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柄,食指上戴了一只黄金指环。
卢云心下一惊,一个月前他人在扬州,一晚搭船北上时,便曾见到一名黑衣老者,当时他率领百鬼夜行,手上也戴了一模一样的金指环。此时再见此物,自让卢云暗暗心惊,已知这老者身分非同小可。那赤川老道却是不知死活之辈,犹在狂声叫骂:“老头!说话啊?再不作声,小心老道一耳光赏给你啊?”
正想扇出耳光,忽听背后传来低沉嗓音,嘶声道:“龙影!”
赤川子背脊发凉,他悄悄撇眼回望,惊见背后无声无息站着一人,他身穿黑衣,头戴黑罩,吊起了一双冷眼,只见瞪视自己。
“交出东西!”
背后来的是一个黑衣人,它的嗓音低沉苦闷,闻来仿如鬼魅夜哭。赤川子毛发尽竖,霎时拔腿狂奔,再次扑入了同伴的怀抱中,哈哈哭笑道:“来啦!又来啦!黑衣人又来啦!”
黑衣人!真的又是黑衣人现身了,屋内众人全傻了。看面前这怪客浑身黑衣,遮住面貌,那身打扮岂不与闯入太医院的黑衣恶鬼一个模样?人人呆呆望向那名黑衣怪客,又朝倒立在地的伍崇卿瞧了一眼,顿时间鸦雀无声。
众人费了偌大的劲儿,上天下海,总算查清楚黑衣人的身分,已知那大闹太医院的黑衣怪客便是崇卿。可说也奇怪,好容易才揭破这条黑狗的身分,谁知道万福楼里竟又来了一只黑猫?却又是怎么回事?
黑猫黑狗,黑虎黑羊,黑衣人接踵而来,好似一胎双胞,又似分店开张,总之越来越多,全场错愕无已。不过卢云并不惊讶,他虽没去过太医院,可他去过扬州渡口,他曾见过更多的黑衣人,至少有百人以上,全听那只“黄金指环”指挥。卢云有心查看虚实,当即收声屏息,弯腰下来,从门缝向外查看。
黑衣人越走越近,看它身上杀气极其浓厚,才走到包厢门外,众酒保大受惊吓,竟是一个个大哭大叫起来。那黑衣人听得哭声,脚步微微一顿。卢云眼里也看得明白,只见那人腰上挂了一道铁令牌,阴刻雄鹰,双翼全展,上刻四字铭文,见是“镇国铁卫”四个字。
卢云微微低呼,不觉“啊”地一声,叫了出来,骤然间“砰”地大响,包厢房门破开,余波震及,窗扉全数震开,只见黑衣人斜过了一眼,冷酷目光扫来,望向了包厢上下人等。
场面肃杀,众酒保无所遁形,一个个欲哭无泪,只能躲在桌子底下,不敢稍动。卢云也垂下了脸,把全身气息收住了。
黑衣人的耳音极为灵敏,他对酒保的哭叫充耳不闻,可卢云的那声诧异低呼,却让他察觉有异。他撇过了眼珠,瞧向了卢云。双方一站一蹲,卢云晓得只要一个不慎,双方便要暴起动手,索性也不起身,只管垂首不动,任凭那双冷电般的眸子朝自己身上扫荡。
今夜此时,卢云决不轻易出手,他一定要把整个戏看完,未到水落石出之前,他绝不妄动。
双方谁也没作声,只见黑衣怪客慢慢走来,手掌便朝卢云头上的“百汇穴”放落。卢云心下大惊,要知道:“百汇穴”乃是人身要害,对方只须轻轻一吐掌力,便能要了自己的命。卢云不愿坐以待毙,只能暗运内劲,等着反扣对方的脉门,将来人反震而死。
骤然间,对方的手掌从面前移过,卢云眼里看得明白,只见那人手上满布疤痕,或刀伤、或火烫,其状至惨,便于当年的杀人王“萨魔”相仿。当此一刻,卢云心里忽有异感,他深深吸了口气,内心隐隐生出了犹豫。
杀与不杀,挡与不挡,俱在一念之间。
一片肃杀中,卢云默默低下头去,竟然收敛了气息,垂手不动,任凭对方触及自己的脑门。
黑衣人的手触到头顶,虽然冰寒彻骨,其实未运内力,他一路从卢云的头顶向下抚摸,来到面颊,来到喉头,卢云始终不曾反抗,只是静静蹲在地下,闭眼噤声,坦然来受。
头顶乃是人身尊严之处,岂容他人肆意触碰?若是十年前的卢云受此大辱,势必勃然大怒,誓死相搏。可现在他却不吭声了,这并不是说卢云怕了,而是说他的本领大了。今日的卢云功力深湛,一动手非生即死,正因如此,他反而没了火气,便遇上了胯下之辱,亦能释怀。
也不知过了多久,地下传来轻响,黑衣人终于走了,只是看他脚下方位,却是朝宋通名、祝康等人而去。
卢云没事了,宋通名等人却倒上了八辈子大楣。众人面面相觑,一不知这黑衣杀手是何来历,二也不解他想干些什么,只是看这家伙也是黑衣人,八成与伍崇卿认识。祝康心下惊慌,忙蹲到了崇身边,细声叫道:“伍少爷,你的朋友来找你了,快起来招呼吧。”
伍崇卿双眼紧闭,还在那儿两指倒立,对身外事浑然不觉。祝康大起了胆子,朝他脸上拍了拍,却听他“啊”了一声,好似触到了一块烙铁,疼得掌心发红。
黑衣人越逼越近,伍崇卿却还在睡大觉,什么也不管。除康颤声道:“怎么办?咱们要和这家伙打架吗?”赤川子颤声道:“你随意吧,老道得先回家啦。”
说话间便朝窗口奔去,竟是要跳楼逃生了。
“哆”、“哆”几声轻响爆出,赤川子才把竹帘掀开,窗外便又射入了几枚飞箭,直吓得他着地滚翻,窜到了哲尔丹脚下,哈哈哭笑道:“完了!无路可走了!”
先前伍崇卿连番告诫,示意众人速速离开,当时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没想到此时真已逃不掉了。眼见黑衣人益发逼近,祝康明白定得有人上前应战,当下把牙一咬,双手并起,奋力前推,便把宋通明推了出去。
啊呀一声,宋通明跌跌撞撞地来到了路上,骇不及回头骂人,耳中便听森然说话:“龙影……”
“交出东西……”
寒夜之中,黑衣人默默踏步而来,那模样好似地狱恶鬼降临,可畏可怖。宋通明心里千万遍地咒着祝康,奈何强敌已在眼前,跑也跑不掉了,满面无奈中,索性将心一横,把身一转,暴吼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神刀少主拿出气魄了,看他此刻双手握拳,挡于道中,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黑衣人却没有理会,只管低着头,默默向前,低声说道:“龙影……交,出,东西……”
黑衣人不断表明来意,可众人却是一头雾水,一不知此人要找什么东西,二也不解他口中的“龙影”是谁?一片骇异中,那黑衣身影缓缓近前,渐渐逼近,双方相距十尺,越来越近,即将正面遭遇。宋通明扯开了大皮袄,亮出腰上的翔鹰宝刀,厉声道:“朋友!我管你要什么东西!快给老子停步!”黑衣人沉着脸,低着头,非但不曾停步,右手还缓缓举起,凌空置于腰间,模样似要出剑。宋通明心下微惊,急忙去看那人掌中,这会儿却没见到东西。
说也奇怪,敌方煞有介事,摆足了出剑架式,可他的掌中空无一物,腰间更不曾悬得有剑,真不知来人意欲如何?眼前黑衣人越逼越近,宋通明不由有些胆怯,可转念想起老父的赫赫威名,自己也练就了一身本领,却有什么好怕得?霎时深吸了口气,握紧刀柄,森然道:“一群王八蛋!老子最恨你们这帮装神弄鬼的东西!把你的面罩解下来!”
黑衣人没有停步,更没有解下面罩,他沉肩弯腰,深深吐呐,五指放置腰间,渐渐紧握,好似真握住了一直剑柄。宋通明不甘示弱,当下刷地一声,抢先抽出了“翔鹰宝刀”。
翔鹰宝刀原称“天雄”,此刀沉重中不失锋锐,乃是山东神刀门地传家之宝。此际宋通明执刀在手,信心大增,正要再次放话,陡然间,听得嗡的破空大响,黑衣人右臂高举,迎向天际,仿佛也抽出了一柄真剑。
宋通明大吃一惊,他不知对方有何诡计,只得朝哲尔丹望去,却见漠北宗师双手抱胸,早也盯紧了黑衣人的一举一动。想起背后还有同伴撑腰,宋通明心下一宽,复又握紧了刀柄,冷笑道:“老兄,你有种再走一步试试。”
人影急晃,黑衣人岂止走了一步,一时连上七步,已然逼近了面前三尺。宋通明惊怒交并,怪吼道:“神刀劲!”
宋通明率先动手了,这神刀门秘传一门绝学,便是“神刀劲”,一旦往兵器灌注真气,纵使握的是寻常钢刀,亦能削铁如泥,何况手中握的就是祖传宝刀“翔鹰”。此刻管那黑衣人手中是真剑,是无剑,一会儿若要硬挡,都得给自己连人带剑斩为两截。
“神刀劲”出手,气势磅礴。黑衣人并无退让之意,他睁着冷电般的眸子,待得刀锋将至眼前,骤然间右手急抽,场里也是一阵劲风暴响,似有极锋锐的物事迎面而来。
说也奇怪,对方手上并无兵刃,为何会有兵刃破空之声?宋通明咦了一声,满面错愕,还不知该挡该躲,却听“砰”地一声,店里一张板桌,将黑衣人与“神刀少主”从中隔开。无声无息间,木桌从半空中飞过,但听得“嗤”地一声轻响,桌面裂开了一缝,随即分成两片,坠于地下,发出了轰然巨响。
桌面裂开了,没人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只晓得它给剖为整整齐齐地两半。此景映入眼中,祝康浑身发抖,赤川子也是牙关乱颤,寒声道:“这……这是劈空掌……”这话一说,全场都醒悟了,看对方手中无刀无剑,却能隔空让板桌裂为两半,此人必然练有一套玄妙掌法,方能凌空斩物。
劈空掌又称“阴手”,出手时远近自若,曲直如意,足以隔空伤人,故称隔山打牛。当年少林寺的灵智方丈便是个中高手。包厢里的卢云听到了说话,却是暗暗摇头:“不对,这不是掌力。”
劈空掌精湛高深,可无论如何苦练,至多只能把这张板桌震碎打裂,却无法将之切得如此平整。不消说,对方手上定然藏有奇门兵刃,只是眼里瞧不到而已。
四下一片骇然,人人心中各有计较,那黑衣杀手却仍缓步上前,森然道:“龙影……”说话间,他的右手再次握住了东西,牙关咯咯怒咬:“交,出,东西!”
黑衣人的口气更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