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死寂的一瞬间,火魔神厉声呼道:“火药在哪里,只有我知道。”
群豪耸然大喝道:“在哪里?……在哪里?”
呼声不断,但却一声比一声小,到后来终又完全停顿,一个个俱都张大了嘴瞧着火魔神——瞧不见他的,也瞧着他那方向。
火魔神大声道:“我费了一年之力,将蜀中唐家、山西柳家、云南白家、中原霹雳堂、江南火鸟庄这些武林中暗器火药名家他们家里积存的火药全都运到这里,其力量之大小,各位可想而知。”
群豪眼睁睁望着他,没有人敢说话。
火魔神狞笑道:“这些火药此刻便埋在这山坪四周,旁边都有人看守,只要我号令一发,那些人在一瞬间便可将火药点燃。”
要知那时火药制造虽不精良,威力虽不甚大,但将普天下火药名家所制作的火药全都聚在一起,那力量还是足够令人化骨扬灰。
群豪一个个只听得噤若寒蝉,虽欲怒骂,又有谁敢出口。此刻火魔神正握有主宰生杀大权之力,天下实已无人敢触怒于他。
过了半晌,丁老夫人终于道:“你如此做法,为的是什么?”
一木大师道:“对了,你究竟要怎样?”
火魔神大喝道:“我要你们一个个站在这里闭住口,未得我同意,谁也不许动弹,不许说话,否则我便将这片山坪整个化为灰烬。”
公孙红实在忍不住了,大声道:“但那些异邦武士,岂非……”
火魔神截口大笑道:“那些异邦武士也都早已被我收买。他们七年前来到中土,带来了大批珍宝,本为了有求于紫衣侯,哪知紫衣侯民族气节凛然,竟不为之所动,而他们带来的珍宝,却都落人了别人手中。”
丁老夫人也忍不住问道:“落人了谁的手中,你么?”
火魔神哈哈一笑,也不作答,自管接道:“他们任务既未达成,珍宝又已失去,自不敢再回到他们自己的国度而流落中土。他们虽都是无恶不作的恶徒,怎奈形貌太过引人注目,武功又不甚高,是以劫掠所获,并不甚丰,不但生活甚是落魄潦倒,而且还要四处流窜、逃避,是我稍加示意之后,他们便都乖乖地投入了我门下。”
公孙红颔首道:“不错,他们武功若是高强,又怎会被我一网打尽?但他们既是如此不济,你又为何要将他们收录门下?”
火魔神道:“只因这些人武功虽不济,但他们的国度中却将火药使用得甚是普遍,他们对火药的知识自然也颇丰富,对于安装引线、埋藏火药以及引发爆炸之事,这些人可说无一不是绝顶好手。”
公孙红恍然道:“原来你是要利用他们此点。”
火魔神大笑道:“不错,这些人正都是我利用的工具。火药安装妥当,他们的利用价值也就完了,我正不知该如何将他们除去,那时你恰巧来了,我便故意在他们藏身之处说些要加害此间群豪的毒计,诱你闻声而出。我正是要假你的手将这些已成无用的废物杀死。”
他仰天狂笑数声,接道:“正是如此,你才会找他们,否则这些异邦武士聚在一起,说的自是异邦之言,他们就算在你身旁商量毒计害人,你也万万不会听得懂的。如此简单的道理,你难道一直都想不起么?”
公孙红呆在那里,面上阵青阵白,心中又羞又恼。他此刻虽已知道自己做了别人的工具,但也无法发作,只有干听着别人在自己面前狂笑,而这时四下群豪更早已动也不敢动了。
火魔神目光四下扫视,见到天下英雄此刻果然已俱都臣服在他足下,那笑声更难以休止。
丁老夫人黯然一叹,道:“你还要怎样?说吧。”
火魔神道:“我如此做法,本来自是要将你们这些自命侠义的人物全都置之死地,但后来,我的主意却改变了。”
丁老夫人急急问道:“变为怎样?”
火魔神道:“只因我后来想到,若是在暗中将你等全都炸死,我纵能称霸江湖,但你们全都死了,既瞧不见我的威风,也不会对我生出畏惧之心,我岂非等于辛苦写了一篇文章却无人欣赏?”
一木大师喃喃叹道:“不错,只有死人才是真正的英雄铁汉,对任何人、任何事都再也不会惧怕。”目光四扫一眼,叹息着顿住语声。
这悲天悯人的高僧虽未说出下面的话来,但目光神情之间却正是在叹息世人对死亡的畏惧。
他言下之意也正是在说:“天下英雄,虽已尽都在此,却无一人能如死人一般,对任何事都一无所惧。”
火魔神接道:“是以我便想,与其将你等全都炸死,倒不如让你们活着瞧瞧我的威风,以生死之事来威胁你等听命于我。”
他目光再次四扫一眼,大笑道:“这些人虽或也有些威武不能屈的硬汉,但也少不得有些人会乖乖听我话的,而一个活人为我做的事就比千百个死人多得多,何况……那是万万不止一个人的,是么?”
群豪不由得俱都垂下头去。
火魔神突又接道:“但此刻我又改变了主意。”
丁老夫人松了口气,道:“又变为怎样?”
火魔神道:“如今我已不能再要你等为我做事。我如此做法,已全都是为了一个人,只因他一个人能为我做的事,委实比你们这些人加在一起都多,此刻他既已答应肯为我做事,他无论要我对你们怎样,我都不会迟疑。”
丁老夫人耸然动容,道:“他是谁?”
火魔神面带微笑,一字字徐徐道:“他便是方宝玉。”
“方宝玉”这三个字一说出来,群豪虽然不敢惊呼,却也都不禁“嘘”了一声——千百人的嘘声同时发出,正宛如平地卷起阵狂风一般。
火魔神徐徐回身,目注宝玉,道:“你有什么话要对他们说,此刻只管说吧,我相信再也不会有人敢打断你的话,再无人敢伤你一根毫发。”
此刻用“石像”两字来形容宝玉,正是最恰当不过。
他面上的肌肉似已全都变为石质,绝无丝毫情感的变化痕迹,他只有双目中还闪动着光芒。
那竟是复仇的光芒。
而此刻,他这充满复仇之光的双目竟未瞧着火魔神,只是瞬也不瞬地盯着人丛中某一个人。
他盯着此人,已有许久许久了。
火魔神伸手一拍他肩头,道:“说话呀!”
方宝玉这才回过神来,道:“不错,我要说话,我有许多话要说。”
他缓缓移动着目光,缓缓道:“此刻站在我面前的,有待我恩重如山的师叔,有与我亲如骨血的兄弟,有视我如子如侄的前辈,也有慷慨与我论交的朋友……”说这话时,他目光依次在莫不屈、牛铁娃、万子良、金祖林……这些人面上瞧了过去,他面上冰冷的岩石已渐渐溶化。
但除了铁娃一双含泪的大眼睛在凝注他之外,别人却甚至连瞧也没有瞧他——是不愿瞧他,也不屑瞧他。
宝玉咬了咬牙,接口道:“我瞧着这些与我情深义重的叔伯兄弟被一个我所痛恨的人如此胁迫,我心中实在如万箭钻心一般,但……但我却只能在一旁瞧着,我……我……我委实不得不如此做法,只因……只因我……”
他紧握双拳,语声已渐渐激动,渐渐哽咽。
他嘶声大呼道:“只因我若不如此,便不能说话,只因世上只有他……”
他颤抖着伸出手,指着火魔神,道:“只有他能让我说话,只因你们都冤枉了我,误会了我,我若不说话,这冤屈便永远无法得伸,我死……死也不瞑目。”
火山般强烈的情感已自他嘶裂的语声中暴露出来,他虽然拼命忍住,但这热血奔腾的痛哭仍夺眶而出。
群豪中也已有些人为之动容。
铁娃更早已热泪满腮,到后来他索性放声大哭起来,这热血奔腾的痛哭声,当真令铁石人也为之恻然。
他不顾一切,痛哭着道:“大哥,告诉铁娃,是谁冤枉了大哥,是什么事冤枉了大哥,大哥,你……你快告诉我,铁娃跟他拼命。”
宝玉瞧着他,道:“大弟,你……你真……真好。”
他每说一个字,那泪珠便在他眼睛中颤动一下。
他咬一咬牙,不等泪珠滴下,反手拭去泪痕。
他颤声大呼道:“你要问我怎会受这些冤屈,不如问他。”
他的手再次指向火魔神,群豪目光也不禁再次瞧向火魔神。
铁娃整个人都似已将爆炸,跳起来大呼道:“这红毛猴子,是你怎样冤枉了我大哥?快说!快说!”他什么都已不顾了,纵然火魔神将他炸成飞灰,他也不管。
但群豪却要管的——群豪见他竟对这手握大家生杀之权的人暴跳如雷,如此怒骂,都不禁吓白了脸。
哪知火魔神却未动怒,也未作色。
他脸上根本神情自若,反而微笑道:“不错,那时我为了要方宝玉听命于我,便要断绝他在江湖上的生路。我为了要断绝他的生路,便只有使江湖中人俱都误解于他。只要他肯为我做事,他是恨我是骂我,我全不放在心上。”
他洋洋自得地说出这番话来,正宛如无数个惊天霹雳打在群豪身上,打得每一个都呆住了。
铁娃道:“你……你做了些什么?”
火魔神道:“我令人假冒欧阳天矫的妻子,以药酒将他灌醉,令他第二日再也不能与欧阳天矫动手。”
群豪中有一部分已不安地扭动起来。
火魔神接道:“我又令人伪装受伤,要他出手解救,使他功力受损,又无法与‘天刀’梅谦动手,好叫别人因此轻贱于他。”
群豪中不安的人已越来越多,有些人面上已露出惭愧内疚之色——这些人正是昔日将宝玉辱骂得最凶的。
“天刀”梅谦亦是面容惨淡,不住喃喃道:“原来如此。”
火魔神道:“不仅如此,我还令人改扮成方宝玉的模样,到梅谦处投下书信,声明从此退出江湖,好叫别人更要认为他是怯战而逃。”
莫不屈手足颤抖,道:“那封书信果然是假的……果然是假的……”转目瞧了石不为一眼,石不为更是面色惨变。
铁娃牙齿咬得“吱吱”作响,不住骂道:“畜牲!兔嵬子!”
石不为狠狠盯着火魔神,目中满是怨毒之意,突然悄悄挤到牛铁娃身后,沉声道:“这畜牲如此害你大哥,你就在这里呆看着他不动么?”
铁娃怒吼一声,跳了起来,吼道:“你这红兔子,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