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志(精校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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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志(精校版)- 第9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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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志孝咳嗽道:“帝王家收外姓为女,古来便有先例,汉唐天子更有收异族为子的,收个干女儿却算什么?何况伍夫人丽质天生,能言善道,皇上爱听她撒娇,那也是人之常情。”

德王爷冷笑道:“是吗?那皇上又为何背后损她?”胡志孝咳道:“我话还没说完。那时皇上才把话说了,丽妃便接着应了,她说伍夫人要权、要钱、要面子,看似什么都要,其实没啥不好,一个人若懂得爱钱爱权,那便懂得爱皇上、爱丈夫、爱国家,可要是一个女人连钱也不要了,那她还要什么?早晚是个叛逆不孝的。”

“他奶奶的!”德王骂了粗口:“这算什么鬼话?皇上听了以后,可掌了丽妃的嘴?”胡志孝道:“那倒没有。皇上说这话颇有道理,反面破题,值得深思。”卢云听得心惊肉跳,德王爷也是微微一凛:“这么说来,皇上还记着当年的事了?”

胡志孝叹道:“可不是么?听宫里的人说,皇上每回只要一喝豆浆,便会想到顾嗣源的事,总得砸破十来个碗,连带把杨大人也骂上一顿。皇后娘娘只好吩咐了,要御膳房别再磨豆子,若把皇上气病了,谁来担待?”

“两代朝议书林斋、专论天下不平事”,这些往事卢云自也听人提过,自知顾倩兮曾经开办书斋、忤逆天子、蔑视国家,依此看来,皇帝必也曾迁怒过杨肃观。

卢云心下暗暗叹息,都说杨肃观冷面无情,“断六亲、绝七情”,可对待顾倩兮却很不同,若非有他,便十个顾倩兮也给杀了,如何还能活到今日?

德王爷哼哼冷笑:“说到底,皇上还是疼他的干女儿多些啦,我怎说自己老斗不过正统军,他妈的伍定远,本王看他这一身军功,全是靠他老婆床上挣出来的吧?”

卢云大吃一惊,胡志孝也是骇然不已:“王爷!你别信口雌黄!皇上没有子嗣,多疼干女儿一些,又有什么?你怎能如此口不择言?”德王爷呸道:“本王怎生口不择言了?皇上再怎么偏袒伍家,那也不能胳臂肘向外弯!真龙、真龙,就凭这两个字,便能杀他全家的头!”

胡志孝忙道:“王爷听我一言,冤家宜解不宜结,你勤王军再怎么不济,也都是皇家血脉,指尖尖、心头肉,犯不着和外姓冲。为了载允着想,您还是多向伍夫人说些好的才是。”

德王爷怒道:“什么?要本王巴结她、奉承她?他妈的一个烂婊子,本王要拍她马屁?那何不去向杨肃观磕头,也好求个二当家什么的?”这话一说,卢云心头大惊,胡志孝也深深吸了口气,道:“王爷言重了,杨党是杨党,伍家军是伍家军,这‘威伍文杨’可不能混为一谈。”

德王爷恼道:“为何不能?他俩不都是复辟里搞特功,大搞加官晋爵把戏的?”胡志孝道:“王爷,杨肃观是文臣,依着祖制,至今可还没封爵。”德王爷道:“本王看也快了!皇上不赏他,他便要自己赏自己啦!”听得此言,卢云心头更惊:“难道……难道杨肃观要谋反了?”

这杨肃观位高权重,便与当年的江充相仿,可追根究底,他又与江充的地位大不相同。想人家江充是景泰的忠臣,宛如一体之两面,杨肃观却始终握着“镇国铁卫”不放,却要正统皇帝如何安心?想到那“修罗之令”便在自己身上,正胆颤心惊间,又听胡志孝劝阻道:“王爷,你怎说这话?这话连皇上也不敢说,你就这么出口了?你可知这牵连多大?整个朝廷即刻便能大乱哪!”

德王大声道:“我怎么不能说?这杨肃观在朝里结党营私,那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么?胡大人!你敢说此人没有反心?”胡志孝恼道:“王爷,反贼这个位子,早已有人坐了,怕还轮不到杨肃观吧?”德王爷冷笑道:“轮不到他?等得文杨武秦里应外合,那才叫做美哪。”

德王言语越发偏激,胡志孝也不禁动气了:“王爷,下官跟你挑明了说吧,当年没有杨肃观,便没有这个正统朝,你临徽德庆也没今日这般权势。饮水思源,咱们对待这批功臣,是否也该留点口德?”德王呸道:“好你个胡大人,一心一意都是替杨肃观讲话,你到底站在哪一边?莫非你也是个镇国铁卫?”胡志孝大怒道:“王爷要看我的手臂么?来!本官现下就脱袍子!”

两人吵了起来,已是不可开交,忽听屋里衣衫微动,有人站了起来,道:“德王爷、胡大人,严某有几句话要说。”

这嗓音清朗,说起话来中气笃厚,正是先前卢云察觉的那名内功高手,胡志孝收敛了怒气,喘气道:“严……严掌门若有高见,但说无妨。”卢云心念一动:“严掌门?莫非便是峨嵋严松?”

先前卢云人在茶堂,便曾遇上一个叫做严豹的年轻人,自称是严松的晚辈,还说了好些立储的事,依此观之,峨嵋全派真已托庇到了“临徽德庆”门下。

严松道:“王爷、大人,你俩在这儿高来高去,老道是一句也听不懂,也没心思来听。贫道现今只一件事请教,徽王爷无辜冤死,你们打算怎么向王妃交代?”胡志孝咳嗽几声,道:“严师傅,我实话实说吧,徽王的案子不能追,大战在即,你得放一放。”

严松道:“怎么放?”胡志孝道:“死有重于泰山,亦有轻如鸿毛。咱们参了庆王一本,看似替徽王讨回了公道,其实只是便宜了其它几位王爷。现今局势,咱们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事情盖过去。”严松道:“所以照你的意思,徽王之死绝不能追究了?”

胡志孝道:“没错,非但不能追究,咱们还得力保庆王。这才是上上之策。”屋里没了声息,只听得一声叹息,严松缓缓地道:“王爷、大人,实不相瞒,在下是载允的师父,肩上担着孤儿寡母,如今王爷尸骨未寒……”嗓音提起,厉声道:“你俩便想瞒天过海,纵放庆王这元凶大恶!我这儿请教一句,若是王妃娘娘责问起来,却要严某如何交代?”

这话义正词严,直把卢云听得目瞠舌僵:“好个严松!十年不见,居然洗心革面了!”

这严松昔日是江充的走狗爪牙,惟利是图,岂料十年过后,却能说出这番话来,当真是字字铿锵、句句在理。胡志孝却也恼了:“严师傅,王妃是妇道人家,看不懂事情的利害,岂难道你也不懂?临徽德庆,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庆王一倒,‘临徽德庆’便得一起倒!到时唐王、丰王发动百官上疏,说徽王爷治军无方、自乱阵脚,以致京师被围,那咱们还顶得住吗?那时载允陪着徽王爷一起入了土,王妃娘娘便开心了?”

这话一说,严松便哑口无言了,德王爷也劝道:“严师傅,战场上的事情,向来是瞬息万变的。再说老四平日与二哥最好,若非情势所迫,哪会害死二哥?真要说元凶巨恶,自是秦仲海那厮,王妃那儿劳驾您去说说,二哥人都死了,咱们还能不为载允打算吗?”

众口铄金,都要严松放过罪魁,不再追究徽王之死,可怜徽王这般地位,居然就要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卢云听得大摇其头,严松想来也甚苦恼,听他叹了口气,道:“这事我不能作主。师叔,您老人家怎么说?”

听得“师叔”二字,卢云心下大惊,万没料到屋里还藏着第四个人?正骇然间,屋中木椅嘎地一声,真让人推了开来,听得幽幽叹息声响起:“离开京城几十年了……”话声稍停,轻轻又道:“还是什么都没变啊……”

这嗓音带着七分感伤、却又藏了三分讥讽,屋里众人都静了下来,谁也不敢接口。过得良久,听得德王爷低声道:“白老爷子,您要觉得此事不妥,那便请说……您便要咱们上奏朝廷、弹劾庆王,那也没什么不可以……”胡志孝也改口道:“这个自然。徽王是您老人家的亲女婿,您老人家做主,咱们都听您的吩咐便是了。”

听那“白老爷子”是严松的师叔,还是王妃的父亲,卢云自感诧异,不知这人到底是谁?听那老人叹道:“弹不弹劾庆王,老夫都无所谓。人各有命,朱祁人都死了,还能如何?唉……当年嫁女入王府,便该料到今日之事……”说话间,嗓音渐渐靠近窗边,卢云也大感紧张,又听那老人道:“严松。”屋里响起嗓音:“师侄在此。”

那老人道:“王妃的意思呢?她是想替丈夫报仇,还是想让儿子当皇帝?”众人一发静了下来,无人敢置一词。过得半晌,方听严松道:“回师叔的话。王妃娘娘一生心愿,便是让世子入继大统,做一个人人称颂的千古名君。”

“流芳万古啊……”那老人轻轻笑了一声:“乖女儿,真是为国为民哪。”德王爷没听出讥讽之意,反而大声附和:“没错!王妃有此心,万民有福了!想这世道纷乱,苦了多少百姓?咱们再不设身处地为他们想想,谁来抌救万民于水深火热之中?等日后载允登了基,娘娘成了太后,到时百姓丰衣足食,白老爷子也成了当今国丈,富贵已极……”

正说得高兴间,猛听严松暴怒道:“王爷收回此言!我师叔何等样人物,岂是贪图富贵之人?”德王爷忙道:“是、是……本王说错了……”严松大声道:“两位大人务必记得!我师叔此番下山,只为外孙助拳而来,他若贪图这些虚名,一甲子前早已提剑下山,凭他的绝世武功,便宁不凡也收拾了,哪还要靠儿孙打天下?”

听得此言,德王哑口,卢云也不禁“咦”了一声,不知这老人究竟是谁?莫非便是先前茶堂上听到的“白眉老祖”?正想悄悄退开,猛听碰地一声,面前厢房大门破开,纵出了一个人影,身上光芒变幻,似人非人、若仙非仙。

眼看这身法之怪,已非人间之物。卢云心下大骇,自知行踪已露,索性也不逃了,只管闭住呼吸,定住了脚步,贴墙站好。

光影消褪,来人昂然直立,现出了本貌。只见他白眉长垂,双手拢袖,腰悬一柄腐朽木剑,不知有几百岁了。一时间目光深沈,只朝廊庑角落四望察看,却没发觉卢云便贴在墙边,与他相距不过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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