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臻。”他喊了声她的名字,抬起她的下颌,平静的同她对视,“你还在生我的气?”
“没有…”她眉眼微垂,刻意躲开他有些逼人的视线。
没料到他突然握住她的手腕,不由分说的一把将她带入怀中,不太温柔的环住她,有些压迫,很难过。她不舒服的抵抗,却听见他在她耳边忽然的低语,“叶臻,我想过了,你结过多少果子我都不管,也懒得管,但你以后的果子,只能是我的。”
叶臻笑,费力的从他怀里抬头,盯着他深不可测的眸子,淡淡,“你知道我结不了果子了。”
“我不管。”他几乎不讲理了,“树或者果子,总得有属于我的东西。”
她明白他这些年心理的失衡和压抑。人前的温文尔雅,人后中时不时的阴沉暴戾,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理亏的是她,所以很少愿意同他计较,这回也是如此,“我心里明白,答应你的事,我会尽快处理好,今年圣诞之前会有答复。”
他唇瓣凑过来的时候,她有些抵触,却没有反抗,事实上也没有她反抗的余地。他灼热的气息铺散至她唇瓣的时候,她本能侧向一边…
她知道他这么努力是想要什么。她也知道自己不能给他什么。
他没有动作,也没有声音,良久只闻得一声喟叹,之后翻身而下。
过后一种浓浓的怠倦感袭来,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莫名其妙的觉得有点憋屈。却又无处释放。很多往事在脑海中盘旋碰撞。自己这辈子也真够可以的,小时候摊上一个不论道理的爹,一个乱点鸳鸯谱的娘,一个不讲人权的老竹马。长大之后好容易脱离魔爪,自以为从此终于海阔天空,绵羊翻身把歌唱,结果…
叶臻叹气,上天果然对她青睐有加,分外关照,配置给她的人生小伙伴都是精挑细选,就没一个合乎常理的。
之后她又想到了那个人。
和他分开之后,一直想着,她要过的很好,过得比之前十几年都要好。她希望他可以明白,她不是他饲养的一只兔子或者羊羔,就算离了他的控制和管束,一个人,她也可以把自己喂的肥肥壮壮的。
三年不见他,一见竟是在这么乱七八糟的情形下。现在安静了,慢慢回想,今天蜷缩在车里,看见窗外投来的,那抹目光,她忍不住去和他对视,明明知道他看不见自己,明明知道是徒劳,可是他的眼神那样专注,聚焦没有一点晃动,这种笃定,竟让她产生一丝错觉?有那么一瞬,她居然以为他…
算了,她一把拉过被子,高高蒙过头,若是让他知道自己现在在想些什么,估计又是一声冷笑吧。
天蒙蒙亮的时候,她终于有了睡意。脑海中闪过的最后一件稀奇古怪的念头是:那个没有人出声的,没有备注的电话。
第四章
叶臻醒来的时候,窗外正下着雨加雪,零零碎碎的水花掺杂的冰晶拍打在透明的窗棂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酒店套房里空荡荡静悄悄的。她看了眼床边的钟,已经下午两点了。
起身过后才知道,随行的佣人们大多数都忙着去安置苏牧天和她的新居了——说是新居,实际上一点也不新,古董的很,是老爷子没出国之前留在法租界,也就是现在静安区的一栋老洋房。老人念旧,一直没舍得就这样弃了,而是花了点价钱一直托了人给照看着,如今刚好能用上。
而听留下照看她的郁姨说,苏牧天也一早便去公司了,小纫玉黏着他不放,也顺带被他提溜着去。浩浩荡荡的一行人,现在到清静的只剩下她一个。也好,方便办些私事。
用过午餐过后,打发了郁姨和司机去静安帮忙,自己收拾了一下,拦了辆出租:“师傅,去嘉定。”
“嘉定哪哇?”
“松鹤公墓。”
叶臻在碑石林立中寻觅了很久,终于找到了她的宝贝。
那样突兀的映入眼帘,只是在某处一个转身,恰好就看见了。
爱子梁衡之墓。
黝黑的石碑上,这一行字被雨水冲刷的很干净。
爱子?可真是讽刺。
她笑了,如释重负的微笑,不急不慢的走上前去,弯身,她用一束新鲜的百合换掉了墓碑旁有些泛黄的花朵,抽出一方帕子,仔细的将黑白照片上的污迹和水雾擦拭一遍又一遍,直至儿子的笑容清晰可见。
温柔而慈爱的动作,一如往日,那个年轻的母亲嗔怪着替那个调皮的小子擦去额上晶亮的汗珠。
没有说话,没有嚎啕,她只是举着透明的雨伞,小心再小心遮住那一方天地,轻轻的拥住冰凉坚硬的碑石,护佑儿子不再被这一时的风雨侵袭。
也这样的天气,也这样的情景。她又想起那年春天,也差不多是这个时节,她护着儿子逐渐冰冷的小身体,独自在雨中走了一整夜,没有人理会她,只有周遭各色异样的眼神一直陪伴,或恐惧,或嗤笑,还有说她疯了的,什么都有,当然,也有某个人,不远不近,一直跟在后面的脚步。其实她意识很清楚,那一晚发生了什么,她都知道。而某人以为她不知道。
也正是那一晚,懦弱犹豫了多年的她,终于有了决断。因为她终于看清,那个男人,他的血管里,流着的究竟是什么。不是血,是冰。
人们都说人如其名,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傻儿子啊…”她极轻微的呓语,“你说你那一天,做什么要追妹妹出去呢,她是骗你玩的啊。”
。…
李斯特的《钟》声忽然敲响,叶臻拿出手机,看着闪烁的屏幕,秀美轻蹙,有些不悦,更多的是无奈,“怎么了?”接起电话,她轻声问道。
“哪儿去了?”苏牧天问。
“去看望一个故人。”她说。
他“喔”了一声,不依不饶,“怎么不叫司机?”
“上海弄堂多,七拐八弯的,司机刚来也不见得认识。”她不愠不火的回答,“我很快就回去了,不用担心。”
“…”那头沉默了一下,随即,“我回头给你找个当地司机。”
叶臻叹气,刚想再说什么,却——
“打扰一下。”肩膀被拍了一下,转身,是一个高挑的女子,手捧鲜花,脸上挂着礼节性的微笑,正和她做了一个十分抱歉的手势。
“等等。”叶臻打断她,和电话里那位道别,“我回来再说吧。”
“有事么?”挂断电话,叶臻抬头,没有客套,开门见山的发问。
“呃,是这样的小姐,您挡到路了。”那女人抬手示意了一下她身后的墓碑,“我受人所托,来换今天的鲜花的。麻烦您让一下。”
受人所托?叶臻又扫了眼她怀里一大捧的白菊,又想起了刚刚被她换掉的那束微黄的,今天的鲜花?那句话在脑子里过了一下。
“还真是劳烦他费心了。”
女人弯下身子的时候,听见头顶上方传来很轻的一声冷笑,于是她抬起头,同叶臻对视,看的出她有点惊讶,更多的是困惑,“您怎么知…您认识梁先生?”
“请问你是哪位?”没有理会她的疑问,沉默半晌,叶臻有些突兀的开口,“今天是梁衡的忌日,他为什么不自己来而是…麻烦你?”
“哦,是这样,梁先生今天确实有点急事,走不开,我是他助理,所以替他跑这一趟。平常他都是自己来的。”觉察到了叶臻有些不善的态度,女人的回答依旧不愠不火,简单扼要的介绍完情况过后,她朝叶臻伸出手,“我姓林,林朵瓷。”
叶臻眼皮一跳,意味不明的笑,慢条斯理的摘掉自己手上的羊绒手套,伸出手和她略握了握,直视着对方的眼睛,报出自己的名姓,“叶臻。”
对方只是温文的一笑,表情没有什么波动,看来是不知道自己身份的。
也正常,当年自己出国的时候,集团里似乎的确没有林朵瓷这号人物。起码高层里没有。而她和那人婚事办得挺隐秘,证扯了婚宴还没来得及办就再见来不及握手了。俩人都没什么朋友,知道他结过婚的人屈指可数,知道他娶的是谁的人估计还够呛。就那么少的可怜的几个人,在当年那场剧变过后,他们估计也像外界传言的那样,以为她挂了。
其实就连她自己,也正是昨晚在恒隆广场才知道,自己已经‘病逝’多年了。这几年这老奸商还打过几张悲情牌,推出的几个新作品被冠名‘赠与天堂里爱妻的礼物’,更是把那些少女心的小姐和豪门小怨妇哄的泪眼婆娑的,大把大把的掏票子为‘别人家的故事’买单。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几个在圈内口碑甚好的作品没有大力推广到国外,只有那么一两件上过概念性的时装展周。
无论如何,他在外界似乎还一直保持着钻石单身汉的名头,据她了解和推断,一直到现在,集团里很多怀春少女还一直垂涎着这只肥美可口的大金王八。
这年头,离过婚或者丧过偶的多金男人,比单身的穷小伙更有市场,更受欢迎。这个现状很无奈,却现实的很。
叶臻叹气。不着声色的又仔细将眼前人细细打量了几番。
助理么?脑中隐约有那么一丝印象,对了,想起来了,昨天酒会的时候确实是这一位一直陪在他身边的,两人连体婴似的挤在一起一直秀恩爱。若说只单单是助理,谁会信?
实话实说,一打眼真的看见他和别人腻一起的时候,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不舒服。都说情敌相见,分外眼红。虽然说叶臻这种情景和这个女人当然也谈不上什么情敌的。但是女人对于Ex的红颜,总是有种很微妙的情结。尤其是想起他昨天晚上挽着这位笑得那么乐呵,她心里就愈发的堵。
毕竟是自己曾经深爱了那么久的男人。
尽管早已认清真相,心灰意冷,但是和他之间曾经发生过的那些事情,对他有过的爱慕和迷恋。那些过往,她可以当成黑历史自我批判吐槽,也可以装作无视跳过不去想,却独独办不到彻底遗忘。二十多年呢,都是和他一起凑合过的。她叶臻总共也就活了二十六岁,哪那么容易就撇干净的。
“小姐,叶小姐?”林朵瓷出声提醒,叶臻这才发现自己还攥着人家手呢,连忙抽出,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歉,“冒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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