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然站起身来拂了拂衣袖,淡淡道:“冰依失踪后。其实也未完全记起来。只是那日找了很久,心头的恐慌一点点加剧,随后是一种陌生的冰寒。我的体内仿佛潜藏着一个恶魔……”他笑笑,有些冷,有些涩,“当恐惧达到极点的时候,我已无法再控制它。那时,身边人来人往,我的手一直在发抖,几乎忍不住想让所有人都倒在血泊中。然后,脑中有一些片断涌了进来。虽然很凌乱很破碎,但我知道那都是真的。”
祈然抬手轻轻将鬓发拂到耳后,温润的声音犹如天籁般响在人耳畔,却莫名得竟让人颤抖:“步,我看到了那个画面,我发动冢蛊绝代,千千万万人倒在血泊中,甚至连你也差一点死在……”
“我没有死!”步杀冷冷地打断他的话,抬头直视着他,“我没有死,冰依在你身边,我们出海远航。结果就是这样。”
步杀的眼,比那夜更深更黑,无尽的黑暗中却又隐隐有熠熠星光闪烁其间,仿佛人心底渺小希望和坚定信念的交错。
祈然忍不住真心笑了起来:“我知道,结果就是这样。那些记忆,虽然有很多让我绝望和痛苦,但更多的却是渴望和幸福。也是这些凌乱的记忆,一遍遍告诉我,要相信冰依,相信她的坚韧和聪慧,她不是那种需要人捧在手心保护的女子。”
步杀沉默地看着远方,心中却想着:会说出这些话的祈然,看来已是忍耐到极限了。事实上,他也明白冰依并非没有自保的能力,甚至经历过天和大陆种种磨难的她已强到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但一去五日,完全没有任何音讯,说不担心又如何可能呢?
步杀问道:“明日行动?”
祈然摇头,因心头隐隐有些烦躁,而加快了语速:“我们今晚就走。令牌应该是艾丽莎用来调动军队的,拿走它也是为了以防万一。冰依身上的龙善毒仍未解,若艾丽莎手上握着触发她的威胁,到时也好让她投鼠忌器。那日我询问过阿尔比亚城的居民,听形容冰依应该是被鹰王兰迪斯带走了。这几日我们连夜赶路,一直没法探听,直到刚刚才知道,鹰王的府邸就在离此三十里处。”
步杀眉峰一敛,抬眸问道:“那鹰王是巫师中的高手,你打算如何进去?”
“如何进去?”祈然笑道,“自然是等天亮后,光明正大让那些侍卫放我们进去了。”
步杀看了看他如万里晴空般的蔚蓝眼眸,无声地,抽了下嘴角。
Act 12。 阴错阳差(中)
早晨大约五点的时候,冰依睡得正香,却忽然有只烦人的苍蝇不停在她耳边吵闹。
冰依重重一掌拍过去,只听清脆响亮的“啪——”一声,手掌都隐隐拍痛了,不过世界终于安静下来。冰依开心地蒙上毯子继续睡。
忽然,身上一凉,毯子不翼而飞了。她嘟哝了一声冷,正要把毯子拽回来,谁知却有人拽着她手臂把她整个悬空拖了起来。
“痛——”冰依哀哀直叫,睁开眼迷迷糊糊看到一张盖了五指印的脸,和怒火疯燃的墨绿色眼睛。她没好气道,“兰迪斯,大清早地你干嘛啊?”
兰迪斯顿时气白了脸,伸出另一只手揪住她领子,把她像小猫一样在空中狠狠晃了晃,怒吼道:“你还敢问我干嘛?!本王昨天不是告诉过你,卯时以前要起来嘛?!”
冰依被晃得头晕眼花,只得大声求饶。兰迪斯冷哼了好几声才把她一把甩在床上。
冰依一边整理着被揪乱的头发,一边嘟嘟囔囔地咒骂:“五点是卯时,七点也是卯时,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哪个?”
见兰迪斯眉头一皱,额头出现了十字。连忙缩了缩肩膀转移话题:“啊!兰迪斯,你脸上怎么了?左边好像肿得比较厉害也!”
兰迪斯太阳穴在那跳啊跳,青筋在那抽啊抽,脸色一时青一时白,良久才从牙齿缝里蹦出一句:“穿好了就跟我来!”
兰迪斯带着冰依走入一间很大的房间,屋里空荡荡的,连桌椅也没有,地中心却画了一个六角星的图案。每个角上分别坐了个身穿白布袍的男子。
几个侍女匆匆上来,替兰迪斯脱去贴身衣物,穿上一件胸前绣着六芒星的纯黑松垮布袍。兰迪斯一边由着侍女摆弄,一边冷着脸道:“施除咒术的最好时间是日出前后,阴阳平衡,魔力减弱,神力变强的时间。等一下你与我进到六星阵中央,我要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不许问废话,更不许做多余的事,听清楚没有!”
冰依暗自冷汗,但还是点了点头。毕竟现在是自己有求于人家。
这时那些侍女脱完兰迪斯衣服,又匆匆赶来脱冰依的。冰依由着她们脱去了外衣,谁知那些侍女却还不知足,竟将手伸到了她中衣的襟口。
冰依吓得连连退后三步,苦着脸道:“怎么还要脱?”
兰迪斯眉头微皱,冲着那些坐在阵法六个角上的人吼道:“看什么看,全都转过脸去!”
几个亚瑟的徒弟面面相觑,同样身在其中的阿贝尔嗤一声笑了出来。从来大方得会将府中姬妾赏给手下的鹰王,竟会一脸妒火地对着他们这些神职人员吼,还一脸自己宝贝被人窥视了的不郁和杀气。好玩,真是太好玩了。
兰迪斯脸上微热,狠狠瞪了眼冰依,耐着性子解释:“入六芒阵前必须穿上特质的法袍,否则巫力一发动,你身上的衣服都会承受不住被撕碎。而法袍只有在这个房间中更换,才能拥有最纯净的巫力。”
“你……你快换吧!”兰迪斯说着转过身去,只觉自己耳根都在燥热。这种怪异的感觉让他很陌生,府中有那么多侍妾歌妓,他并非神职人员,又是尊贵的皇族,所以十八岁起身边从不缺女人。可是,为何以前从未有过这般莫名喜莫名忧莫名燥的反常情绪,难道是因为这个女子看见了自己胸前的圣花,即将成为自己的妻子?
冰依换好衣服,长长的法袍几乎像是个大麻袋把她套起来的。她无奈地挽起袖子,扯着下摆走进六芒星阵中,那滑稽的样子让护阵的六人都笑起来,连兰迪斯冰冷的嘴角也勾起了几分笑意。暗道:我为什么要娶这么蠢的女人?心底很为自己的霉运不平。
除咒开始,冰依听兰迪斯命令如个木偶般与他面对面端坐在星阵中央。六角的护阵人,从正南方开始,忽然一人喝道:“光——”
冰依还没从那直灌耳膜的声音中清醒过来,六芒阵的边角竟光芒大作,刺目的光直射而来。冰依连忙闭起眼睛。
紧接着,她还没来得及睁眼,只听又接连有人喊出:影,风,雨,雷,电。影时,浓密让人窒息的黑暗笼罩;风时,狂风大做;雨时,倾盆大雨淋了他们一身;雷时,隆隆巨响震得她头晕目眩;电时,竟全身犹如触电般霎时麻痛。
冰依身在阵中被整得狼狈不堪,睁眼看去,只见兰迪斯也好不到哪去,漂亮的褐色头发贴了一脸,衣服也全湿透了。但饶是如此,他却是一脸镇定冷漠,仿佛早已习惯了这些。
六种效果还不停在身边交错,冰依却见那六人竟站了起来,齐齐施礼道:“殿下,护阵完成,我等先告退了。”
兰迪斯冷冷点头,目光转向冰依正要说话。那阿贝尔却忽然回过头来,嘴角含着戏谑的笑,大声道:“鹰王殿下,师父说,明日让你带姑娘去神殿让他瞧瞧影像。他挺好奇,究竟是怎样的人,肯让你为了救她不惜绽放塔七里斯圣花……”
本在施法控制光影风雨雷电六象的兰迪斯闻言涨红了脸,怒吼道:“滚出去!!”
冰依在阵中被那六象折腾的七晕八素,是以没听到阿贝尔的一番话,只听到兰迪斯恼羞成怒的大吼。以为是对她说的,不由抬头惊道:“出去?现在吗?”
兰迪斯回神只见她冻得肩膀都缩在一起,白色的法袍早被雨水打湿紧贴在她身上,勾勒出玲珑的身体曲线。他脸上一红,放低了声音道:“不是,你坐好。”
说完他盘膝而坐,开始收摄心神默念法咒。淡淡的银芒从他身上发出,转眼间变得温暖而闪亮,像半个气球一样从中央鼓胀开去,竟慢慢将六象也撑到了六芒星阵的边缘和上空。
直到阵中央气流完全平缓下来,兰迪斯才猛地睁开眼,双手轻展,黑色的法袍“撕拉”一声破裂离开他身体。淡淡的银芒下,映照的是他年轻健硕的身体,和漂亮的古铜色肌肤。
冰依被眼前的异变吓傻了,呆呆地看着近在眼前的男子上半身,还是赤裸的上半身,一时竟不知是该先闭眼还是先害羞。
兰迪斯滚烫的双手一把抓住冰依冰凉纤细的手腕,按在自己胸口,十指掌心竟刚好覆盖住那朵蓝色的塔七里斯花。
冰依啊地惊叫一声,像触了烙铁一样要收回来。兰迪斯抬头见她眼中慌乱,满脸通红,自己也顿时不自在起来,却仍按着她的手不放。垂下眼帘,低声道:“别动,施除咒术和解毒的过程很痛苦,凡身肉体根本无法忍耐。塔七里斯圣花可以对你进行催眠,降低甚至消除你的痛苦。所以……所以除咒结束前,你……你的手都不能离开……这里。”
冰依闻言一愣,连脸红都忘了,嘴角猛抽,只觉这魔法巫术真是变态的太离谱了。为什么一个人身上的纹身可以充当麻醉药用呢?想不明白啊想不明白!
“闭上眼。”兰迪斯轻轻道,声音不知何时变得有几分暗哑,“想着轻松的事,然后慢慢睡去。记忆从何处失去,便会从何处回来。”
低沉沙哑的声音仿佛带了某种魔力的磁性,慢慢将松弛神经的信息传达到冰依的大脑。她开始觉得头很昏沉,四肢无力,除了掌心被灼热的物体吸附住,其他部位都使不上一分力气。
在迷迷糊糊中,她听到兰迪斯念咒的声音。这些咒语与她从前听到的都不同,她很有几分熟悉的感觉,但一时又想不起在哪听过。只觉得兰迪斯在最后好像念了一句:“……我神圣的花神啊,请您尽情绽放吧!”然后便晕了过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转眼便是烈日当空。兰迪斯伸手在冰依头顶打了一个银色的圈,手一甩,银圈套上她的脑袋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