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情势太乱,伍定远须在三招内拿下敌将。他深深吸了口真气,提起长枪,便朝怒王座骑射去。
“全军伏地!”巩志放声一喊,四下不分职级高低,尽皆伏倒,铁枪夹带一股烈风,飞越万军头顶。“马见愁”不待主人指挥,前蹄放低,但听一声巨响,那柄铁枪竟已钉入了城墙,深达五尺,几欲穿墙而过。
伍定远一击不中,敌将立时出手反击,只见两道精光离手脱出,竟有暗器袭来。伍定远浑无惧意,反而扑将过去,却见这两枚暗器方位古怪,并非朝自己射来,而是望“德王”、“临王”的背心射去。
伍定远又惊又怒,自知若不从中阻拦,两位王爷不死即伤。情急之下,回过铁手,抄下了两枚暗器,却于此际,阜城门终于轰然开启,庆王爷呼天抢地,率先冲了进去,万头钻动中,残兵败卒一发涌入,猛听“轰隆隆”、“轰隆隆”,蹄声大作,那“马见愁”竟也随势闯进城门,转眼间绝尘而去。
城内一片大乱,放眼望去全是残兵败卒,守城军官全力阻拦,却挡不下人潮。巩志等人喝喝喘息,纷纷摔倒在地,力竭难动。德王、临王也都惊出了一身冷汗,颤声问道:“伍定远!怎么办?那厮闯入城里去了!”伍定远摇了摇头,道:“放心,那人不是秦仲海。”
两位王爷愕然道:“是吗?我看就是他啊!”秦仲海鹰鼻蜂目,容貌凶恶,乃是一条粗汉,马背上那位却是个女人。两位王爷牝牡骊黄,雌雄不分,伍定远自也无心辩解,只召集四大参谋,遍询查问:“各部死伤如何?”
诸人回报道:“都督放心,勤王军死伤不大。我军毫发无伤。”
伍定远松了口气,正要再说,却见一名兵卒惊慌上前,附到伍定远耳边,急道:“都督,快来!”众参谋皱眉道:“又怎么了?”那兵卒低声道:“徽王爷死了。”
众人一颗心好似停了下来,反身奔向城门,只见担架上躺着一名黄袍男子,满身脚印,却是让残兵败卒践踏至死。德王、临王听说手足惨死,便也赶了过来,抚尸痛哭。德王大哭道:“这……这是怎么回事?方才伍都督不是救下他了么?”
那兵卒低声道:“方……方……才庆王急于入城,便将徽王爷推倒在地,后头的兵卒又在城门口推挤逃命……便将他……将他……”巩志叹息道:“庆王爷人呢?”那兵卒道:“早逃进城里去了。”
岑焱讥笑道:“了不起啊,不愧是勤王军……”话声未毕,临王、德王转过头来,眼中满是悲恨,似要喷出火来了。岑焱吓了一跳,忙缩到高炯背后,不敢胡说了。
临徽德庆,普天同庆,这庆王爷本是前锋营统帅,孰料临阵脱逃,竟然害死自己的堂兄。巩志知道兹事体大,不愿卷入事端,便道:“两位王爷请先节哀,现今大敌当前,正是上下一心的时候。我先派几个人运送徽王遗体入城,咱们再做打算……”
德王不去理他,自管抱起兄长的遗体,放声大喊:“凤翔师!”号令一下,大批铁骑汇聚而来,看旗号正是“凤翔”。德王垂下泪来,低声道:“送徽王回京。”哀戚之下,竟然翻不上马,临王爷在背后使劲一推,便将三弟送上马背,由他扶灵入京,自己则召集残部,转回本阵。
眼看事态严重,正统军上下自是忐忑不安。燕烽低声道:“都督,事情会犯到咱们头上么?”伍定远摇了摇头,道:“别怕,有什么事情,伍某一肩扛。”
这勤王军又称“天子亲兵”,乃是皇帝的心腹兵马,偏偏与正统军不睦,满朝皆知。此番“徽王”朱祁又死于正统军中,伍定远本已难辞其咎,倘使朝廷里还有流言蜚语,恐怕更是雪上加霜了。
此时饿鬼们并未散去,仅退到城外三十里,坐地暂歇,陆孤瞻也未下令攻城,料来是要休养生息了。岑焱忙道:“都督,方才那女人究竟是谁?”
伍定远张开铁手,遍示众将,看他掌心里却是两枚飞镖,蓝澄澄的,好似喂有剧毒。
霎时间人人恍然,齐声道:“是她!”
难怪驾得住“马见愁”,原来是这苦命女人出马了。只是说也奇怪,秦仲海却上哪儿去了?怎地让一个女人打起了先锋?岑焱沉吟道:“怪了……昨夜不是有个百姓见到那厮了?他为何还不现身?”燕烽恨恨地道:“还不是想里应外合?等城内一乱,他便要趁机攻城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伍定远却不曾说话。他面露疲倦之色,道:“燕烽、高炯,你俩替我坐镇帅帐,我要上红螺寺一趟。”
岑焱等人闻言一惊,都晓得大都督要面圣了。想起徽王已死,众人无不大为忐忑,巩志唤来一名传令,附耳吩咐:“持我令牌过去都督府,就说军中有事,请夫人速至红螺寺一趟。”
众将士气大振,险些便欲欢呼起来,伍定远却似不知不觉。燕烽怕他不高兴,偷眼来看,只见大都督眉目深锁,只顾低头把玩一柄剑,孤锋无鞘,却不知是从何处拾来的。
巩志行上前来,轻声道:“都督,事不宜迟,咱们该出发了吧?”
伍定远醒觉过来,当下取来一块油布,将长剑裹在其中,随即翻身上马,朝城内进发。
“救命啊!饿鬼上门啦!万佛涅盘啦!”
却说阿秀人在废城,猛见饿鬼袭城、官军反击之状,自不免吓得魂飞魄散,他大呼大嚷,拉着胡正堂,便欲奔下城头。
这段废城乃是前代古城,年久失修,地又湿滑。也是阿秀奔得急了,胡正堂又是笨手笨脚,两人相互扶持,却成了拉拉扯扯,听得啊呀一声,二童脚步放空,竟然一同摔落城下。
城高十数丈,地势陡峭,这一摔之势,怕要了两个孩子的命。正凄惨大叫间,阿秀突觉身上一轻,随即脚踏实地,睁眼急看,惊见自己好端端地站在地下,却是毫发无伤。
二童张大了嘴,仰头向上,但见废城高耸在上,实不知是如何逃过劫数的?二童面面相觑,说不出个所以然,阿秀浑浑噩噩,边看边走,忽然脚下一绊,身子扑倒,便又要摔个狗吃屎。
哎呀一声传过,阿秀低头一看,不觉咦了一声,只见自己又好端端站着,这一跤竟没摔成。
阿秀傻住了,想他打小别的不会,专能摔跤,一天跌个十来次,膝破血流,哭叫骂人,稀松平常,岂有摔之不倒的道理?他眨了眨眼,自问胡正堂:“我……我方才怎么了?”胡正堂茫然道:“我……我也不知道……你……你好像摔倒了,可身子又立了起来……”
听得怪事接踵而来,阿秀自是一脸惊奇:“是啊,方才咱俩从城上摔下来,也是平安没事,真怪啊。”适才见了饿鬼攻城,惊魂未定,岂料又有怪事上门了?阿秀暗暗害怕,却听胡正堂大惊道:“我知道了!我知道是谁在暗中保护咱俩了!”阿秀骇然道:“是谁?”
胡正堂激动道:“是土地公!我昨晚做了个怪梦,梦到土地公伯伯,定是他暗中显灵庇佑。”
阿秀皱眉道:“土地公?这般小神有啥法力?哪能救得了咱俩?”
胡正堂茫然道:“那……那是谁显灵了?”阿秀反复踱步,沉吟半晌,猛地双手一拍,大声道:“没错!我叔叔说得没错!我果然是真命天子,有天命护身啊!”
胡正堂大惊道:“你……你是真命天子?”阿秀激动道:“你没听说过么?要当皇帝的人,打小就有神明暗中保护,就怕你走路跌倒、吃饭噎到啊!”说着双手合十,向天祝祷,朗声道:“玉皇大帝!你放心把百姓交给我吧,我定会当个好皇帝的!”
传说天界投胎之人,足有祥云,身有丁甲小神围绕,只是自身见不到而已。阿秀越想越是亢奋,本想饿鬼围城,天下大乱,谁知自己无意间找到了天命,想来天意如此,亿万生灵都有救了。
正兴奋膜拜间,胡正堂却狐疑道:“是这样吗?我觉得是土地公保佑啊。”阿秀冷笑道:“都跟你说有天命护身了,你还不信?不然你打我一记耳光试试,看看能否伤得了我?”
胡正堂摇头道:“我可不敢,你会报仇的。”阿秀笑道:“放心,我担保绝不生气,快打吧。”
胡正堂嗯了一声,朝掌中吹了口气,随即扬起手来。但听“啪”地一声大响,这记耳光竟是抽得结结实实,直打得阿秀天旋地转,眼冒金星,险些滚跌在地。
阿秀气愤之至,暴吼道:“混蛋!你为何打我?”胡正堂愣道:“是你叫我打的啊?”
阿秀怒道:“要你打,你便打,那要你吃屎,你吃是不吃?”
眼见地下真有块狗屎,便揪住了胡正堂,直朝地下按去。正打斗间,却听一声咳嗽,一人静静地道:“小弟弟,你们在这儿做什么?”二童微微一惊,撇眼来看,背后却站了名男子,身穿褐衣长袍,模样颇为穷酸。阿秀懒得理会,正要殴打同伴,那人却道:“小弟弟,城内情势有些乱,你们快快回家吧,别在这儿玩耍了。”
阿秀怒道:“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敢管老子的事?滚一边去!”那人咳道:“小弟弟,莫说粗口。来,跟叔叔说,你俩住在哪儿?让我送你们回家吧。”胡正堂大喜道:“好啊,我还担心路上乱呢,我家住在……”
“别说!”阿秀遮住他的嘴,上下打量那人几眼,猛地心下一醒:“啊!是刚才城上那个怪人!”适才自己曾在城头撞见一名怪人,见了钦差也不下跪,其后还朝城下乱扔东西,岂不便是眼前这男子?他心下暗惊:“不得了,这人脑袋不大对劲,千万别理他。”也是担心这人要拐带儿童,便拉住了胡正堂,转身便行。
走了几步,那人始终驻足不动,只任凭自己离开。阿秀心下警戒,撇眼回望,却见那人也在凝视自己,眼中带了一抹亲切,好似认得自己。
那人约莫三四十岁年纪,模样与私塾教师颇为相似,都是温温厚厚,脸上含笑。阿秀越看越怪,忍不住咕哝几声,正要转头离开,猛见那人腰间缚了一只剑鞘,形若黑木,长约四尺。阿秀不由跳了起来,大惊道:“对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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