金察钦”,看姓氏是个高丽人,却不知使得是什么奇妙武艺。那宋通明倒是自信满满,也不催促,只在台上等候较量。
※※※
场内烟消弥漫,华山门人却还迟迟不至,琼芳只得一路沿着校场寻找。她沿着外城探看,心里倒也不慌。想来这几人贪图北京风光,必是入城游览了。
琼芳行入城内,沿街寻找,她向来轻车简从,少携婢女家丁出门,加上身有武功,倒也不怕什么歹徒。再说这几年祖父琼武川年岁已高,体弱多病,琼芳怕爷爷有何闪失,便命门人随侍在侧。是以今日盛会,除一位剑术师范之外,并无其他门人到场。
想着想,脚下已然来到城内,不必去问路人,便见城墙脚挤满了人,全都挤在一处酒家里,众人安静无声,俱朝门外望来,模样颇为怪异。琼芳微微一笑,自知有华山门人处,便有荒唐怪事,当下便朝店里行去。
琼芳才一探入脚步,便听满店老小全都欢呼起来,人人仰天大叫:“赢了!赢了啊!”
琼芳心下大奇,不知这些人好端端地,为何见到自己如此开心。正起疑间,一名瘦长老者,手提金算盘,直直朝桌上一叠银两扑去,哈哈笑道:“大胜!全胜!通通都是老子的!”便在此时,又是一名老者滚来,此人形若橘子,圆滚滚地甚是滑稽,却是名大胖子,听他吼道:“放屁!这些才是我的!”
琼芳不明究理,随手拉来一名弟子,诧异道:“这是干什么?你们掌门呢?”
那弟子二十来岁年纪,姓陈名得福,乃是苏颖超同窗同年门生,自来精明干练,深受掌门器重。他见了琼芳,登时满面喜色,正要呼唤,猛然间身子给人抓了起来,跟着扔了出去。
琼芳还没说话,那橘子老人已然靠了过来,躬身道:“大小姐!”
琼芳秀眉轻蹙,摇头道:“叫我少阁主。”那胖老人面色带喜,忙道:“您不是大小姐。”
琼芳不置可否,却也不明他的用意,只将折扇轻摇,淡淡地道:“叫我少阁主。”
大橘子仰天狂笑,霎时面向众人,厉声道:“看吧!她不是小姐,这是她自己说的!”那瘦长老人冲了过来,怒道:“放屁!放屁!她当然是女人,你没瞧她走路东摇西摆,不是雌的是什么?”橘子老人冷笑道:“胡说!老子走路也东摇西摆,难道是女人么?”
瘦长老人虎吼道:“我瞧你便是!贱人!”橘子老人大怒欲狂,连声喝道:“胡说!你才是贱人,你偷汉!你淫荡!你勾引祖师!”两人各执一词,霎时激战起来。其余门人弟子也在怒喝不休,店内桌椅齐飞,酒坛乱舞,望之恁煞骇人。
琼芳满面惊奇,眼看方才给人扔出去的弟子爬将过来,忙将他一把搀起,低声问道:“究竟怎么回事?”陈得福苦笑道:“他们在赌局。”琼芳颇为错愕,道:“赌局?怎么扯到我身上了?”陈得福干笑两声,道:“他们在猜下个进来店里的客人是男是女,刚巧您来了……”
这回轮到琼芳苦笑不已,她虽是女子,却做男装打扮,无怪会生出争执了。二人说话间,那算盘怪与肥秤怪已连番辩论,听那肥秤怪吼道:“走路看不出雌雄,打扮瞧不出男女,那看撒尿总成吧!”算盘怪喝道:“好!就这么办理!”说着向琼芳直冲而来,怒吼道:“小妮子!你撒尿是蹲是站,给老子瞧瞧……”
其时重男轻女,琼芳听他侮弄自己的女子身分,登时大怒,折扇使力挥出,便朝算盘怪脑门打落。这一挥看来随兴,其实法度严谨,乃是琼家祖传的如意扇法,挥、拍、点、戳,扇面开阖之间,暗藏无数妙着。算盘怪乃是华山上一辈人物,武功自也不弱,当下斜身避开,向大橘子吼道:“大家空口无凭,眼见为信!不等亲眼见她洗澡更衣,分不出胜负!”肥秤怪脸上一喜,身子却又一颤,便道:“主意可是你出得,我只是被迫为之!”算盘怪狂笑道:“迫什么!大家牢牢跟着她!”
琼芳气得炸了,自问那陈得福,厉声道:“你们掌门呢?这般胡闹!他也不管管!”
陈得福苦笑道:“掌门说他苦思剑法,要我们别扰他,现下在店后的树林里歇着呢。”
琼芳哼了一声,眼见算盘怪冷笑不休,似是不怀好意,她伸足一踢,将桌椅扫了出去,趁着众人给桌椅绊住,登时斜身飞出,从窗格里跃了出去。店里老小大喊大叫,喝道:“大家追!不查个水落石出,绝不善罢甘休!”
※※※
当年宁不凡退隐,苏颖超以稚龄接任华山掌门,此事轰传天下,堪为武林奇谈。之后琼武川经常往返华山,时时带着孙女琼芳同行。琼芳自小便聪慧过人,眼看这位华山少侠天性害羞,一见人面便磕头道歉,自是大加调侃。也是如此,这对金童玉女打小相识,算得上青梅竹马。
两人自小相识,每年都要见上几面,过个几招,原本功力匹敌,不分轩轾。但几年过后,苏颖超忽然领悟了华山至高密宝“三达剑”,习成了屈敌神技:“智剑平八方”,从此武功造诣一日千里,一年强过一年,数年不到,非但远远超过琼芳,更成满门第一高手,无人能望其项背。
宁不凡退隐前兀自稳坐“天下第一”之号,连挑选徒弟的眼光也是不同凡响,苏颖超年幼之时,便曾与少林灵真对过几招,虽不曾得胜,但天资之高,展露无遗,便让群雄大为惊叹。果然苏颖超自习成智剑之后,辗转三十余仗,至今不得一败,虽不比乃师的八百战,但几年下来,也算小有斩获,想来再过些时日,华山必能重列四雄之尊。
武功高了,自是让人欢喜,但不知为何,练成智剑之后,这位华山掌门日日浸淫剑法之中,从此疯疯癫癫,行径诡异,竟似返老还童起来,以致门规松弛,肥秤派、算盘派四下胡闹,这才有了今日的怪事。
琼芳给华山双怪连番侮弄,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偏生这两人算是长辈,自也发作不得,只能拿苏颖超出气了。她一路奔到店后树林,娇声呼唤:“苏颖怪!出来!”
时近年关,白雪飘飘,阳光照上雪面,加倍耀眼,枝桠上垂挂水晶冰珠,京城冬日,别有一番风华。眼看这小子躲了起来,迟迟不出,琼芳无心多看,只管纵身入林,要将苏颖超揪出来。
四下白皑皑一片,极目所望,林里却不见苏颖超的身影。琼芳倒也不慌,她凝目细看,忽见林中一株苍松高耸,虽在隆冬之间,仍是松针茂密,不见枯萎。琼芳心道:“小猴子专往高处爬,且待我抓他出来。”当下手握折扇,悄声行向松树,跟着身形一纵,跃上了枝桠。
琼芳家学渊源,除了世袭琼家武艺,琼武川更为她重金礼聘名师,练的都是武林第一流的武艺,举凡内功心法、轻身功夫,无一不是名门正派的大师点拨,是以年岁虽轻,火喉虽嫩,但一举一动间,功底纯正,身法严谨,自不是寻常武林人物可比。
她樱口紧闭,憋住呼吸,屏气凝神中,便往树枝上一步步跃去。这几下起落看似简单,其时大有学问,凡人提气纵跃,必然深深吸气,藉以轻身发力,但她曾经武当山元易道长十日教诲,传她一套“燕长青”的呼吸法术,能以一口内息走通玄关,不必如一般名门弟子般屡屡呼吸换气,果然此刻一经使出,便收极静之效。
她捡着牢靠松枝跃上,一路脚下都甚宁静,不曾碰落积雪,她行到两丈高,隐身在树干之后,偷眼望上,登见树顶隐隐露出衣衫,却是有人坐在树头沉思,不消说,必是古怪情郎又在发疯。琼芳微微一笑,心道:“三个月不见,还是稀奇古怪。八成又要自创剑招了。”
苏颖超练剑成痴,悟性之高,直逼业师。三达剑失传百四十年,后经宁不凡破解奥妙,门人便又开始习练,只是剑如其名,“智剑”讲究的是悟性,满山高手拼死习练,日夜废寝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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