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每说一个名字,群豪间便要起一阵轻微的骚动。
王大娘嫣然一笑,道:“就是这五人么?好,他们决不会诬赖我的,我也可放心了。”
群豪见她满面含笑,丝毫不现惶恐之色,心头不禁打鼓:“莫非她真的不是‘狐女’吴苏,只是万大侠捕风捉影,平白吹皱一池春水?”
突见丁老夫人霍然起身,沉声道:“在这五位未来之时,老身还有件事,要乘这段空闲说出来。”
这轻易不涉江湖的老夫人,此刻满面俱是郑重之色,显然所说的必定又是件震动人心之事,群豪屏息而听,不敢多言。
丁老夫人一字字沉声道:“东海一战,紫衣侯力竭身亡,白衣人再来有期,江湖中虽是后起无人,年轻一辈之高手却莫不以七年后能与白衣人一战为志,只因这一战若是毁了,最多也不过丧命而已,而拼命正是年轻人的拿手本领,但若一战而胜,非但势必名扬天下,江湖中成千成万豪杰英雄之声名性命亦将因此保全。”她年华虽已老去,但目光敏锐,言词动人,昔日之风采犹依稀可见。
群豪凝神倾听,有的面上露出跃跃欲试之态。
丁老夫人叹息一声,接道:“只见此辈年轻人,无论以武功或经验而言,要想战胜白衣人,实如海底寻针,缘木求鱼,除非那世上惟一与白衣人交手后还活着的人能说出白衣人剑法中之秘密与破绽,否则白衣人掌中长剑,七年后势必又将会血洗武林……那人是谁?各位想必也知道!”
群豪间不约而同低诵出一人的名字:“白三空……只可惜他非但不肯说出秘密,连人都已失踪了。”
宝儿心神一阵震慑,丁老夫人已沉声道:“不错,白三空下落不明,但普天之下,还有一个人知道他的行踪。”
群豪脱口问道:“谁?”
丁老夫人两道敏锐的目光突然电光般直射到金祖林身上。金祖林身子一震,赶紧垂下了头。
就在此时,一条大汉匆匆奔上楼来,满面惊惶,嘶声道:“威镇八方吴立德吴大侠昨夜半失去首级,凶手不知是谁,方才他的家人快马报来凶讯,说……说是要请万大侠为吴大侠报仇。”
群豪哗然,丁老夫人却丝毫不动声色,缓缓道:“知道了,令吴府家人楼下等候。”目光回视金祖林:“白三空在哪里?”
金祖林摸了摸头,笑道:“老前辈是在问我么?白三空白大侠在哪里,我金祖林又怎会知道?”
丁老夫人道:“金大少又装的是什么糊涂,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装糊涂的就不是男子汉了。”
金祖林胸膛一挺,大声道:“不错,白大侠的去处我知道,可是他既然信得过我,我就不能将他的秘密说出来。”
群豪又自哗然,那紫衣少妇暗咬嘴唇,恨声低骂道:“大笨蛋,就会称英雄,被人一激就激出来了。”
这时又有一条大汉飞也似的奔了上来,大声道:“石家庄的车马已到……”
群豪一喜,哪知道大汉却颤声接道:“但其车里坐的,却只是‘千钧担’石铭石大侠的尸体,一柄长剑,由前心直插到他的背后。”
黄鹤楼内立时沸腾了起来,惊惶嘈乱的人声中,只听丁老夫人清亮而镇定的语声缓缓道:“知道了,飞骑石家庄,通报石大侠之凶讯,快去!”语声突然严厉:“白三空的下落,你真的不肯说么?”
金祖林大声道:“不说!”
丁老夫人厉声道:“你可知此时此刻,唯有他握有武林中一线生机,你若不说出他下落,只怕天下英雄都要对不住你了。”
金祖林眼睛瞪得圆圆的,大声道:“白大侠不肯做无义的小人,我金祖林也不是无义的匹夫,不说,死也不说……”
群豪间已有几人怒骂着扑了过来。金祖林长身而起,还未说话,那紫衣少妇已一拍桌子,大骂道:“他不愿说就不说,你们谁敢欺负他!谁要是欺负金祖林,我‘紫兰花’花清清和他拼命……”
不知是谁怒道:“好个泼辣的妇人……”
一句话还未说完,花清清已将面前桌子翻了,桌上的茶杯茶碗也被她雨点般掷出去。
群豪惊呼、躲闪,丁老夫人厉声阻止,花清清顿足大骂,双手却丝毫不停,群豪竟将她无可奈何。
突然间,又是一条大汉奔上,大呼道:“不好了……不好了……”惊呼、厉喝、踢打……如中魔法,一齐停止。
只听那大汉喘息着道:“方才飞骑来报:‘铁掌’林强,‘仙人剑’宋琪光本是并骑而来,却在路上同时遇难了,两位大侠身上伤痕至少都有十余处之多,便是神仙,也救不活了。”
话声方了,又有一人狂呼着奔上楼来,嘶声道:“火……火灵官汪明已……已被烧成一团焦炭。”
大厅中再无骚动,再无声息。
群豪一个个木立当地,都呆住了。
“千钧担”石铭,“威镇八方”吴立德,“铁掌”林强,“仙人剑”宋琪光,“火灵官”汪明,这五人武功俱非泛泛之辈,如今却在一日间尽遭毒手!若说这五人死因并非为着同一事,那么他五人的死岂非太过凑巧?若说他五人果然乃是为了同一事而死,那下手之人,手段岂非太过毒辣可怖?
群豪不约而同,目光齐地转向王大娘。
丁老夫人冷冷道:“他五人一死,可再也没有人能认得出你是谁了。”冰冷的语声,仍掩不住心头的悲哀与失望。
王大娘悠悠道:“我真希望他们未死,还能证明我不是吴苏,如今……唉,你们怎的不好生保护着他们?早知如此,丐帮弟子们可以保护他们的。”虽然装模作样,却也掩不住眉宇间之得意,目光四转,又道:“金大少既是死也不肯说出白三空的下落,他五人又不幸死了,这两件事世上只怕再也无人解决,看来都只有不了了之,咱们再呆下去也没意思了,还是走吧!”
少女们抬起软椅,群豪只有眼睁睁的瞧着,万大侠双目之中甚至已有悲愤的泪光,但这两件事确是无人能够解决,纵是天大的英雄心胸间纵已悲愤欲裂,此刻也唯有眼中含着忍泪……
突然间,一个清脆的声音大喝道:“谁说这两件事无法解决?”宝儿实在忍不住了,竟大喝着一跃而出。
群豪全都怔住,就连周方面上都变了颜色。
王大娘扬了扬眉,道:“小弟弟,这两件事谁能解决呀?”
宝儿道:“就是我。”
群豪间之惊奇诧异,至此方自忍不住爆发出来。
讪笑、叱骂声中,王大娘却仍可忍住笑,道:“这两件连丁老夫人、万大侠与在座这许多成名英雄都不能解决的事,你这小小的孩子反能解决么?我看你只怕是病了,发烧了,还是回去歇歇吧!”
群豪面上俱有轻讪不信之色,唯有王半侠面色却甚是凝重,退到窗口,向窗外悄悄打了个手式。
只听宝儿大声道:“七年后那白衣人若是重来,江湖中自然有人抵挡,各位俱是侠义中人,又何必定要逼人作那不信不义之事?纵然因此胜了那白衣人,非但不算光荣,武林还要因此而蒙羞!今日武林中若是多有几个像白三空、金祖林这样的好汉,七年后纵然胜不了那白衣人,却也虽死犹荣。”
他小脸上已因激动而变成粉红颜色,一双大眼睛里更是闪闪发光,短短一段话说完,群豪间竟无人敢再轻视于他。
满堂肃然中,丁老夫人轻叹道:“好孩子,你说的虽不错,但七年后白衣人重来,有谁能抵挡?”
宝儿大声道:“就是我。”
王大娘“嗤”的一笑,道:“乖乖,人虽小,牛皮却不小。”
宝儿瞪眼道:“你笑什么?你自以为武功不弱?哼!你那双杖的招式,看来虽如天花乱坠,繁复变化无穷,其实所有的变化,都脱不开六辅一主、六虚一实之理,正如北斗七星的奥妙一般。你对手只要不被你招式眩乱目光,避虚击实,专找你虚招与实招间双杖交替时那一刹那进攻,纵是功力不如你之人,也可在三六一十八招中将你击败。”
群豪再也想不到这小小的孩子竟能说出这等武学中深奥之极的道理,都不禁瞠目结舌,耸然失色。
王大娘更是满面惊骇激怒,再也做不出那娇媚之态,嘶声道:“我武功招式奥妙,中原武林无人能破,是谁教你的?”
宝儿道:“唯天是我师,唯心通剑道!若能穷天地间变化之理,何愁不能知武功变化之学……”
王大娘双目瞪视这孩子,有如见到什么精灵鬼怪一般,目光再也不会移动,周方面上却不禁泛起得意的笑容。
宝儿大眼睛四转,接口又道:“至于第二件事……那江湖瓦瓶中泄漏机密的纸条,本是我写……”
群豪间“嗡”然一声,已有许多人为之耸然离座。
宝儿接道:“这只因我虽不认得这位王大娘是否就是昔日的‘狐女’吴苏,却自有人认得。”
万大侠双拳紧握,满头大汗,嘶声道:“谁?在哪里?”
方宝儿忽然回身,面对周方,道:“老爷子,这件事关系武林委实太大,你老人家再不出面,可不行哪!”
周方面上忽青忽白,默然半晌,终于缓缓长身而起。
数百双睁得大大的眼睛瞬也不瞬地望着他,广大的厅堂里,静寂如死,几乎连呼吸之声都已不闻。
周方一字字道:“不错,我认得她便是吴苏。”
王半侠忽然仰天狂笑起来,指着周方狂笑道:“此人乃是武林中最最无耻的骗子,他说的话谁会相信?”
不知是谁应声呼道:“不错,他便是武林二骗中的周方……另外一个骗子李名生就坐在他旁边。
另一人喝道:“上次骗了我三坛美酒、半只肥羊去的就是他。这骗子也敢到这里来胡言乱语,宰了他!”
于是群豪纷纷大喝:“宰了他!活埋了他……”楼梯口不知何时来了一群丐帮弟子,不但喝声最响,此刻已带头扑了上来,丁老夫人、万大侠本已满面喜色,这时又不觉大是失望。
突然一声霹雳般的大喝,有如半空中劈下个焦雷,扑上去的汉子竟有几个被这一声大喝震得嘴角流血,翻身跌倒,后面的人也被震得双耳发麻,胸口发闷,嘴角指尖不由自主地簌簌发抖。
来到这楼头之人,纵然武功并非极高,但也是见过世面的江湖好汉,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