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但语声中充满冤屈不平之意,目中也急出了悲愤的泪珠,乞怜地自七大门派掌门人面上一一望过。
但这七位宗师却丝毫未曾被他所动,只是冷冷地瞧着他——那七双目光当真比尖刀还要锋锐刺人。
石不为颤声道:“梅师伯……王师叔……你们两位一向对弟子最为爱护,如今难道眼见弟子含冤难伸,也不为弟子洗刷?”
崆峒掌门人“如意老人”梅傲天面色铁青,捻髯不语,淮阳“万方神鹰”
王淡江冷“哼”二声,甚至连瞧也不愿再瞧他一眼。
石不为膝行着爬到他师父“一鸣振九州”铁神龙面前,伸手握住了他师父的双足,悲嘶道:“师父,你……你老人家难道也没话说?七年来,弟子片刻未曾离开过你老人家身边,难道连你老人家还不知道弟子之为人……弟子平时虽然有些冷僻倔强,但……但却万万不会害人的,你老人家总该相信……”
铁神龙垂首望着他,面上的神情既是愤怒,却又不免有些悲哀、有些惋惜,终于长叹一声,道:“不错,那七年里你的确做得不错,不但老夫,就连你师母也赞你沉默寡言,坚忍卓绝,哪知……哪知……”
突然飞起一足,将石不为踢了开去,嘶声接道:“哪知今日’你却现了原形,你……你竟是个能言善辩、装模作态之徒,你……你竟骗了我夫妇七年之久了!”
石不为扑倒地上,以手捶地,悲呼道:“苍天呀苍天!你为何不叫我也和不畏他们一样,也被那恶贼害死,却叫我活在世上,承担这冤屈、这痛苦……苍天呀苍天!我又怎会忍心害死与我自幼共在一处长大、亲如手足般的弟兄?”
少林无相大师突然沉声道:“老僧与你师父师叔又几曾说过你害死他们的,这只不过是你做贼心虚,自己说出的而已。”
石不为身子一震,怔在当地,悄悄抬起头一望,无相大师那双充满智慧的目光正冷冷凝注着他。
他立刻垂下头,不敢再看,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你老人家如此说话,实难令弟子心服。”
无相大师道:“不错,此事死无对证,全无凭据,你不肯承认,谁也无法判你之罪。”
石不为道:“这本是他们血口喷人,虚空捏造,自然绝无证据。”
铁髯道长大喝一声,怒道:“畜牲,你只当你这事真的做得天衣无缝,全无破绽么?”
石不为微微变色,但却抗声道:“弟子根本……”
铁髯道长厉喝道:“我若不叫你死心,你也不肯服罪。好!你且瞧瞧……”
手指突然向那第八个人指了过去,狂笑着接道:“你且瞧瞧他是谁?”
这充满神秘的第八人,缓缓伸手掀起面上的竹笠……
他,赫然竟是公孙不智。,
石不为方才见到七大门派掌门人突然现身,虽然震惊,犹能沉得住气,此刻骤然见到公孙不智,却当真如见鬼魅一般,方自站起一半的身子,如遭当头棒喝,又扑地跌了下去,嘶声惊呼道:“你……你还未死?”
公孙不智冷冷道:“不错,我还未死,老五那一掌之力,又怎能致我于死?”
石不为道:“但他却非以掌力伤你,而是……”
他震惊之下不觉说漏了嘴,要想住口,却已不及。
公孙不智仰天狂笑道:“不错,老五并非以掌力伤我,而是用的见血封喉之绝毒暗器。但此事你又怎会知道的?莫非你在旁边瞧见了么?”
就在这一瞬之间,石不为已是满头大汗如雨,面上装作的含冤悲愤之态也已全部变为惊骇恐惧之色,颤声道:“我……我只是猜……”
公孙不智厉声道:“事已至此,你还不说实话?”
石不为嘶声道:“你故意陷人人罪,我无话可说。”
公孙不智冷笑道:“好,我不妨再告诉你,自从老七、老二、老六相继遇害之后,我便已将本门护身金丝马甲穿在身上,老五发出的那些暗器虽然狠毒,但只能击穿我外面的衣衫,却丝毫未曾伤及我的皮肉。”
石不为情不自禁,脱口又道:“但我也……”身子一震,突又住口,面色更是惨变。
公孙不智厉声笑道:“老四,不想你又说漏嘴了。我自窗内飞出时,你藏身窗下,又曾补了我一掌,但我那时既然未中暗器,你那一掌,只不过仅使我略受伤损而已,若想致我于死,还差得远哩!”
石不为道:“但你……你又为何……”
公孙不智截口道:“你深知老五性情,贪黠有余,气魄却不足,要想做出这样的恶事,他还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暗中主谋的,必定另有其人。我为了要探查出这人是谁,是以虽然未中暗器,却作出重伤之态。”
他长叹一声,接道:“但我却当真未曾想到,伏身窗下的竟然是你。我早就说过,我兄弟七人之中,你的城府最深,也最难对付……若是换了别人,我那时便要揭破你们的奸谋,但既然是你,我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这虽是他们兄弟间的恩怨,但此刻却无疑已可影响整个武林的局势,是以群豪俱都屏息静气,不敢插口。
公孙不智接道:“只因我深知那时我若有所动作,只有招来你的毒手,那时我与大哥实是人单势孤,你暗中却不知有多少帮手,我纵能约得一些武林同道,也未见是你之敌,何况,那时根本就未必会有人相助于我。”
他语声微顿,接口又道:“更何况,我早已算准了你必定会将老五杀之灭口,于是你自然便不得不留下大哥的活命,以免别人怀疑于你。大哥的安危既无危险,我便索性将计就计,装着伤重不支,落荒而逃。”
石不为已是面如死灰,此刻忍不住又道:“莫非那……那具尸身也是你的……你的……”
公孙不智道:“不错,那具尸身也是我的疑兵之计。”
满面痛泪、伏身台下的莫不屈一直和泪而听,不敢插口,此刻终于忍不住了,颤声问道:“尸身?……什么尸身?”
公孙不智道:“我逃走之后,算定我的惊呼必已惊动大哥,石不为便肯定不致立时追来。那时万竹山庄中正是群豪毕集,有贤也有不肖,我便寻了个平日声名最最狼藉之徒,将他诱出,点了他穴道,将我穿的衣服换在他身上,又将那些毒药暗器射在他背后……”
莫不屈忍不住又道:“但他的面目终是与你不同。”
公孙不智道:“我本待在他面上划些伤痕,涂些污泥,哪知那些暗器委实太过霸道,那人中了暗器之后,手足四肢,面目五官,竟俱都立刻肿了起来,肤色也变为黑紫,七窍俱都破裂,流得满面是血,根本不需我再做手脚。”
群豪听得不由在暗中打了个寒噤。
莫不屈颤声道:“好厉害……好狠毒!石不为呀石不为,你又怎忍心下得了如此毒手。”
公孙不智道:“我方自安排妥当,便听得有脚步之声过来。我走也来不及了,便伏身躲在暗中,只见来的便是石不为。”
他叹了口气,接道:“那时我犹自不能完全断定他便是主恶之凶,是以便索性屏息静气,瞧个究竟。但他……他见到那具尸身之后,面上果然露出狂喜之色,竟……竟在我那具尸身上又狠狠刺了两剑。”
说到这里,他语声也渐渐激动起来,嘶声道:“到那时我心中才断定无疑,但仍猜不出他为何对我那般怀恨。只见他一剑刺下,连剑身都变为乌黑颜色。那时四下无人,他便将那尸身与长剑俱都以衣衫包起,悄悄抬走,也不知是被他抛人河沟中还是被他掩埋,而我……唉!我便连夜赶回武当,却不想各位师伯师叔也都在那里。”
无相大师长叹截口道:“好了,下面的话,你已不必再说。这孽障想必总是已将恶贯满盈,是以苍天才令我们这些已有多年未曾出山的老头子一齐聚在武当。”
铁神龙大喝道:“孽障,你还有何话说?”
哪知石不为竟突然翻身跃起,仰天狂笑道:“好,好,昔日白三空常说咱们这些人里,若论智计,谁也比不上公孙不智,那时我暗中还不服,直到如今我才服了,服了。我石不为自问行事周密,哪知却还是栽在你这小狐狸手里。”
铁神龙怒道:“畜牲,事已至此,你还不痛悔求饶?你还敢如此无礼?”
石不为狂笑道:“事已至此,我痛悔求饶又有何用?莫非你们还饶得了我?不错,那些人是我宰了的,你们要怎样,只管来吧!”
铁神龙狂吼一声,便待扑上,但身子方动,却被无相大师、如意老人双双拉住。铁神龙嘶声道:“两位为何还不让我出手?”
如意老人缓缓道:“此时此刻,反正再也不怕他能逃上天去,你我不如将此事完全问个清楚,再出手也还不迟。”
石不为喝道:“什么事石某都已承当,你还有什么好问的?”
如意老人缓缓道:“我深知你的为人,一些金银财帛决不能打动于你,你究竟是为了什么才做出这样的事来?”
直到此刻,这老人说话竟仍是慢慢吞吞、轻声细语,似乎世上再也没有什么事能令他着急。
石不为默然半晌,突又狂笑道:“问得好……问得好,世上总算已有一人相信,我石不为不是任何人的威胁利诱所能打得动的。”
铁神龙顿足道:“那你是为了什么……说!快说呀!”
石不为笑声突顿,转了个身,突然仿佛痴了似的,面向东方的曙色木立不动,别人的怒骂、喝问,他似乎也已全然不闻。
众人瞧他神情异样,也不觉为之一怔。
只听他梦呓般喃喃自语道:“大哥、大姐,你们要我做的事,我都已做了,只恨未能做好而已……还没有做好的事,还没杀的仇人,只有等你们去杀了,小弟在九泉之下,必定化为厉鬼,在暗中相助于你们。”
他语声中竟满怀怨毒之意,众人听得更是一惊。
铁神龙厉喝道:“谁是你的大哥、大姐?谁是你的仇人?你本是孤儿,又有什么血海深仇?你……你……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石不为血一般赤红的目光自众人面上一一望过——人人只觉面上宛如被毒蛇爬过一般,当真是不寒而栗。
他嘶声笑道:“哪些是我的仇人?我究竟是为了什么?这些事我死也不会说的……我要叫你们糊里糊涂,暗中猜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