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军!”万众屏息,人人紧握钢刀,俯身下腰……
“冲啊!”如雷般的杀声响起,第十二回攻城战开打。成千上万的步卒向前冲锋,炮火将城池炸出坑洞,飞索勾住了凹坑,步卒嘴衔钢刀,戮力向城头攀爬。
“向前一步!”敌军冲锋,襄阳守将立时挥舞旗帜,传令曰:“倒!”
哗啦啦,有东西倒下来了。众步卒同时扬起脸来,他们望着冒烟的东西,面色惊恐。
“啊呀呀!”热油从城上泼来,立时送来大声惨嚎。可怜的小卒攀爬云梯,首当其冲,立时被烫油泼中了。剧痛之下,他再也抓不住天梯,粗壮的身子向后翻倒,转眼便要摔为烂泥。
一尺、两尺、三尺……少年坠身而下,堪堪摔死城下。陡然间巨灵神掌半空探出,有人一举拉住了他的背心,此人正是怒苍三大先锋、“西凉小吕布”出手救人。
西路军大将攀于云梯之中,扬首万军之上。他右手拉住少年兵卒,左手挥舞斗篷,替脚下的部属挡开烫油。一阵焦臭传过,滚油溅上韩毅的手臂,登也让他迸出了水泡。
烫疼攻心,撕身裂肺,可他无法做声,因为手里的孩子已经替他发出了哭嚎。
“娘!我好痛、痛、好痛、痛!”少年手脚挣扎,锥心惨叫。敌军没有丝毫怜悯,油锅仍是不绝浇落。韩毅挥舞斗篷抵挡,劲风到处,热油四散,脚下兵卒惨叫不绝,大批人马皆被烫伤。此时此刻,唯有急速抢攻城头,方是活命之道。可韩毅抱着那名小卒,却已卡在梯子上,动弹不得。一众部属急火焚心,忍不住放声呐喊:“韩将军!放开那孩子,快快攀上去啊!”
韩毅低头去望怀中的小卒,可怜他脸肉烂了,双眼瞎了,无法掩住五官的双手挥舞不休,像是想遮盖什么,却又不敢触碰。最后他连娘亲也叫不出口来,只能激烈挥打四肢,凄厉哭喊:“啊呀!啊呀!”耳听孩子凄厉哭叫,韩毅的眼眶迳自红了,他委实放不开手。这孩子还有娘,纵使双目瞎了,五官毁了,自己也该带他回家。
在这无法抉择的一刻,一声闷哼传过,肩头迸出鲜血。城头的暗箭手抓准时机,登时赏了犹疑的“小吕布”一发冷箭。肩膀前箭羽颤动,鲜血不绝流出。韩毅虽然痛入心坎,却只咬紧牙关,毫无松手之意。
“放了他!”脚下传来呼声,一条大汉窜了上来。此人双脚凌空,五指如勾,仅凭指力便能攀爬百丈城墙。看他武功如此高强,正是新路军先锋主将,“蛇鹤双行”郝震湘大军开到!
“放了他!”冷箭一发又一发射来。郝震湘左手五指发力,稳住了身形,右手提刀挥舞,替小吕布挡开了冷箭,听他大声道:“这孩子活不成了,立时松开他!”
耳听同侪催促,韩毅却低下头去。他心里明白,只要自己松手,那可怜孩子便会坠入无边地狱,成为襄阳城下的无主幽魂。
“攻城便是闯鬼门,百者难全一二!”郝震湘眼泛红丝,厉声再促:“松手!你没得选!必须自保!”
“韩将军!没得选!没得选!松啊!松啊!”脚下兵卒不停呼号。身边火矢不绝飞来,一锅锅热油倒下,手里孩子还在哭叫不歇。韩毅好似身受拷打,只是犹疑不定。郝震湘又急又气,攻城已达十二回,次次艰难,合合死伤,不知还要战死多少人,岂料“小吕布”竟在关键时分手软?
“韩毅!”郝震湘终于怒吼起来,大喝道:“你混蛋!”
怒汉火目圆睁,霎时抽出腰刀,狠命捅了过去。鲜血迸出,“小吕布”手上的孩子不再挣扎,他的身子微微抽搐,嘴角泛起一抹愁苦,那让人悲悯的哭声,终于隐没不闻。
少年不再挥舞手脚,也不再哭喊妈妈,他已经解脱了。
“兄弟!”腰刀插入墙头,郝震湘面带愤然,往同侪肩上重重拍落一掌,厉声道:“咱们在打仗啊!”
打仗便要杀人,杀人也会被杀,真是没得选。韩毅微微苦笑,仰天望去。冬日难得晴阳,霞光眩烂,远处倦鸟归巢,让人忽起思乡之情。他轻轻向那小卒告别,低声道:“回家吧,孩子。”
松开了右手,让手中的少年坠落下去。可怜孩子成为孤单黑点,慢慢便要消逝不见……
浑浑噩噩的一瞬,轰隆巨响传过,乌云似的巨石直压而下。敌军毫不容情,又有人要死了。
这次会是谁呢?乱石崩云,乌云盖顶,却是要把谁压为烂泥呢?韩毅满心迷茫,定睛一看,不觉大吃一惊,那巨岩竟是冲着郝震湘而来!看他凌空攀墙,首当其冲,性命岌岌可危。韩毅醒觉过来,急忙伸出右手,对着“蛇鹤双行”纵声呼叫:“跳过来!”
“不必!”郝震湘睥睨斜觑,冷冷地道:“看好你自己!”
虎吼之中,“蛇鹤双行”提气纵跃,反朝巨石迎了上去。但见他右足伸出,迳朝巨石一点,勇猛腿力踢出,大石居然偏移方位,先行碰撞城墙,复又飞滚落地。众兵卒欢声雷动。郝震湘半空翻过筋斗,左手提拿大弓,右手绷弦搭箭,遂以凌空之姿射出冷箭。
嗡地一声响,城头响起哀号惨叫。鲜血淋漓,五六具尸体应声落下。这箭内力深厚,威势惊人,连着射穿一排敌兵。让杀人者追上少年的脚步,同去阎罗地狱报到。
郝震湘出手杀人,敌军立时反击!城头弓弦连响,火矢毫不留情,一枝枝射落下来。“蛇鹤双行”仗着强悍指力,迳在城墙凌空虚抓,四处移窜,弓箭自是射他不着。可怜“蛇鹤双行”闪得开,脚下兵卒却能望哪儿逃?云梯上挤满了勇士,此刻却如鱼肉,随时供人取食。临危时分,勇猛的仰天狂叫,怯弱的抱头掩睑,箭簇、油锅、火矢、落石,四种死法交互轮替,一个个身影摔向城下,临死前最后一声痛喊,响彻云霄。
少年并不孤独,被油锅烫死的他,有许多人陪葬……
夕阳西沉,士气低迷,身边同伴越来越少。郝震湘咬牙切齿,奋力向上攀爬,身形陡一暴露,便引得满天弓矢狂射而来。漫天花雨中,郝震湘身上连中三箭,但他奋不顾身,衔刀入嘴,单手攀住城墙,跟着从腰间掏出一枚号炮。
中指屈弹,号炮从指端射出,连飞二十丈,霎时城头亮起了一道焰火,宛如一盏明灯。
“中军!”郝震湘振臂昂首,向天怒嚎:“为我开道!”
轰隆!怒苍主阵指挥大炮,旋即轰击城头。大批石块泥沙坠落,城上敌军死伤狼藉。靠着郝震湘这记舍命焰火,城下炮车也找到了发炮方位。郝震湘低头传令:“新路军!抢攻城头!”
无数尸首坠落城下,敌军攻势大为缓和,郝震湘身中数箭,却仍大声呐喊,急急领军夺城。城下李铁衫见机不可失,便也率众直闯城下,铁剑力砍铁门,当当金响,声如崩雷。
襄阳大战由怒苍经略使江翼领军,率同三大敢死先锋联袂攻城。此刻李铁衫、郝震湘都在奋勇杀敌,韩毅于三大先锋中排名第一,却只攀在天高地方,一脸迷蒙。
万里江山,锦绣大地啊……为何天下如此浩荡,几十万人却要挤在一块儿,努力地、勤奋不懈地让对方死亡?为什么啊?聪明的人们,谁能说出个大道理……
眼看韩毅身为三大先锋之首,却只傻在这里。脚下部属大喊大叫:“韩将军!咱们到底上不上?”远处郝震湘怒号传来,叱骂道:“韩毅!你要不上来,趁早滚回家去!”
上不上……上不上……韩毅昏了过去,又似醒了过来。他用力击打自己的脑门,喃喃自语:“上么?不就是上么……”手掌重拍,脑子益发浑噩。他终于举起方天画戟,仰天长啸:“全军——”严冬寒风吹来,口中呼声凝为团团暖气,继郝震湘之后,再次有回音威荡远山。
“攻破襄阳啊!”
神智不清的小吕布,成了英明睿智的大阿傻。方天画戟挥出,呀啊一声怪嚎,轰然声响中,城墙裂出碗大破孔。第一下顶撑,韩毅的身子如同旱地拔葱,瞬间高飞三丈。再一下顶撑,火光飞溅,赶过了郝震湘。最后一下顶撑,城头守军惊惶后退,口中高声慌喊:“小吕布!”
绝望之中,眼前出现一条大汉,那惯冲第一阵的牛头马面双足高飞而起,远超城墙。他身长十尺,束发金冠,身穿银镗龙鳞甲,这是“西凉小吕布”,他来招魂了啊!
眼看韩毅拔身而起,第一个飞上城头。朝廷守军源源不绝抢上,百来面钢盾竖立面前,盼能挡下一击。韩毅哈哈大笑,怒吼道:“滚了!”方天画戟奋力直劈。巨响声中,面前钢盾火花四溅,一面又一面盾牌脱手飞出。守卒虎口破裂,再也使不出气力。阿傻像是要发泄心里的怨恨,他单手持戟,拼命向残余盾牌抽打,吼声如雷,刀斩如电。
“冲!杀!冲!杀!”那粗如人臂的“方天画戟”在他手中,直似轻巧马鞭般飞舞快急,挥打声与怒喊声此起彼落。须臾间,城墙崩坍,人头齐飞,城头惨嚎不断,尽是腥红一片。
盾阵烟消云散,除了满地尸首,只剩下一个金鸡独立的男子,兀自仰天狂嚎。
杀红了眼的韩毅,我身与尔曹俱灭。怒苍三大先锋向以此人最勇最悍,只是他总要等到这迷迷糊糊的一刻,方能从傻子变疯子,化身那无慈无悲的凶狠魔将。
大敌当前,魔军大将低吼一声,斜目望向残余士卒。他的眼神很清楚,他要血洗襄阳。
“来人!挡住他!挡住他!”朝廷守将连声指挥,千名兵卒急来应援,可那城头地势狭窄,无法以箭弩伤敌。小吕布左冲右突,似虎食羊。朝廷人数虽多,却已无法组为阵式。几名副将奋起胆气,拼命来挡。可怜诸人还未冒死冲锋,便听一声暴雷大吼:“吾乃西凉小吕布!孰敢当吾!”
小吕布凄厉惨叫,再次向前冲杀,奋力一戟斩过,面前无数敌兵飞滚出去,霎时已收下十来条性命。他怒气不消,转身一脚踢出,油锅受了滔天大力,正正飞撞敌军之中。沸油倾倒,数十名兵卒凄声嚎啕,一个个滚倒在地。
小吕布杀红了眼,他提起右臂,方天画戟当头砸下,这一砸会抽死丈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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