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文帝一直看着他走到自己的面前,才伸手拉他。
父子两手牵着手,弘文帝立即觉得儿子的小手暖呼呼的。
他注意到儿子头上的冠冕,是崭新的,上面用玳瑁和如意,绣了一圈非常漂亮的花纹。镶嵌起来,更显得玉雪可爱。
“宏儿,这冠冕真漂亮。”
孩子得意地指指珍珠的流苏,又摸摸玳瑁,“父皇,是太后给我做的。太后这几日才熬夜赶做的。还有另一顶帽子,也很漂亮呢。”
弘文帝心里更是温热,也伸手摸了摸那一圈精美的花纹:“是啊,真好看。太后每一次做的东西都非常漂亮。”
孩子悄悄的:“宏儿昨日还给太后说了,也该父皇做一顶帽子。太后已经答应啦。今日早上,宏儿还看见太后已经开始做了。”
弘文帝笑起来:“这是个乖孩子。”
孩子好奇地问:“父皇,我们这是要干嘛?”
弘文帝凝视着儿子的脸庞——孩子的眼睛那么大那么明亮,脸庞那么玉雪可爱,精灵聪慧,仿佛他就是这么一个坦荡荡的孩子,生下来就是这样,一看,就让人打心眼里觉得可靠信赖和喜爱。
“宏儿,这是先帝爷爷的陵墓。”
弘文帝先跪下去。
宏儿也赶紧跪下去。
他小小声的:“父皇,今天我们要祭拜先帝爷爷么?”
弘文帝脸上露出悲戚肃穆的神色:“宏儿,你出生以来,父皇还从未带你单独来祭拜过先帝爷爷。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孩子脸上露出小小的迷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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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交心7
孩子脸上露出小小的迷惑。
除了极大的盛典,需要皇太子出席之外,他的确再也不曾单独来拜祭过先帝爷爷。在那些场合,都有文武百官陪着,有专门的祭司官员,他只需要穿着衣服,走走过场,虽然盛大,但是,并不私密。
今日,他却感觉到私密——一种孩子直觉的私密!
就连太后也不曾单独带他来过呢!。甚至连先帝爷爷的故事,太后也极少向他提起。在太后面前,向来是不怎么提到先帝爷爷的。
父皇也是如此。
他不明白,为什么父皇今日会如此呢?
孩子好奇地问:“父皇,先帝爷爷很疼爱您么?”
弘文帝点点头:“先帝爷爷一直很疼爱父皇;就跟父皇疼爱你一般。”
孩子脸上露出了笑容:“那,我真喜欢先帝爷爷。”
弘文帝的目光,落在父皇的画像上面。
那是陵墓之前的画像。
经过了许多年,而且,当时他戴着头盔,绿咬鹃的王冠,那么年轻。
孩子的目光也跟着落在先帝爷爷的画像上面,看了好几眼,惊奇地问:“为什么以前宏儿没见过先帝爷爷的画像呢?”
弘文帝的目光变得稍稍敏锐,还是非常温和:“宏儿,你举得先帝爷爷面熟么?”
不!
当然不!
画像上,是30刚出头的罗迦,佩戴着一把很炫的宝剑和匕首。那时,他征战四方,年轻气壮,英气勃发,绿咬鹃的王冠,赋予了他无限的英气,而且,他是满头黑发。
孩子惊奇地一直盯着看:“父皇,先帝爷爷好帅呀。”
弘文帝笑起来,悄悄眨眨眼:“你觉得父皇帅,还是先帝爷爷帅?”
孩子也悄悄的:“父皇,您和先帝爷爷都很帅。而且,您和先帝爷爷长得好像啊。”
父子交心8
弘文帝呵呵大笑:“宏儿,你没发现么?你也长得很像先帝爷爷。”
孩子十分惊喜:“真的么?”
“真的。”
弘文帝凝视着儿子充满喜悦的目光,自己心里也很兴奋,儿子,他崇拜自己,热爱自己。就如自己当初如何的崇拜父皇。唯一不同的是,自己当初不亲近父皇。
但是,儿子亲近自己。
就这一点,他已经觉得自己胜过父皇——比父皇幸福。
他跪下去,叩头,声音十分平和:“父皇,儿臣今日带宏儿来此,是有要事向您禀报。希望您在天有灵,永远保佑宏儿,扶持宏儿,不要让孩子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在他的旁边,宏儿也学着父皇的样子叩头。父皇每叩一下,他也跟着叩一下,一点也没有少。
只是,心里小小的困惑:父皇,这是在向先帝爷爷禀报什么呢?
为什么要说“保佑宏儿开创一个全盛的北国盛世”呢?
这是什么意思?
孩子毕竟是孩子,他再聪明伶俐,一旦遇到超越了岁数之外的事情,也完全无法理解。
临末,弘文帝的声音十分肃穆:“宏儿,你单独向先帝爷爷叩头。”
宏儿跪下去,按照父皇的叮嘱,真正行的是“三跪九叩”的大礼。
礼毕,他站起来。这时,风有点冷,有落叶被卷起来,又掉在地上。其中一片,掉在了先帝爷爷的墓碑上面。
他正要伸手去把落叶拂掉。却见父皇已经先伸出手去。
孩子吃了一惊,看见父皇的脸色。他惊叫:“父皇……”
但见弘文帝站在墓碑之前,面色惨白,身子摇摇欲坠,仿佛一瞬间,苍老得不堪一击。
他紧紧地撑着自己的额头,仿佛自己的身躯,根本不足以支撑自己这颗沉重的头颅。甚至无法抵御这急忙袭来的寒风。
父子交心9
“父皇,父皇,您怎么啦?”
孩子搀扶着他。但是,他的双肩无力,完全无法承担起父皇的重量。弘文帝的身子,缓缓地靠在身后的一颗常青树上。本来蛮高的常青树,此时也忽然显得那么单薄,竟然完全不足以支撑。
弘文帝靠在上面,微微地喘息一下,他的面色,几乎和身后的树皮一样,变成了一股没有生气的褐色——仿佛随着漫天席卷的冷风,要一层一层的脱落了。
人又不是树木,怎会蜕皮呢?
孩子觉得非常奇怪,又很害怕。就如一个人,目睹一座高山,本来觉得他那么高大,那么安全,那么可靠。可是,忽然之间,却觉得原来并非如此,这高山,随时有塌方的可能。
“陛下,陛下……您怎么了?”
下面的侍卫和太监们见状,立即要上来,弘文帝却挥手制止了他们。
这个时候,竟然不想见任何外人,只想安安静静地和自己的儿子在一起。就如当年,自己从未真正有任何时刻,和父皇亲密地在一起般。此后,便成为了永远的遗憾。
父皇,他临终之时,都是要芳菲一辈子照顾自己啊!自己还在奢求什么呢!
孩子很是焦虑:“父皇,我们回去吧。山上太冷了,您的手也那么冷……”
他的身子靠在儿子稚嫩的肩膀上,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容:“没事,宏儿。父皇只是昨夜没有睡好,精神不济。你别怕。”
孩子有点疑惑,仔细地看他,但见父皇神色委顿,眼睛里全是血丝。他知道,完全是知道的,自从太后彻底醒来后,父皇就没法留在慈宁宫过夜了。这于父皇来说,是非常严重的打击,仿佛是一个希望的破灭。
就如自己,再也没有机会躺在父皇和太后中间,享受他们二人同时的疼爱了。
小小的孩子,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父子交心10
父皇这些日子,就算能在慈宁宫用晚膳,但是,之后的孤苦,谁又知道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太后就不能原谅父皇呢?
他悄悄地依偎着父皇,希望以自己稚弱的肩膀将父皇支撑:“父皇,我知道,太后是在为波斯猫而生气……”
弘文帝听的“波斯猫”三字,心里一震。
孩子却浑然不觉,依旧悄悄的,仿佛这个主意,是他想了很久很久的,一定要拿出来,帮着父皇分忧解难。
“父皇,我悄悄问过李中书,他说,在外面能买到波斯猫,他已经托人给我带回来,估计还有半个月就要到了。父皇,只要太后见了波斯猫,她就不会再生气了……”
被毒死的波斯猫,岂能和买回来的波斯猫一样?
孩子,他永远也不会懂的。
弘文帝却觉得欣慰,非常非常的欣慰。
“宏儿,我们回去吧。”
“父皇,您真的没事么?”孩子还是有点担心,“回去,得让太后再瞧瞧呢。”
“好的。好的。”弘文帝喃喃地回答儿子,但觉精疲力竭,下山的每一级石梯,都走得那么艰难,那么摇晃。
但是,他还是稳稳地立住脚步,甚至宏儿都没看出来。
直到走完最后一级石梯,他才回头,再一次看父皇的陵墓。寒风里,他甚至模模糊糊地看到父皇的画像。
父皇,他是多么寂寞啊!
就如自己,此时是这样的寂寞。
他的身子微微抖了一下。
孩子尚未注意到,还在兴冲冲地问他:“父皇,晚膳吃什么呢?太后不知道有没有准备好吃的……”
他话音未完,注意到父皇的身子忽然一歪。
“父皇,父皇……天啦,父皇,您怎么了?来人,快来人……”
众人一拥而上,搀扶住了弘文帝。
——————今日到此。
最后的妥协1
他话音未完,注意到父皇的身子忽然一歪。
“父皇,父皇……天啦,父皇,您怎么了?来人,快来人……”
众人一拥而上,搀扶住了弘文帝。
弘文帝定了定神,一点也没有慌乱,只是抚着额头:“大家退下,朕没事。”
魏启元立即道:“陛下,先回去吧,这里风大。”
“马上回去。”
小太子忧心忡忡地搀扶着父皇,惊问:“父皇,您到底怎么了?”
弘文帝笑起来,拍拍他的头:“没事。宏儿,父皇没事。”
他牵着儿子的手,看儿子还是忧心忡忡的,柔声道:“没事。没事,父皇只是有点头晕,回去躺一下就好了。”
小孩子依旧半信半疑,父皇脸色这么差,自己还没见他如此软弱过呢。
慈宁宫的灯亮着。里面传来阵阵的香味。
父子俩进去。
在门口,弘文帝稍稍顿了顿自己的脚步,抬头,看着那几个熟悉的大字——慈宁宫。
对于这里,到底已经熟悉到了怎样的地步?
过了这些日子,又还能有怎样的停留?
这些,他都没有去想。
只是一直站在原地,竟然微微地有点呆了。
这里,方是一生中,最最理想的天伦之乐,意味着自己一生希望所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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