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一声,那伙计把脚一踢,阿秀便又滚跌出去了。众人哈哈大笑,正等着孩童啼哭鼠窜,哪知阿秀却急急起身,怒吼喊话:“臭小子别得意!大爷我练成了厉害武功,要找你一对一放单!你敢不敢?”那伙计茫然讶异:“什么?你要找咱放单?”
“没错!”阿秀把胸膛拍得老响:“大家谁也别找帮手,打个你死我活,怎么样?”
“哈哈哈哈哈!”那伙计捧腹狂笑,回头朝店内同伴喊道:“弟兄们,这小子硬要送死,大家怎么说啊?”
“成全他!”众人暴嚷起来:“愿赌服输,打死为止!”
那伙计嘿嘿一笑,没料到这小鬼挨了一顿不够,不过一会儿功夫,便觉得人生漫长了。他伸了伸懒腰,道:“小子,既然你一心求死,爷爷也不好拦着你。你想打,这就快快放马过……”
来字方出,砰地大响,阿秀飞奔已至,竟将那伙计扑压在地,冷笑道:“哪,不是来了吗?”那伙计骇然震惊:“等等,有话好……”
“说!”阿秀大叫一声,抡起拳头,直望那人脸上狠打。砰砰砰砰,阿秀身形虽小,蛮力却大,左右重拳连出,直打得那人两眼发昏。却听四下爆出喊声:“臭小子!住手!”
阿秀抬头急看,惊见店中伙计发一声喊,全都奔出门来了,或袒胸凸肚、或满身黑毛,或手持剁骨大菜刀,料是厨子一类。算来足达七八人之多。
眼看对方来了帮手,阿秀慌道:“等等,咱们说好放单……你们……你们不守规矩……”
“不守规矩?”一名伙计森然冷笑:“你拿我送官啊?”众伙计一齐仰天狂笑,阿秀则是欲哭无泪,只见那带头伙计双手叉腰,傲然冷笑:“小鬼,今日教你一个道理,什么是‘规矩’?谁的拳头大,谁说的便是规矩,懂了吧?”
“懂了。”背后探来一颗大脑袋,不忘嘻嘻一笑。众人一齐回过头去,惊见后头立了一条大汉,涎脸直笑,头发黑白杂生。众人颤声道:“你……你是什么人?”那大汉提起拳头,裂嘴笑道:“拳头大的人。”说话间两条眉毛缓缓立起,又浓又脏,既凶且怪。
来人样貌异常,形似江洋大盗,体如朝廷命官,半正半邪、不正不邪、忽正忽邪,满身妖魔之气。众伙计骇然退后,阿秀则是大喜道:“大叔,你可来啦!”
那大汉道:“不过一会儿功夫,你便跑得不见踪影,我能不跟来吗?”阿秀笑道:“大叔,你教我的法子真管用,憋住一口气,猛一下便撞倒那家伙了!”
那大汉摇头责备:“你小子初练乍学,便想杀人放火了?记得了,下次要挑对手,也得捡个人样的。欺侮弱小,算什么好汉?”看这一大一小旁若无人,径自聊了起来,那带头伙计暗暗恼火,低声道:“他妈的……这不是寻死么?”抄起地下木棍,来到那大汉身后,双臂急挥,便望他后脑狠狠敲下。
“砰”地一声大响,那大汉猝不及防,竟已趴倒在地。那伙计哈哈大笑:“什么玩意儿,生了个空大个,纯是吓唬人啊。”众伙计哈哈大笑,却见那大汉缓缓爬起,伸手摸了摸后脑勺,叹道:“谁打我?”那伙计兀自笑道:“乖孩儿,爹不过抽你一记,便要哭了啊?”
那大汉回过头来,淡然道:“你说什么?”那伙计哈哈笑道:“你耳背啦?告诉你,方才打你的人,便是……”话还在口,二人目光相接,突然打了个冷战,颤声道:“不……不是我打的……”
那大汉道:“不是你打的,却又是谁?”那伙计哭丧着脸,眼看同伴便在左近,便胡乱指了过去,那大汉目光扫过,满街伙计全怕了起来,哭道:“不是我、不是我……”
阿秀走了上来,手指那名伙计,告状道:“大叔,就是他!方才就是他暗算你的。”
那大汉撇眼过来,沈声道:“此话当真?”那伙计吓得没魂了,双手连摇,脚下发抖,嘴里喔喔啊啊尽是怕。那大汉摸了摸后脑勺,竟带了些血迹,便道:“很好。许久没人偷袭我了,你挺带种,来,让爷爷仔细瞧瞧你。”伙计骇然道:“不要!不要!”
那大汉拂然道:“才夸你有种,这又不带种啦?过来!”伸出五指,招小狗般地挥了挥手,神情颇为不耐。
那伙计原本满身黑毛,厚背宽肩,也算个粗壮的,可一旦与那大汉目光相对,却吓得快哭了,脑中盘来旋去,尽是“死”、“半身不遂”这些字眼,止都止不住。他越想越怕、越怕越慌,情急下提起木棍,“喝”地一声大喊,正要突施暴手,却觉身子一痛,向后直飞,碎裂声响过后,竟已脑浆迸裂,死于道旁。
那伙计啊呀一声惊喊,双眼圆睁,定睛来看,这才发觉自己还好端端站着,原来先前惨死只是幻觉。他张大了嘴,只见那大汉站在面前,慈笑招手:“来啊,乖啊,怎还愣在那儿?”
世间第一凶险之事,便是伸手捋虎须。那老虎趴伏在地,明明闭眼不动,也能使人胆颤心惊,彷佛随时都要扑将上来。更何况这大汉比虎还凶、比熊还壮、准一个魔星下凡,任谁见了他,都似攀到了万仞悬崖上,头晕脚晃,心生幻觉。
眼看大汉驼背弯腰、裂嘴而笑,大步朝自己行来,那伙计吓得哭了,打也不是、逃也不是,两腿麻花似地盘旋摇动,那大汉越加不耐,暴吼道:“还抖!快站直了!”
听得猛虎怒嚎,那伙计吓得连眼泪也没了,只能伸手入怀,找出满满一把铜钱,送到大汉脚边,拼命磕头。阿秀讶道:“好多钱啊!”正要上前捡拾,却让那大汉拦住了,拂然道:“干什么?当我是乞丐啊?干啥给我钱?”
那伙计哽咽道:“我也不知道……看到您老人家站在前头,就觉得身上有钱不大对……不交出来不行了……”一听此言,众伙计颤声道:“难怪我也直发抖,原来如此……”一时之间,人人急掏口袋,上前孝敬,地下便多了整整齐齐几大排铜板。
那大汉暴怒道:“干什么!全站好了!”众伙计吓得没命了,人人端形肃立,不敢稍动。那大汉俨然道:“对,分作两排,高的站后面,矮的站前面,挺胸、缩腹……”说话间不忘迈步过来,好似韩信大点兵,道:“很好,看你们相貌堂堂,都是可造之材,我很喜欢……”
听得“喜欢”二字,忽然地下响起滴答水响,那大汉撇眼一看,却见众人腿间湿淋淋的,不由森然道:“才夸你们是可造之才,怎么尿裤子了?去把裤子脱了。”闻得此言,满街伙计全哭出声来:“不要!不要!爷爷您劫财就好,千万别劫色了……”
那大汉愣住了,蓦地纵声大笑,暴吼道:“该死的东西……夹住屁眼滚了!”众伙计吓得扑跌在地,呼爹喊娘,一个个脱起了裤子,那大汉摇了摇头,反手拉住了阿秀,道:“这群人不堪用,放他们去了。咱们走吧。”
阿秀大声道:“不行!人家还没拿回金元宝!”那大汉皱眉道:“什么元宝?”阿秀焦急道:“伍伯母给了我一只元宝,却教这帮贼子抢走了……咱要拿回来……”那大汉沈吟道:“伍伯母?可是艳婷么?”还不及回话,脚边已多了一枚亮晶晶的,阿秀不觉讶道:“自己回来了。”
金元宝不请自来,颇为乖顺,阿秀正要捡拾,却让那大汉拉住了,道:“别捡了,一点小钱,哪值得弯腰?留给这些小鬼压惊吧。”阿秀埋怨道:“才不要,这是人家的钱,存起来多好,干啥给他们?”那大汉道:“果然是娘儿们养大的,天生小家气。”
阿秀大怒道:“什么?你说谁小气了?”那大汉正色训话:“听好了,咱们男子汉大丈夫,眼里只有大宗货,没有蝇头利,要让你下腰来捡的,非得是大钱不可。”阿秀惊道:“大钱?什么大钱?”那大汉淡淡地道:“别说了,咱整天没吃东西,先陪我去吃点热的。”
看这大汉豁达豪迈,与爹爹、叔叔都不同,阿秀内心暗暗仰慕,料想跟着他必有前途,便尾随走了。可怜背后伙计们还光着屁股,自在那儿大哭嚎啕,自是大输家无疑。
来到了对街,却是卖馄饨的,那大汉晃了进去,拉开凳子,拍桌喝道:“来两碗肉馄饨,多下点葱!”阿秀心里佩服,便也学着怒拍桌子,大吼道:“快拿酒来!多下点葱!”
那老板魂飞天外,先前他躲在店里看着,眼见这凶汉大闹对街,吓得一干恶伙计东滚西爬,当时还暗呼痛快,岂料现世报、来得快,转眼便轮到自己了?他颤巍巍地送上一壶酒,几碟小菜,忽然间身子微微哆嗦,寒声道:“大爷等等……小人……小人先去……先去……”
那大汉淡然道:“先去撒尿是吧?记得洗完手再回来。”那老板哭谢恩德,忙奔到门口,哗啦啦直尿起来。阿秀讶道:“大叔,你怎知他要撒尿?”那大汉道:“常人一见我来,小则面发白、腿发抖,重则发摆子中邪,这人能忍到这一刻,算是不容易了。”
阿秀笑道:“是吗?咱可不怕你啊?”那大汉嘿嘿两声邪笑,阿秀突也一惊,险些尿了裤子。那大汉哈哈一笑,替阿秀斟上酒水,安慰道:“来、喝点酒、压压惊。别尿裤子了。”
阿秀又羞又气,一时急于挽回颜面,忙举起酒杯,咕嘟饮尽,大喊道:“你才尿裤子哪!”
眼看阿秀喝酒爽气,那大汉自是惊喜万分:“好小子,你娘让你喝酒啊。”啪地一声,阿秀拍开了花生,扔了两颗入嘴,傲然道:“三岁便开始喝啦,还要谁恩准吗?”
难得可以喝老酒、当无赖,阿秀自是目露凶光,便手举酒杯,学着坏人的模样狞笑,道:“大叔,咱们这会儿要吃白食了,对吧?”
那大汉摇头道:“别胡说。咱这辈子吃饭一定付钱,什么时候白吃人家的?”阿秀呸了一声,想他这辈子吃多少、付多少,心情早感苦闷,岂料做了坏人后,还得乖乖付钱?拂然道:“吃饭还得付钱,那你还自称什么坏人?”大汉笑道:“谁说我是坏人了?我当然是个大大的好人。”
阿秀鬼脸道:“骗人。那官差为何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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