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豫惊道:“那锅里煮的是军粮?这被上面查证是要问斩的!”温恢叹道:“兄长,这个我岂又不知?可我身为朝庭命官,总不能眼看着百姓饿死吧!”
陆轩本来想投之以利从而方便自己,现在不由对温恢生出几分敬意,他对这个不比自己大几岁的县官问道:“大人何不向别处借粮?”
温恢低声说道:“试过啦!清河国历来是诸王封地,本县有余粮的宗族多半都与皇室沾亲带故,平时横行乡里,根本就不把我这个外乡人放在眼中。唉!”
田豫当过几年官,很清楚地方宗族的情况,尤其是那些有背景的,仗着腰杆强硬胡作非为,连郡守级别的都不太给面子,更别说一个小小的县令了;温恢的处境堪忧,自己和陆轩就等于白来,这可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但筹措粮食可不好办,田豫不确定陆轩能否揽下这活,就扭头看了他一眼,哪知道这家伙忽然望着墙壁愣起神来。主人当面,这样的行为是很失礼的,田豫连忙伸手捅了他一下:“承远?”
陆轩矍然而醒:“啊?”他脸皮厚度惊人,在田豫和温恢双双注视下面不改色地说道:“在下已经想到办法了!”
就在温恢说到“宗族”、“沾亲带故”的时候,陆轩蓦地想起个重要的事情,差点没伸手一拍大腿:“我也有宗族啊!江东陆氏虽然每况愈下,可还是具备一定基础的,就算来个能人帮忙也好,现在挖人实在太难了!等等……好象真有个能人,陆逊!”
陆轩才想到这就被田豫打断了思绪,只好暂时把陆逊放到一边,替温恢操心起粮食的事情。
东汉末期宗族遍地,而且基本上都是只顾自己富足,不管他人死活,可谓富得流油、穷得要死。陆轩身为资深草根一条,对这种现象很不赞同;同时他为了在广川落脚,也必须要出手相助。
另外陆轩还有个目的,就是想拉拢温恢。
田豫事先介绍过,温恢家里原来比较有钱,也称得上准土豪级别,可他却把所有财产都拿出来赈济乡亲族人,说道:“生逢乱世,我自己搂着这些钱有什么意义呢?”从中可以看出温恢有非常的志向和眼光,这样的人才一个都不嫌少啊!
陆轩向温恢详细问了问情况,又在心里合计了一番,最后笑着说道:“大人,国让兄,咱们只须如此如此便可大功告成!”
田豫清楚陆轩的本事,这时看他习惯性地露出微笑,就知道这事基本上成了,当即对温恢说道:“曼基,你就等着收粮吧!”
温恢对政务在行,可论到心机权谋拍马也赶不上陆轩。他见陆轩谈笑若定,又见田豫信心满满,也不明白这俩人哪来的把握,面带疑色问道:“能行吗?”
……
高桐乡。
一所占地数亩的庄院横卧在夜色之中,里面庭院深深、灯火通明,一望便知是非比寻常的大户人家;此时大厅当中正有几人坐地饮酒,一个个俱是衣着华丽、气派十足。
众人闹哄哄地畅饮一阵,有个五短身材的人端起酒觞说道:“想我刘氏一族能有今日之盛,全赖族长治理有方,想必在座各位都受益匪浅吧?哈哈,就凭这个咱们也该敬族长一杯!”其他人也跟着说道:“正是,我等同敬族长一杯!”
只见一个极其肥沃的胖子居中端坐,硕大的脑袋似乎压断了脖子,直接陷进身体当中,乍一看就如同两个大小不等的肉球摞在一起,整个身躯过过秤足有三百来斤,正是此间的族长刘廉。
刘廉在众人注视下一阵长笑,胸腔里的气流透过层层肥肉变成又细又尖的声音:“诸位太客气啦,份内之事理所应当,来来,咱们同饮此杯!”举起酒觞一饮而尽。
又有一个人谄笑着说道:“历任县令哪个不是先来拜会族长,那温恢乳臭未干却不自量力,第一次上门竟然伸手就借粮食,也不问问咱们族长是谁?族长名震清河时他还穿开裆裤呢!”众人一阵哄笑。
刘廉撅起嘴冷笑一声:“谅温恢年幼无知,这次我不予计较。若再有第二次我就不会对他客气了!”众人又是齐声附和:“就是,让他见识见识族长的厉害!”“再有下次不劳族长出马,我来对付他!”
正当这伙人各显其能、三吹六哨之时,一个庄客匆匆赶来说道:“族长,门外来了一队官兵,说道请您出去相见。”
“这么晚了官兵来干什么?”刘廉在心里画了个问号,眯起眼睛问道:“他们从哪里来,有多少人?”那庄客答道:“约有二十来人,说是从甘陵而来。”
甘陵是清河国治所,刘廉顿时警惕起来:“他们没说来干什么?”庄客道:“没有,只是请族长出去一见。”
刘廉端起酒觞凑到眼前,把里边的残酒一滴一滴淋在案上,他盯着溅开的点点水花说道:“对他们说我稍后即到,另外去叫齐所有人门前待命!”那庄客领命去了。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官兵极少来此,难道出什么事了不成?”
“是不是温恢搬来救兵了?”
“他有这么大本事还当县令,别胡说!”
刘廉向众人扫视过去:“请诸位随我一同前往,我倒要看看是哪路神仙上门贵干!”
……
一阵嘈杂声由院中传来,片刻后庄门大开、火把高举,族长刘廉在十几个人的簇拥中滚出门外。
之所以称为滚,因为刘廉的身体实在太圆了。他被人搀扶着跨出门槛,一边调整着呼吸一边望向前方,只见雪地中稀稀拉拉点着几枝火把,影影绰绰投出二十来个身影。
等看清了对方的衣着神态,刘廉眯缝的双眼陡然睁大:那些人身穿军衣、腰挂长刀,在凛冽的西风中昂首伫立,就如同一尊尊没有知觉的雕像,根本看不出一点委顿之状。
“他们是官兵?我怎么从来没见过这么说墓俦俊蔽扌沃辛趿股黾阜治肪逯猓ζ礁戳艘幌拢獠糯殴哂械谋砬楦呱实溃骸叭甑群稳耍创俗魃酰俊�
火把噼叭作响,愈发显得气氛肃静无比。一个武官走上几步拱手说道:“请问是族长大人么?在下特来捉拿钦犯!”他说完抬头直视刘廉,深邃锐利的目光比这严冬还要寒冷。
第三十一节 斗智斗勇
刘氏庄院内刀光闪动,一百多个庄客由四面八方蹿出来,沿着院墙悄悄地走到大门两侧,仔细聆听着外面的动静。
“钦犯?”
刘廉冷笑一声:“大人真会开玩笑,想我刘氏一族安分守己,乃是大大的良民,怎么可能藏有钦犯,大人是敲错门了吧?哈哈!”
话音一落身后众人立刻嘲讽起来:“我广川刘氏声名显赫,不要痴人说梦!”“哪来的回哪去,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这么冷的天儿,喝了吧?”
陆轩盯着这些面带鄙夷的面孔,从左到右缓缓扫视了一遍:“面对官兵尚且如此,我还担心温恢所说有误,现在看来犹有过之!”他阴着脸说道:“你看我象在开玩笑吗?”
对方的眼神犹如寒气四溢的冰柱,让刘廉顿时一个激灵,但他仗着有后台,再加上有私兵壮胆,转眼工夫就把先前的畏惧扔到脑后:“大人有何证据说我刘氏藏有钦犯?”
陆轩再次发问:“你是族长么?”这个问题已经问过一次了,刘廉这才一抹鼠须、面带不屑、牛皮哄哄地说道:“在下刘廉,正是此间族长!”
陆轩虽然听温恢介绍过刘廉,但见到他本人时仍然暗暗发笑:“不仅骄横傲慢,而且浑身带刺儿、臭气扑鼻,你果然是一颗好大的榴莲!我本来无意为难你,但却被你间接挡住去路,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发现刘廉有个特点,就是无论看到什么都要死死盯上一眼,由此可见是个极为难缠的人物;唯一的办法就是要激怒对方,等他盛怒之下失去理智,自己才有机会达到目的。
想到这里陆轩摆出一副比刘廉还牛的架式:“我乃当朝亲命偏将军宣路,特由许昌赶来清河国征粮,不想途经广川却听说军粮为暴民所抢!”
他见刘廉惊疑不定地看着自己,知道多少唬住了对方,当即趾高气扬地喝道:“暴民你懂不懂?他们犯了法就是强匪!强匪你懂不懂?强匪劫掠军粮就是钦犯!钦犯你懂不懂?押回许昌量刑处斩!胆敢窝藏者一并连坐!”
东汉末年贫富差距过大,导致尸殍遍野、民不聊生,时常有百姓为了活命四处劫掠;张角趁机振臂一呼,无数饿得要死的农民揭竿而起,爆发了朝野震动的黄巾起义,说来说去都是为了粮食。
刘廉身为一族之长很清楚目前局势混乱,要不然养那么多私兵干嘛?他见对方军容严整,又听陆轩言之凿凿,心里对抢粮一事已经信了九成,可说自己窝藏钦犯却绝无可能,便傲然说道:“我刘氏虽不敢自称富足但也衣食无忧,况且都不知道广川的军粮存在哪,还请这位将军往别处看看去吧!”
这意思很明显了:老子家中应有尽有、吃喝无数,会在乎你们那几捧粮食?你赶紧哪来哪去,别在这跟我舞舞玄玄了!
陆轩哼了一声:“有人亲眼所见钦犯带着粮食来到高桐,这里的每家每户都有嫌疑,我们要逐一进门搜查!”说完便偷眼观察对方的表现。
刘廉当时就变脸了,心想你还将军呢,谁听说过有宗族出来抢粮食,那不纯属吃饱了撑的吗?不过许昌是天子脚下,他多少有些顾忌对方的来路,便强忍着怒火说道:“将军多虑了!刘氏一族非比平民,不可能藏有钦犯,老夫可以性命担保。请回吧!”说完身体原地转了一圈,接着就要进门。
哪知陆轩又来了一句:“族长请想清楚,真要查证你有窝藏之罪,别说你,连你刘氏全族都要跟着一起送命!”赤裸裸的威胁!
刘廉终于被激怒了,胖大的身躯猛然转向陆轩,就势掀起一股劲风,差点没把门口的火把也吹灭了。他近乎咆哮地喝道:“大胆,你知道你在对谁说话?当今天子姓刘我也姓刘,我们刘氏宗族是大汉皇亲,谁敢无礼!”
这个杀手锏一抛出来,所有的刘氏族人不约而同向前一步,横眉冷目瞪向陆轩,似乎正在对他进行末日审判。在他们心中,刘廉的话就是执行裁决的致命武器,转眼之间就能让陆轩灰飞烟灭!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