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惊弦见他左肩微晃,已判断出这一刀将劈往自己的中路,蓦然抢身上前,落脚处不偏不倚,正踏在穆鉴轲必经之路上。
穆鉴轲一怔,许惊弦虽未出剑,却端端卡住自己的身位;无法发挥战刀的威力,只得中途变招,将要迈出的步履收回,改而斜进。
许惊弦以阴阳推骨术料敌机先,身形急转,又踩在穆鉴轲将要落足之处。 穆鉴轲两度出手被封,只好再行变化;侧身抬掌击向许惊弦面门,木刀往他下三路削去。谁知许惊弦不等他掌动,看似脚下一滑,却径直迫入他身前两尺处。相距如此之近,彼此都无法施展出完全的剑招与刀路,但木剑尚可以使出点、剌、挑、 勾等诀制敌,木刀的砍、劈、挥、撩之能却是全然无法发挥,穆鉴轲迫于无奈,只得疾速往右方闪开,同时一脚踢向许惊弦右腿,这一腿已无意伤敌,唯求许惊弦稍作闪让,便可腾出适合攻击的距离。
许惊弦随之跟进,根本不给穆鉴轲反击的空间,浑如自戕般倒提着掌中木剑, 但剑柄却有意无意地撞向穆鉴轲腰侧。穆鉴轲见他这剑虽似不成招式,所攻之处却务须照应,腿踢到中途又只好变作梅花步,斜踩而回。
如此连续数招;许惊弦并不出剑,却每每抢先一步占住穆鉴轲的出手方位,迫得他数度变招,却始终无法形成像样的攻势。若是穆鉴轲武功稍差一些,必会不顾一切与许惊弦抢攻硬拼,偏偏他曾在搏虎团中受过明将军的指点,稍解武道,亦可算是江湖二流好手,明知不可为便自然改招换式,因而被逼得束手束脚;游斗良久竟然找不到机会攻出一招。
当年暗器王林青在君山栈道上与厉轻笙相遇,厉轻笙占据天时地利,在栈道上以逸待劳守候林青,本是隐占上风。但林青借偷天弓远攻之利,凭着微妙的步法 始终保持着最适合发挥弓箭攻击力的距离,最终未发一招一箭,就已慑退蓄势待发的历轻笙。
许惊弦武功虽不及林青,但他身怀阴阳推骨术能够提前察知穆鉴轲的行动; 再加上深谙《用兵神录》知晓对方木刀的性能与刀路,逆用弈天诀迫敌露出破绽, 将这种借势摄敌的战术发挥得淋漓尽致。
其实许惊弦亦是迫于无奈,他看到穆鉴轲体形魁梧,料他必也是出招快捷;招疾力劲,自己手臂尚未痊愈,与之硬碰全无把握,又不愿当众令他失了统领的颜面,不得已方采用如此战术。
众军士武功不济;只看到两人兔起鹘落,身法飘忽,眼花缭乱之余;却浑不解两人为何只是一味移形换位;在场中大兜圈子。有人曾见过穆鉴轲出手,知他刚猛勇决;气势慑人;往往数刀间便分出胜负,而今日对许惊弦久战无功,恐怕是遇见了对手。唯有穆鉴轲心头自明:许惊弦年纪虽轻,但举手投足之间浑然天成;不见丝毫勉强;武功无疑已趋大成;若非他有意手下容情,自己早就一败涂地,溃不成军。
再斗了几招,穆鉴轲蟇然大叫一声,跳出圈外刀朝训练场边的箭靶上劈 去,只听一声炸响;箭靶被他拼尽全力的一刀劈得粉碎;木屑散落一地。穆鉴轲这一刀蓄势良久却始终无法击出,心头憋闷至极,此刻总算一舒胸臆。
众士兵不明就理,还道穆鉴轲不愿对许惊弦下狠手,故意以此示威,齐声喝彩。穆鉴轲怒骂道:“你们胡吼什么?这小子武功高我太多;再打下去亦是自取其辱。既然技不如人;不如趁早罢手。”诸人听他如此说;皆暗吃一惊。
许惊弦原是要给穆鉴轲留些面子;所以才故意保持不胜不败之局,想不到他直承不敌,倒是不失磊落。
那日在山洞中击败香公子尚是出于侥幸,亦得益于香公子轻敌,但此次与穆鉴轲对敌;许惊弦已将阴阳推骨术、《用兵神录》、弈天诀融会贯通;加以御泠堂的屈人剑法与忘忧步法;方才兵不血刃赢得此仗。
这一战;可谓是许惊弦由剑法与战略上真正结入一流高手境界的分水岭!从此之后;他欠缺的就只是对敌经验与充沛内力。
穆鉴轲瞪着许惊弦,喃喃道:“见鬼;凭天行果然给我带来个高手啊……”咬牙切齿地大喝一声,“牵马来。”
旁边有人牵来坐骑,穆鉴轲一掌拍去:“牵我的马做什么?你这是故意羞臊我么?快去牵那小子的马过来。”原来果然是愿赌服输,要替许惊弦洗马。
有人低声道:“嘿嘿,穆头今日才算是真的见鬼了。”众人齐声大笑,望向许惊弦的眼光中夹杂着惊讶与钦佩;再无敌意。
许惊弦终于放下心中大石。这些单纯的军人根本不会忌人贤能,在他们眼中, 士兵击败统领不但不是冒犯,反而是一种荣耀。他已经用自己的能力得到了战友们的认可,他是侦骑营的战士,也是侦骑营的光荣!
许惊弦心情大好,脱口道:“穆统领不用费事了,属下已将营中所有马匹清洗干净,包括木头在内……”一言出口,众人才知道他给自己的坐骑起名为“木头”, 越发笑得前仰后合。
穆鉴轲瞪着许惊弦;满脸哭笑不得,低声道:“随我来。”
许惊弦不知他对自己如此“不敬”的行为要如何处置,心头忐忑不安。随他来到僻静处,却听他沉声道:“我穆鉴轲是个固执的人,第一次见你留下的印象始终不会更改。作为军人,最忌同室操戈,而你刚才有意伤了赤虎,更加深了我的判断——你是爱出风头、行事轻浮之人。”
许惊弦不料他旧事重提,无语望天,实在是百口莫辩。
穆鉴轲继续道:“但你知我为何容你留下么?那是因为你方才明明是故意伤人,却还当面否认。虽然是对我不尊重,但我权且认为你是为了维护侦骑营的团结,所以才执意不肯承认……”
许惊弦一愣,从未想到穆鉴轲心思如此细密。或许他对自己有误解,但无可置疑他绝对是一位优秀的统领,所以才能得到全体侦骑营士兵的衷心爱戴。这一刻他对穆鉴轲的印象全面改观,心怀感激:“穆头……”
“只有侦骑营的兄弟才能够这样叫我,你还不够资格。”穆鉴轲一摆手打断许惊弦的话,“你武功比我想象的还要高明许多,或许你可以做一位及其出色的战士;但是我依然不认为你合适侦骑营。”
许惊弦不服:“为什么?”
“作为一名合格的侦骑营战士,当你潜伏敌后,获得了需要的情报后,你首先考虑的不应该是杀死多少敌人,而是如何活着回去,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情报送交上级,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你必须忍辱负重,甚至苟且偷生……所以,侦骑营要求的素质不是武功高强,而是有服务全军的大局观,更需要有一种坚韧的忍耐力。而你明知赤虎有意挑衅,却还沉不住气与他斗气,好勇斗狠,意气用事。“穆鉴轲摇摇头,满脸不屑,“在你的身上,我根本看不到这种必需的忍耐力。我不会耽误你的前程,如果你要离开侦骑营,我会客观地汇报你的能力,相信在其他部队,你会得到更好的发展。”
许惊弦倔强地一甩头:“不!我要留在侦骑营。我一定要给你证明;我决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穆鉴轲冷笑:“江山易改,秉性难移。”
许惊弦气极:“是不是无论我怎么做,你都不会更改对我的判断?“ 穆鉴轲点头:“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到目前为止,你的所作所为对我没有说服力。”
许惊弦几乎是吼了出来:“下一次行动,请统领批准属下参加! ”穆鉴轲毫不掩饰的轻蔑让他愤怒若狂,他只想证明自己。
泰亲王叛军集结于金沙江南岸,严阵以待朝廷大军。沿江一线都被封锁起来,桥梁尽毁,船只调于南岸,凭天堑而立。交战双方皆默认了焰天涯附近百里为停战的中立地带,因此滇、贵两地的难民大量涌入。平心而论,此举对叛军更为有利,一来可避免明将军派出的探哨细作混杂于难民之中;二来亦是泰亲王收买民心之举。
随着明将军率兵马推进川南,能否安然渡过金沙江,已成为了左右这一场战争胜负的关键。而宜宾府,就是这场渡江战役的焦点。
这两天许惊弦始终处于矛盾之中。经过与穆鉴轲一战;他已隐成为侦骑营的第一高手,同营士兵对他的态度大为改观,感情渐笃,就连赤虎亦不再来找他麻烦,他终于感受到军旅生涯中最真挚的战友之情;但在他内心深处;却又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自己所肩负的秘密任务。而剌明计划一旦成功,杀死明将军替林青报仇雪恨的同时,是否也间接地把身边的战友送上绝路?
如果有选择,他宁可投身叛军之中,与明将军决一胜负;或是为国效命,在战场上与敌人真刀真枪地大战一场。不像现在,他只能做一名不可见光的卧底,小心掩饰着自己的身份与真实意图。
而扶摇,一直没有出现。
五日后;明将军大军抵达宜宾;在金沙江北岸驻营。筑石成堡,垒土为城,并在沿岸多处战略要点设立大型抛石机;以防叛军战船突袭。同时派兵砍木伐林,准备造船渡江。
在穆鉴轲的安排下,许惊弦很快就得到了证明自己的机会。
这日清晨;江面上浓雾四起。穆鉴轲率领许惊弦、赤虎、秦勇刚以及另四名侦骑营战士;一行八人悄悄离开侦骑营;沿江东下;直到了下游二十里处,才见到两 名化装成当地百姓的士卒前来接应。
此刻穆鉴柯才宣布此行的任务。在大军南渡之前,侦骑营将要潜入南岸侦察地形,查知敌军军力调动、火力配置;并绘下敌军布防图。
当下八人将马匹拴在林中,合力将一根早就准备好的巨木拖入水中,那巨木粗达丈许,不修枝叶,外表看似无奇,其实树内已被掏空,由军中能工巧匠安设木轮桨叶,乃是一只经过巧妙伪装的独木舟。
几人换上水靠,四人藏于巨木中,另两人在巨木枝叶间负责警戒,还有两位水性精熟的士兵则潜入水下;开动机关,往南岸缓缓行去。这一带离主战场距离较 远,方便避开敌军的巡逻舰只。再加上有那巨木的掩护,远望去就如一根顺流冲下的断树。
半个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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