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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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第5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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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时候开价依然是罗兀城,赵顼说不定真的换了。但如此狮子大开口,身为大宋天子他也难以忍受,直接就命人将这位会见风涨价的西夏‘奸商’强送出境,甚至连会否将丰州送与契丹,都不去多考虑了。
可是昨日西夏使臣刚走,契丹贺正旦的使节也到了。而且来的是赵顼最不想看到的萧禧。当初几次作为使节来索要土地,萧禧的一张看似敦厚的笑脸,赵顼看得就是咬牙切齿。
萧禧带来了辽主对太皇太后的问候,同时敦促大宋与西夏两家罢兵。依照澶渊之盟,辽主耶律洪基是赵顼名义上的叔叔,而他又将女儿嫁给了夏主秉常,是西夏的国丈。以长辈的身份劝说子侄们不要闹了,这倒是名正言顺的。
只不过这层亲戚关系,仅仅存在于国书中,并没有人放在心上。耶律洪基用来劝说赵顼放弃对西夏开战的,并不是国书或是萧禧的嘴皮子,而是在西京道的兵力调动,让太原府连夜送金牌告急抵京。
而且让赵顼痛心疾首的事还不止如此。两日前,皇五子赵僩夭折在襁褓中。好不容易他赵顼的子嗣才增加到两人,这时候又只剩三子赵俊一个了。
内忧外患,沉重的担子压在赵顼的肩头,让他一时间甚至觉得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而下面的臣子仍旧在争吵,吵得他头疼欲裂。
“交趾小国,自李日尊时起,便疏于朝贡。朝廷念其国小人寡,加以优容。岂料其枭獍之心,不感朝廷恩德,反而干犯天威,凌犯中国。当选良将,起大军,破其城、灭其国,俘其太后、国主,执于陛前问罪!”
这是刚刚入京诣阙的一名侍制在兴奋的叫嚣着战争,但说的话跟没说一样。哪个不知道要对交趾兴兵报复,关键是怎么做!是缓是急,又是该调哪里的兵将,还有交趾入寇的责任又该由谁来负,这些才是争论的要点。吼两句倒是容易,想在天子面前挣个好印象,也不是这么做的。
所以吕惠卿很是嫌恶的瞥了一眼,“调兵遣将,膺惩南蛮,这是应有之理,可当务之急,乃是速调兵马,救援邕州。”
“广西与京城相距数千里,远隔重山。京中接到战报,立发信时,就已经过去了近一个月。如今在京中点集兵马,选派良将,再快也还要一个月,缓不济急。兵法有云,趋百里而争利则厥上将军。有五岭阻隔,不论从哪路调兵,又何止千里之遥?如今的当务之急,不在救援,而在于如何收拾后事,让贼人不敢复窥中国。”
吴充反驳着吕惠卿。又向赵顼道:“陛下。沈起、刘彝贪于边功,接连生事,方致今日之变。臣请陛下将之重责,以儆效尤,并选派精密毅重者替刘彝而任桂州,属之方面,付以便宜,并命其选举部下文武将吏。其本路职司官,朝廷为之遴选,令其协力从事,招集户口,各安本业。待情观便,临事制宜。再发禁军南下,并令募本土丁壮,分屯缘边城寨,使之足以保守要害,更可相于救赴。则贼不敢复窥于内!”
“吴枢密。军情如火,岂能耽搁时日!”吕惠卿厉声说道,“交贼欲壑难填,不论邕州是否可保,王师不至,贼人绝不会收手。王师南下越迟,贼人肆虐越久。广西万千生民,枢密都打算放弃了吗?”
“彗星出于轸宿,此天传警讯。若是早做防备,岂有广西黎庶今日之惨状?!”
听听,一下子就转回到争论这是谁的责任上去了!
赵顼听得心中发恨,直咬着牙。这祖传的异论相搅,跟他要改变的祖宗之法一样,都是临到大事便出乱子。
“如果要救援邕州,当可从荆湖调兵。”韩冈站了出来,在赵顼愤怒爆发之前,说出了他的意见。这其实是他与章惇昨日商定后的意见,“旧岁为定荆南,荆湖南路兵甲皆足。如今荆南平复,潭州的驻军能南调者当为数不少。”
韩冈说着就瞥了一眼章惇。
章惇上前一步:“李信、刘仲武皆为良将,潭州守军亦颇多经历战事的锐卒。”顿了一顿,又补充道,“且荆南为瘴疠之地,从此路调兵南下,不虞多病伤军。”
潭州是荆湖南路的治所,当初章惇领军平定荆南山蛮,就是调发了潭州守军为主力,不过核心则还是从陕西调去的一批将校士卒。如今这些人,一部分回了陕西,一部分被调往他处,但剩下的也为数不少。其中李信、刘仲武都已经飞黄腾达,依靠在荆南的几年战事,皆升到了都监一级。也都是名震南国的新一代名将。
韩冈、章惇两人一搭一唱,一看就知道他们私下里已经有了默契。
赵顼觉得这个意见还不错,荆湖两路本来就是南方的战略中心,依靠长江和汉江、湘江这些支流的水路交通,向东趋江南;向西溯巴蜀;北上汉江可至襄阳,进而入中原腹地;南下更可凭籍湘江、灵渠和漓水,而至桂州。依靠历经战事的精兵强将,当能给交趾人一个好看。
但立刻有人出来反对:“荆南新定,正需强兵良将镇守,岂能随意调离?”
殿上众人看过去,竟然是蔡挺在说话。这是怎么回事?疑云丛生,而蔡挺则继续道,“荆南新复之土,若无重兵镇守,荆蛮之中当有反复。若被其探知广西交兵,起兵呼应,南方必生大乱!”
被人怀疑其自己的功业,章惇立刻反驳:“岂可因未兴之变,不救已生之灾?!且荆南之地经由王师扫平,又得陛下垂恩,山蛮早已臣服,岂有再叛之理。”
“江东今岁荐饥,前日诸州皆报饥民做过。而江西如今亦告饥馁,若事出万一……潭州驻军尚可急趋江西!”
冯京的发言很平静,但赵顼听到之后,心脏便一阵阵的抽紧。
四面边声连角起,而国中又似乎是烽烟遍地。什么时候,他的天下,竟然变成了如此动荡?




第11章 安得良策援南土(三)
哪件事更紧急?
广西还是江南?又或是陕西、河东?
两边争执不下,这一日的廷议,终究也没能议论出个结果。唯一敲定的,就是刘彝要倒霉了。另外还有之前的沈起,他的责任也别想跑。再往前还要追溯再前一任的萧注,他也曾经提议要伐交趾,所以一样少不了受罚。
但这有意义吗?
从崇政殿中出来,韩冈也是为这见鬼的结果而心中苦笑不已。不过这也在他和章惇的意料之中,朝堂、官场就是这么一回事,有功时大家抢着领,出了事了则是最先想着决定责任归属,而不是首先解决事端。
廷议之后,宰执们被留在了殿中,而资格不够的两制以下的官员,则一起从殿中离开。
韩冈与章惇并肩而行,冷笑着,“看来陛下终于明白了,大事不可谋于众人。七嘴八舌,人各异心,坏事的几率比成事的可能要大得多。”
“现在还不是一样。”章惇回头看了一眼高耸的殿阁,口气中带着不屑,可眼底也藏着希冀。什么时候他也能成为留在殿中的一员。
章惇是个不甘寂寞的,他尝到了领军出战的甜头,这一回当然不愿意放过。但他领军的经验只有平定荆南山蛮,资历太过浅薄。远远比不上预测中可能会领军的蔡挺、王韶还有郭逵等统领过一路大军的将帅。所以他需要韩冈的帮手,调动他的老部下去打头阵,这样他才有一丝机会领军——虽然几率不大,但章惇一向是敢赌敢拼的性子。
而韩冈则是因为要尽速救援邕州,需要得到章惇的支持。他与苏缄有着几分交情,就不能坐视朝堂上拖延时间。虽然他心里也明白,自从邕州被围开始,到消息传到京城,已经二十多日过去了。以钦州、廉州被攻破的速度,邕州的确很有可能已经被攻克,说不定此时的大宋官军,已经退守昆仑关,甚至宾州、象州、柳州、桂州了。不过再想想苏缄几次三番的上书要朝廷提防交趾,韩冈又觉得还有一线希望,对于苏缄守住邕州城还是有几分信心。
韩冈走了几步,又道:“北方的丰州和罗兀,天子哪个都不愿放手,江南诸路,要保证不至于民乱。而广西,敢于犯界的交趾更是不能轻饶。但人力有时而穷,国力也是一般。”
“谁说不是。”章惇冷笑着,一说起大宋的军队,了解内情的都是冷笑的表情居多,“中国虽然号称拥兵百万,但河北、京营的禁军几乎都烂掉了,以教训士卒为主要目的的将兵法,也不能在短时间内将几十年不经战事的士兵,变成能战敢战的强军。南方更不必说,当年我去荆南,当地驻军的空饷吃到了五成,而整个南方诸路也才三万禁军。河东连麟府军都不行了,现在实际上堪战的精锐,也就是陕西的那么二十来万——禁军,加上一部分蕃军。”
“还有荆湖南路的一部分,至少还没来得及烂掉。”韩冈补充道,冲着章惇笑了一声。
章惇也苦笑着无奈的摇摇头。这才是他对说动天子将平定交趾一事交给他的信心。在河东、陕西两地禁军难以腾得出手的时候,只能当先调动荆湖南路的军队。
仰头看着渐渐接近的高耸宫墙,章惇对韩冈道:“今天廷议上的争执不是坏事。想必天子也不愿意再看到军情再被耽搁。如果天子明日绕过二府直接下旨,那我们就赢了。”
韩冈点了点头。他看如今的局面,的确是内外交困,天灾人祸,留给赵顼的选择并不多,总得要冒些风险。相对于交趾肆虐的广西,一直以来还算平静的江南其实不是那么容易出事。
在陕西——种谔北进银夏无功而返,只是占据了山口。虽说有了日后攻取银夏之地的根基,但逼迫占据丰州的西夏军队撤离的目的却没有达到。在韩冈看来,这其中也有种谔不肯冒险的缘故。只要卡住了山口,罗兀城就可以说是保住了。但再继续往北,直扑银、夏二州,就要冒着全军覆没的风险。
种谔的判断不能说有错。此次从绥德跃进罗兀城近百里,是因为这一路上的横山蕃部早就因为四年前的大战而残破不堪,才显得波澜不惊,官军也不用担心粮道的安危。但直驱横山北麓的银州夏州,不仅准备不足,而且谁也不能保证身后补给线的安全,只要西夏派出千余人在山中骚扰,山道上就别想走人,种谔小心行事也是理所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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