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太上皇的死,我们应该向南朝报仇雪恨,所以,这些汉女更应当去地下侍奉太上皇陛下,让她们生生世世,成为太上皇陛下的奴婢……”
其他几名妃嫔也都应和。
芳菲略略点头,没有做声。
米贵妃是平身后,侧首站着的,此时,她已经是米太妃了。而且,一直是弘文帝后宫的实际掌权者。弘文帝驾崩,她当然自认为有权利对弘文帝的后宫指手画脚。
罗迦—罗迦4
“臣妾还有一事禀报太后,就是追封陛下生母李妃娘娘一事……”
果然,是和陆泰等人串通好的。
将李妃安插在弘文帝的灵柩旁边——这一切,只等小皇帝点头。
如果小皇帝答应,则是她冯太后权利失衡的第一步;
如果小皇帝不答应,则是他对自己的生母不忠不孝。
而且,由米贵妃提出来,更显得她自己雅量大方,母仪天下——她不是为自己争取,而是为小皇帝的母亲争取,大公无私,不愧为是弘文帝的小妾——一切为丈夫着想。
无论如何,他们都赢了。
芳菲忽然站起来。
目光扫过这群鲜卑族女人。
她的目光高深莫测,谁也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只是当米贵妃的目光接触到她的时,心里不禁一凛。
芳菲慢慢地开口,淡淡的,仿佛只是在说今天的天气好不好:“米贵妃,你前天和昨天,分别收了五位妃嫔的一斛珍珠、两斗金叉、两对玉簪、三只手镯、还有一百两金子、100匹南朝织锦,一件绢纱秀衣……所以,这些人的名单,都不在殉葬名单上,这是怎么一回事?她们几个,都有点汉族血统吧?”
米贵妃张大了嘴巴,不敢置信。
每一次,皇帝驾崩,稍微有门路的低等妃嫔,害怕殉葬,就会千方百计地求助抉择者,不惜厚厚送上贿赂,以求换得一条生路。
米贵妃深谙其中的潜规则,她自己生有儿子,又是六宫之首,自然高枕无忧。弘文帝一死,贿赂她的妃嫔,大有人在。
她做梦也想不到,所有贿赂者的名单,冯太后,竟然知道得如此详细。
她第一次觉得可怕——惊惧地看着自己面前这个身材瘦削,眼神憔悴得女人——不不不,第一次,觉得这不是一个女人——至少,不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冯太后。
太可怕了。
就如一只可怕的老虎,已经露出了尖锐的牙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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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跪在地上,满头大汗,一句话也不敢说。
其他几个妃嫔也跪在地上。
屋子里一片死寂。
芳菲好一会儿才淡淡道:“你们都退下吧。”
她手一伸,将那份名单,扔在地上。
米贵妃等人立即战战兢兢地起来,如获大赦般退下去了。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芳菲看看已经黑下来的夜晚,忽然觉得很孤独。
远处闪烁的灵火,到处都是守陵人的气味——就如弘文帝死去的那种奇怪的味道。
罗迦死了,天还没塌下来。
弘文帝死了,却要自己去把天顶起来。
她在窗户边站了很久,再也没有流泪——因为流泪也无济于事。此时此刻,不知多少的对手,正藏在黑夜里。
等着看自己倒下去。
弘文帝的烧灵仪式,如期举行。
在北武当的道观里,到处插满了雪白的纸花,纸人。
在高台上,火焰已经点燃。
几名小吏,忙着把弘文帝生前喜欢的龙袍,批阅过的奏章,他喜欢的小玩意……一一陆续地扔进火堆里。
终于,轮到他生前喜欢的战马了。
战马四蹄被困着,嘴巴也被蒙住。
四名军士一起用力,一下把马扔进了火里,战马顿时发出一声悲惨的鸣叫。
小皇帝从未见过这等阵势,听得那撕心裂肺的鸣叫,身子一软,几乎瘫倒在太后身边。
芳菲心里悲痛万分,一把搂住儿子,孩子窝在她的怀里,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这时,高台上主持烧灵仪式的鲜卑王爷,大臣们,都看向高台。
陆泰和任城王窃窃私语一阵,也许是想起当年,冯皇后只身投火的往事,现在,见她重新站在这里,变得出奇的冷静。
令他们惊奇的是,那些原本答应好的殉葬者呢?
陆泰已经不耐烦了:“人殉呢?”
名单上,原本是20名人殉。
战马烧死了,就该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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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兴奋得瞪大了眼睛,充满了嗜血的味道——人殉,是鲜卑人最喜欢看的一幕——那是一幕死亡的艺术。
但是,人殉迟迟没有送上来。
她们不该是被洗干净,捆绑着,穿着白色的纱衣,送上来的么?
陆泰觉得不对劲,看向下首的米贵妃。
米贵妃却一点儿也没看他,一直呼天抢地。
他沉不住气了,大声道:“人殉呢?”
没有人理睬他。
他再也按捺不住,走向冯太后,跪下去:“太后,陛下,太上皇的人殉呢?”
小皇帝被战马殉葬都吓得魂不附体了,听得还有人殉,更是骇然,一声不敢吭,只紧紧搂着芳菲,整个脸都埋在芳菲怀里。
芳菲的声音淡淡的:“陆泰,你退下!”
陆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冯太后当日不是答应了么?至少是间接答应了的——给弘文帝人殉;在烧灵仪式上,追封李妃娘娘。
这两条,她当日不是妥协了么?
他看向身后的几名大臣。
众人,一起看向冯太后,准备发难。
冯太后却貌似没有看到众人的目光,只是低头,看一眼儿子,声音非常轻微:“宏儿,别怕,像个男子汉……”
孩子立即擦干眼泪,抬起头。
彼时,战马的惨嘶不见了。
小孩子的心理,立即不那么害怕了。
只转头,看着一干次第跪下去的大臣们。
他也没觉得可怕——并不知道,这个时候,人,比烧死的战马,可怕得多。
唯有芳菲,紧紧和儿子站在一起,眼睛不经意地看向四周——全副武装的鲜卑族宗子军,鲜卑近亲武装,这是历代葬礼的规矩,汉人军队是没有资格靠近的。
所以,陆泰等人才敢如此肆无忌惮。
稍有不慎,这批野蛮的武夫,来一场兵变,也不是不可能。
她的目光忽然看向高处——道观的高处,一颗巨大的古松,在阴沉沉的天气里,枝繁叶茂。
一如一双奇异而充满悲哀的眼神。
她悄然地,握紧了拳头。
罗迦!
罗迦!!!
这难道不是你的义务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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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她看不到他——只把目光收回来,十分平淡。
一如自己一个人,只身面对着这个世界。
幸好,还有自己牵着的这个孩子。
两双手。
她更紧地握住了儿子的手。
一如此时内心的倔强。罗迦,他很了不起么!
因为陆泰刚才的一番疑问,台下的目光,也一起看向了太皇太后和小皇帝。
这是当今天下,最有权势的两个人,理论上是如此说。但是,许多人则在衡量,事实的真相是否如此。
自从“中毒”事件之后,几乎长达一年的时间,冯太后不问政事,和弘文帝之间的关系,外界传说达到了冰点;如今,弘文帝死了,昔日不可一世的冯太后,是否如脱笼的猛虎?就看这一次丧礼上,她对弘文帝,以及弘文帝任命的顾命大臣们的态度了。
毕竟,知道顾命大臣之事的是极少数,而陆泰等人又存心隐瞒。所以,在外臣们的普遍映像里,都在赌一把关键的局——
人殉和追封李妃这件事,便是衡量其中的关键。
尤其,当汉臣不能大规模进入这至亲葬礼的时候。
陆泰也在赌这一把。
所以,他的目光一再看向米贵妃。
这本是商议好的,按照当日皇太后的态度,也是几乎默许的,名单都通过了,为何到了现在,却不见一个人殉?
他见小皇帝和太后都不做声,急了,看向米贵妃。
米贵妃却一直跪在地上,不知是真心悲痛弘文帝的去世,还是惊惧不已,竟然几乎晕厥过去一般。
陆泰发现不对劲,抢步上前。
他和京兆王,是这次丧礼的主持人。
二人低语了几句。
冯太后站在对面,依旧面不改色,直到看见二人过来。
“启禀太皇太后,礼部这些家伙,准备工作太差了,玩忽职守,竟然把人殉这样的大事也给忘记了……”
这次负责丧礼的是李冲,烧灵的是两名汉人小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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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冲和王肃,是唯一可以进到内场的大臣,但是,都在左侧,负责一些最后的仪式。这是陆泰和京兆王等商量的结果,他们不得不从。
一名小吏就站在陆泰身边,陆泰一伸手,一耳光就掴过去:“你们竟敢忽略这么大的礼仪,该死!”
李冲和王肃二人还来不及反应,陆泰已经大声道:“把那两个渎职的家伙给我抓起来……”
早有准备的几名侍卫,一拥而上,一把抓住了两名不知所谓的小吏。陆泰声色俱厉,“非治你们一个大罪不可,该砍头的家伙,竟然连这样的大事也给忽略了……”
这一动作,是一气呵成的。
甚至连侍卫听令时的表情,都是训练有素的。
众人都惊呆了。
大家都满头大汗,看着冯太后,又看陆泰。再看灵台四周,旗帜鲜明,一身孝衣的宗子军——唯有这部分军队,属于朝廷内调,一直以来,都控制在京兆王的手里,弘文帝生前,并未做过任何的改变。
很显然,陆泰已经取得了京兆王的支持。
就连小皇帝,也察觉到了不妙,看着那些明晃晃的白衣宗子军,因为这一突发事故,忽然变换了阵型——以保护弘文帝灵台的名义,围拢过来!
妇孺儿童,哪里见过这等阵势?
芳菲却面不改色,只是心内,忽然剧跳了一下——一如老天爷给的某次机会!
她悄然捏了捏自己的手指——想起在皇宫里遇到阿当祭司的情形!
就如手指是铁打的!
如果前路注定自己不得不成为一个铁腕人物——那么,扫除这些障碍,就决不能再存任何心慈之念!
陆泰面上微微有些得色,声音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