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神情,自信从容,高兴又不张狂,从容不迫自信满满的样子,尽管张谨在张懋耳朵里灌了一肚皮的坏话,但张懋此时真的是看张佳木顺眼的很。
他也笑道:“不坏,佳木,有空来找我射箭玩儿,我建的有好箭道,你的身手,一定会技惊四座。”
“是。”张佳木笑道:“那‘沐恩’有空一定向公爷请教。”
归效上司贵戚门下,可以称沐恩。或是门下沐恩。如果张佳木到英国公身前伺候,自称沐恩就很合适了。
“好,等闲了再说。”
张懋很高兴,他的英国公府其实是荣国公张玉老公爷留下的大房,和三房四房向来不对,两家走动都很少,张佳木得罪的是三房,和他其实没有什么大相干的。
两人在这里说笑,对面的来人却老实多了,一箭之后,对面响起了一阵嗡嗡声,显然是在叫骂和议论,不过,相隔几十步,也听不大真切,张佳木含笑持弓,意思是很明白,不下马,下一箭射的可就不一定是头盔了。
对方见他如此神射,而且现在也不止他一人,那些勋戚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长安恶少。不比寻常人怕事,这些少年勋贵都是到处惹事的主,张佳木一箭立威,他们便也都急趋向前,虽然并没有开弓射箭,但也是取弓在身,向着对面呼喝叫骂。
“好,他们全下马了。”
张懋心中大定,对张佳木好感更增,这会儿阳武侯薛琮也是上来,对张佳木大为夸赞。
自己带来的同伴能蒙这些眼高于顶的勋戚如此高看,王增也是笑嘻嘻的,甚是高兴。他唯恐大家以为张佳木只是一个善射的武夫,这会儿便对张佳木大加介绍,杨府雷击案是张佳木成名的一案,当下王增便在人群中大讲特讲,此案坊间流传甚多,只是流言走样,总不及王增说的精采,一时间,就吸引了不少人在一边围着听。
张谨气量甚窄,这会儿见张佳木大出风头,气的直欲吐血。
没过一会功夫,对面人群逶迤而来,走的近些,原本还兴高采烈的少年勋贵们一个个便都住了嘴,便是英国公张懋,神情也是有些不自然了。
对面当中有一人,身形高而胖大。大腹便便,行走之时,犹如一座移动的肉山。再近些,只见是方面大耳,脸上还有几条明显的刀疤痕迹,而下巴上胡须暴长,须长过腹,在以美髯衡量男子是否漂亮的时代,这厮倒当真是威风凛凛。
他身上甲衣重重,锵锵作响,头盔倒是没有戴在头上,就只捧在怀中,看着张懋时,双目如电,冷然道:“我说是谁敢射我一箭,原来是英国公!”
张懋被他一盯,感觉怀中揣了一条毒蛇一般,甚是难受。他忍不住后退一步,想要说什么,可是张开嘴来,竟是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不仅他如此,刚刚还是意气风发,一个个拉弓试箭的做长安恶少状的勋戚们都是退后了几步。脸上表情,也是千奇百怪,有人厌恶,有人惊惧,有人面露茫然,只有少数几人,才在脸上露出欢喜的神色来。
“是他来了,我不要见他!”
沂王刚刚看了张佳木的一箭,小小孩童,虽然是亲王,又曾经是太子。但大明的宫廷教育是很失败的,最少沂王后来虽然是以书画闻名,这会子却是看不出什么读书的气质出来。刚刚赤膊欢笑,犹如乡间恶童,这会脸上却是毫无掩饰的惧色,看着那人捧盔而来,质问张懋时,沂王居然是转过身去,不敢再看。
“小爷莫怕,咱不怕他!”
万氏又恰如其当的出现,沂王五岁就曾搬出宫去,住在空旷寂寞的沂王府中,朱见深这一生之中,童年的这种经历都严重的挫伤了他的心理,他是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其实综观其一生,虽然信任妄人,政治颇多缺失,但成化年间仍然可称是国泰民安,天下无事。总的来说,他是一个人格上有缺陷,能力上不足,但仍然力图做一个好皇帝的人。
最大的错失,就在于童年经历造成的他对万贵妃没有保留的信任,甚至是依赖。
这会儿,万氏将朱见深轻轻揽入怀中,小声安慰,半响过后,她才道:“小爷,如果不想看了,不如回去?”
“不!”朱见深被她安抚了一会,情绪平定下来不少,他昂起头来,道:“刚刚那个锦衣卫的小百户功夫很好,我要看看他怕不怕石亨!”
“好,好好,咱们看,咱们看……”万氏继续小声的安抚着朱见深。自己也是忍不住回转过头,打量着不远处两边对峙的情形。
这会儿,情势突变,刚刚气势汹汹的一方已经软了下来,步步后退。而骑着马昂然直入行宫禁地的武清侯石亨却没有一点理亏的表情,倒是他一脸戾色,打量着张懋一群人,下巴也是高高抬起,一缕长须在胸腹前来回飘扬。
“小侄见过侯爷!”
张谨适时而上,他的父亲是右都督,也负责十团营的管理提调,掌握着京营禁军的一部份。两边一个是世家纨绔,一边是新进的军功贵族,都是自高自傲,行事绝少顾忌,喜欢收受贿赂,强抢良田,逼占民女这些事都没有少干……总之,张家好歹是几代的贵族了,吃相还好看点,行事也算谨慎。
但石亨就不同了,此人脾气暴烈,生性残酷,其侄石彪也是如此,都是军功出身,武艺过人,石亨曾经孤身一人在瓦刺大军中杀出,其强悍凶猛可见一斑。但用来凌虐百姓,欺压同僚,这种脾气就不大可爱了。
京城之中,不忌惮石亨的勋贵和文武官员,怕是没有几家。
如果没有于谦的压制,以此人的脾气秉性,真的是不知道伊于胡底,会干出多少祸国殃民的坏事来!
石亨一来,张佳木已经知道来者是谁了。这种长相,这大胡子,这一脸霸气张扬的样子,还有敢在行宫门前骑马的张狂劲儿,除了武清侯还能是谁?
要知道,石亨在南宫复辟之后自恃有功,经常不经允许就带着武官到御驾之前,指手画脚,唾沫横飞,把皇宫大内,当成他自己的总兵行辕一般,他这种鸟脾气,是到死也不会改的。
这会儿,张懋退后,张佳木却不能退后。
他反而上前一步,深深一礼,弓箭亦是放在地下,一切做停当了,他才淡然道:“下官张佳木,见过武清侯。”
石亨不理他,连哼也没哼一声,倒是他身边的一个锦衣少年喝道:“你是什么东西,一个锦衣卫的百户也配和我阿翁说话?”
说话的是石亨的从孙石浚,也是京城有名的恶少。张佳木不理他,只是沉声道:“下官只是想说,适才的一箭,是下官射的。”
此话一出,张懋脸一红,便是其余的勋戚少年们,脸上也是有点讪讪的难看。
他们可都是公侯或是公侯嫡子,庶子的身份都不配混在这一群人里头,除了英国公张懋之外,现成的还有十来个侯爵伯爵什么的,还有一个驸马都尉薛恒,都是大明最顶尖的勋臣和亲臣,这一群人,当着石亨的面不敢吭声,倒是一个从六品的百户这么不卑不亢的,相比之下,如何能不脸红?
张懋是最难堪的一位,叫人喝止来人是他下的令,虽然张佳木射箭不是他的授命,但并未伤人,行止也算得当,按理来说,他该第一时间承认其事,并且指责石亨才是!
“真英杰也!”
不止是张懋,便是基余的勋戚,甚至不远处的沂王,一时间,心中俱是做如是想。
第101章 妙人
张佳木这么一说。石亨才低下头来,双眼中怒火熊熊,死死盯着张佳木看。
他毕竟是经历生死战阵的骁勇大将,景泰三年时,他还曾经领大将军印率兵出征,巡视北方边境,屡挫北虏,土木一战,他立功甚大,杀敌无数。
这样的人,身上是有一种普通人绝不会有的气势!
国朝名将,正统景泰年间,除了战死的英国公张辅和成国公朱能之外,便数石亨。
如范广、杨洪、郭登、孙镗等人,操守有过之的有,韬略有过之有也有,但论起身上的气势与个人的武勇,石亨却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当着石亨有如实质的目光,便是心智沉稳如张佳木,心里也是猛然一抖!
这种压力,不是当事人是绝难理解的。
普通人纸上谈兵时。总觉得笑傲王侯都不是什么难事儿。爷身上有傲骨,怕谁来?但笑傲王侯容易,您在单位里头和自己领导笑傲一下试试?
不过就是个科长处长,身上的官威就不得了了,轻咳一声,一般人就得俯首躬身,小心伺候着。
石亨是谁?
他可是大明的侯爵,掌握三十万京营的十团营总兵官!这样的人,就是后世的军委常委加大军区司令员,官拜上将,等闲的百姓在他们眼里,跟蝼蚁是确实没有什么区别的。
但害怕也得稳住!
张佳木当着巨大的压力,心里知道,今日事绝不能露怯。今日出来,原本是为了排解郁闷,缓解紧张的心情。
大变在前,他虽然性子沉稳坚毅,但心里的压力一直排解不出,也委实难过的很。
但既然无巧不巧,这么着露了一脸,又射中石亨头盔,如果这会被这厮吓住了,出乖露丑,那么,事情就算是做了无用功,之前的努力就是白费了。
他身上农家子弟特有的执坳又显现了出来。后世之时,也经历过物质极为匮乏的年代。家中贫困,一切出路就在读书上,当时的辛苦,出身城市的人是难以理解的。
小学时,早晨就得走十几里山路去上学,中学时,条件稍好,但也极为坚苦,都是靠着自己的毅力坚守了下来,后来大学毕业,混迹职场,也是一步一个脚印,极为辛苦。
如果不是这些,他转世为人,又哪来这么大的决心和毅力,一步一步的向上爬?
只因为心里知道,出身贫门小户的辛苦,只要有了机会,就需得切实抓住,机会其实人人都曾经有过,有人漫不在意。而有人却牢牢抓住,一步登天。
现在这会儿,退后一步虽容易过了眼前这一关,但他辛苦经营出来的形象,却要有一条不可修补的裂痕,这一点,他绝不会退让!
石亨做斗鸡状,盯着张佳木看了半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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