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志(精校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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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志(精校版)- 第9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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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秀撇眼去看,只见小青姊姊倚在院门旁儿,似有无限伤感,那大汉道:“这倒是。你好好一个琴娘,怎沦落得陪人睡觉了?”小青叹了口气:“玉姐走后,院子里没人能唱。我还能有这个落脚处,已是万幸了。”

那大汉道:“你也三十多了,怎还不嫁?”小青凄然一笑:“嫁谁呢?”行上前来,到了屋舍门口,取出锁匙,打开了房门。

房门一开,倒没什么霉味,想来小青常过来打扫。阿秀东瞧西望,只见屋里铺着红毯,靠墙处一张床,锦绣被褥,一应俱全,另一边则是衣柜衣橱,窗边另有一张琴。听得小青姊姊道:“如玉姊走后,便把以前的东西都留在这儿,你要什么,自己拿吧。”阿秀兴奋无已,正想和铁脚大叔东拉西扯,却见这大汉走到窗边,抚着那张琴,低头沈思。

这铁脚大叔天不怕、地不怕,便在“征西大都督府”遭人围攻,也不见他叹口气,现下眼眶却似红了。阿秀低声道:“大叔,你怎么啦?”铁脚大汉醒觉过来,道:“没……没事……”

铁脚大叔流泪了,可他不愿说。阿秀怔怔看着,忽然走了过去,握住了他的大手。

眼前这个“铁脚大叔”,据说便是秦仲海,阿秀理应要怕他,可不知为何,阿秀就是不怕,比起霍天龙、张胖子、朝廷里的那些官差,阿秀毋宁更喜欢他一些。

屋里静默一片,眼见铁脚大叔还是不说话,阿秀便把手放到了琴上,伸手乱拨,弄得筝筝大响,正要踹上一脚,果然铁脚大叔有知觉了,嘿地一声,骂道:“胡闹!你干什么?”

阿秀哼道:“我要弹琴啊!”铁脚大汉骂道:“琴不是这样弹的,看清楚了。”把弦轻轻一拨,霎时琴音悠扬,颇见悦耳。

阿秀讶道:“大叔,你真会弹琴啊?”铁脚大汉俨然道:“那还要说?我是有功力的。”双手抚弦,按着“宫商角征羽”,但觉琴音铿锵,错落有致,赫然便是一曲“将军令”。阿秀惊道:“真会弹哪!”小青默默听着,忽道:“也真难为你了,都几十年了,你还记得琴谱。”

那大汉轻轻地道:“佳人亲授,岂敢旦夕相忘?”阿秀茫然道:“到底是哪个佳人啊?对牛弹琴还不够,还要教牛弹琴?”小青笑了起来:“这他倒没吹牛。他年轻时真在这间房里,向如玉学了三个月的琴。”阿秀皱眉道:“到底谁是如玉啊?听你们说个没完。”

小青欲言又止,只把眼望向铁脚大叔,良久良久,方才低声道:“如玉……就是你那汤圆姑妈。”阿秀惊道:“汤圆姑妈?她……她以前是宜花院的婊子吗?”

嗡地嗡地大响,琴音断绝,铁脚大汉按住了琴弦,沈声道:“阿秀,我不许你这样说她。”阿秀茫然道:“为何不行?婊子就是婊子,不然要怎么说?”啊呀一声,脑袋被敲,屁股被打,耳朵还被乱扭一通,惨遭土匪凌虐了。阿秀苦骂道:“你干什么啊?”

那大汉道:“只消是人,谁不是谋口饭吃?如玉只是出身低,不是人品低。”阿秀醒悟过来,忙道:“对对对,姨婆说官太太里婊子才多,我跟你说喔,我认识一个女人,叫做淑宁,是个老娼……”正要细细解释,那大汉早已走开了,道:“我的衣服都收在哪儿?”

小青开了橱门,道:“自己来看看吧。”阿秀兴冲冲来看,见是些衣服靴子,件件都洗了,收拾得整齐干净。另有一柄腰刀,鞘做深红,以黑墨写了几个字,阿秀拿起来把玩,低声念道:“虎……虎喷左阿……什么啊?”那大汉道:“什么嗯嗯歪?跟着我念,虎贲左卫。”阿秀茫然道:“什么是虎贲左卫?”那大汉道:“我坐牢前干的玩意儿。”

阿秀低声道:“大叔,你……你坐过牢啊?”那大汉不理他,提起佩刀,抽出了小半截,道:“这柄刀不是让狱卒收走了?怎会在这儿?”

小青道:“那年如玉不是去牢里看你么?她带不走你,只能带走你这些家当了。”一边说、一边将橱里衣物取出来,道:“那年真是乱,又是戒严、又是抓人的……唉,后来你逃离北京,生死不明,她便常来这房里坐着,一待就是一下午。出家之后,才把这些东西舍了下来。”

那大汉道:“她为何这般做?”小青道:“你说呢?不是巴望你回来,又是为什么?”

听得汤圆姑妈如此痴情,阿秀也不禁感动了,仰头便道:“大叔,汤圆姑妈待你很好啊,你怎么不娶她当老婆呢?”那大汉道:“滚一边去,小孩子懂什么?”阿秀喔了一声,走开两步,小青却拉住了他,附耳道:“别和他说话,畜生的心思和常人不同,你猜不透的。”

常人受此奚落,早已恼羞成怒,那大汉却是天生可以关耳朵的,低头在衣物堆里翻找,取出一件官袍,穿上了身,另又扔掉了破靴子,穿回了黑头官靴,把腰刀挂上,赫然之间,竟是紫袍红衣,两肩飞虎,透出了满身威武昂藏。

阿秀猛吃一惊:“这……这不是御前侍卫么!”小青叹了口气:“他坐牢前本就是御前带刀,四品官秩,有着大好前程的。”阿秀茫然道:“那……那他为什么坐牢啊?”小青叹了口气:“这你得问他了。”找出了一块令牌,还不及送出,阿秀已伸手抢过,大声道:“让我看看。”

令牌上刻篆文,无一字可懂,可姓氏那几笔却像一支大伞,亘古不易,任谁都能一眼认出,那正是个“秦”字。直至此时,阿秀方才信了,眼前这人真的是秦仲海。

刀在手,令在腰,秦仲海真个回京了,看他威势凛然,身长八尺四,腰悬御刀,足踏虎头云履,胸前补子绣了一只大猛虎,再也不是那个打赤膊、流鼻水的“铁脚大叔”,而是那传闻中虎踞西北、领导万军的“怒王”秦仲海!

怒王虎立在堂,目光一扫,只见阿秀怯怯畏缩,小青则是目不转睛,只在怔怔瞧望自己,便道:“怎么啦?”小青脸上微红,别开头去,啐道:“陷阱。”阿秀害怕道:“什么……什么陷阱啊?”秦仲海道:“她说我是陷阱,良家妇女见到了,容易掉下去。”阿秀哈欠道:“厉害,专抓瞎子是吧。”秦仲海恼了,双眼一瞪,暴吼道:“操!”

阿秀鼓起胸膛,怒眼骂道:“干!”眼前这人虽是秦仲海,却还是那个打打闹闹的“铁脚大叔”,傻不隆冬、没半点用,两人大眼瞪小眼,正相况凶残间,小青来到了背后,取过官带,忽然双手合围,抱住了铁脚大叔的腰,道:“我替你系上。”秦仲海道:“不用了,我自己来。”小青道:“你别多手。”径从背后环住了腰,细心绑缚,道:“衣带宽了,你瘦了不少。”

这秦仲海颇有几分坏男人的天资,高大威武,却又不拿一点架子,想来小青过去也曾看上他,场面有些尴尬,小青却不松手,秦仲海咳嗽道:“小丫头,劝你别来招惹我。老子可不是读圣贤书的。”小青附耳低声:“我也没打算立贞节牌坊。”

这话一说,秦仲海不由嘿地一声,握住了人家的玉手,恼道:“还不放?”正说话间,阿秀已拍了拍棉被,笑道:“床铺好了,快来啊。”这话一说,小青满面晕红,立时放开了手,阿秀叹道:“就这样啊?”秦仲海冷笑道:“不然怎么样?小小年纪,学得混蛋。”

眼看衣装已毕,秦仲海将腰刀悬上,另将杂物打做了一只包袱,背上了肩,道:“小青,多谢你了,秦某无以为报……”正说话间,却又见到阿秀的布袋,便又道:“这儿有些银子,你拿去用吧,过几天舒服日子……”阿秀大惊道:“又来了!那是我的钱。”哭闹吵嚷,抱住了铁脚捶打,却听小青姊姊道:“把钱拿回去,我不会收的。”

阿秀大喜欲狂,抱住了布袋,孵蛋似的压住,抵死不放,小青笑了笑,抚了抚他的头发,道:“看这孩子的性儿,倒很像他娘。”阿秀只管死命护住家当,哪管她说些什么?小青替他梳理头发,忽地见到他眉心的伤痕,便又静默下来了。

阿秀眨了眨眼,不知小青姊姊又怎么了?抬头来看,只见她神色幽幽,低声道:“你现下带着这孩子,究竟有何打算?”秦仲海道:“你该知道的,不必我说。”小青道:“你真觉得如玉想见你?”秦仲海道:“想见也好、不想见也罢,都不干你的事。”

小青默然半晌,道:“你们……你们要打进京城来了,对吗?”秦仲海道:“这事别问我,我已经不干了。”阿秀咦了一声,回过头来,小青也是一脸错愕:“不……不干了?”

“累了。”秦仲海搔搔脑袋、不置可否。小青低声又问:“你……你不是最讲义气吗?要是弟兄们吃了败仗,你都不救?”秦仲海道:“放心,我们不会输的。”拉住了阿秀的手,正要离去,忽听小青低声道:“已经失去的东西,再想拿回来,那可比登天还难了。”

砰地一声,铁柱子粗的臂膀按在墙上,秦仲海俯身低头,沈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小青强作镇静,慢慢低下头去,道:“我是好心提醒。你若一意孤行,只怕要死在红螺寺里。”阿秀呆呆看着,只见铁脚大叔竖起了两条灰眉毛,沈声道:“什么意思?”小青道:“你有没想过,也许如玉恨不得你死?”铁脚大叔别开了头,嘴中并未作声,小青姊姊又道:“当年你舍得下,今日便该放得开。你若还参不透这一点,只想一家团圆、父子相认,恐怕已经迟了。”

秦仲海深深吸了口气,道:“阿秀,我们走。”转身出房,大踏步走到了院外,阿秀喔了一声,正要尾随,却被小青拉住了,听她轻轻问道:“孩子,你以后真想跟着他吗?”阿秀茫然道:“跟谁啊?”小青朝院外指了指,低声道:“与他一起浪迹天涯。”

阿秀吃了一惊:“不、不要,我……我只是跟他去玩儿的。”小青道:“他可是怒王秦仲海,你不怕他掳走你?”阿秀发起抖来了,这才想起铁脚大叔的身分,他杀过人、坐过牢、造过反,乃是天底下第一大反贼,自己却和他混迹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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