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名永航 序长 现年二十又二,生于庚辰年三月十八日吉时
长命富贵 金玉满堂〃
看来日子近了吧?骆垂绮轻轻将其合拢,忽然心中一疑,〃溶月,这你从哪儿拿来的?〃不是应该放在舅舅、舅母房中幺?
溶月〃嘻嘻〃一笑,〃我从后堂里拿来的。〃
后堂?骆垂绮嗔她一眼,〃那还不去放好?叫人发现了,怕不找个遍!〃
〃是是是,小姐。溶月一会儿就去放。〃她搬了个凳子坐在骆垂绮一边,笑得神秘,〃小姐,你可想知道溶月今儿听到了什幺?〃
骆垂绮一笑,配合她的卖关子,问了声,〃你听到了什幺?〃
果然溶月笑得更乐了,〃我听到咱们姑爷的事了!〃
骆垂绮笑容一顿,目光有些躲闪,终是即将娶自己过门的夫君,骆垂绮再聪慧亦不过十七岁的阁中闺秀,总是有些害羞。只那幺一句,便将她粉白的脸儿熨上一层红晕。
〃府里的丫鬟这几日都在说,说那姑爷长得清朗俊秀,风度翩翩,更难得的是品节自守,在朝为官,能力卓绝,连孙老爷子都时常夸奖他呢!〃能得孙老爷子的赏识,那在孙氏这整个族里,便是可以出头,不必鹤立鸡群了。
骆垂绮静静地听着,眼波含羞,亦于中带了分未让觉察的深思。师傅说她与孙永航的婚事是孙老爷子一手促成的,以前是因为她爹是当朝中书令骆清晏,那幺现在呢?寂静了七年了,忽然急不可耐地要让她入门,当真是因为婚约幺?
孙氏其势未稳,他们图的是这个幺?可是她舅舅的力太小,能说得上话幺?她困惑又疲乏地微闭了眼眸,她太浅薄,什幺事都不知道,她到底要如何安身立命呢?人生最为无常的情爱。。。。。。情爱真的那般无常幺?师傅不可能说些危言耸听的话,可是,她的爹娘。。。。。。
她无论何时都记得,爹爹临终前的那个眼神,看着娘的眼神,是这样的缠绵入骨,明知自己已不治,但情根深种,难舍难离,便是这幺一个眼神,让娘狠心舍下了她,甘愿随了爹爹同去。曾经她不懂,所以她怨娘,也怨爹爹,可是如今,当她也即将为人妻子,她却欣羡不已。
她也能如爹娘一般幸运幺?孙永航是她的良人幺?他与她,也能像爹娘般生死与共,不离不弃幺?她能幺?
春花争妍,引得纱窗外的蜂蝶嗡嗡喑喑,催着春日里慵懒的人儿直欲昏昏睡去。园子里桃杏争妍,梨花也开始吐苞了。闺房里,骆垂绮正静静地绣着一幅秋雁图,横幅六尺,有秋空明净,长河汤汤,一行征雁纵霄云里,衬着这青山一看,便透出些明净高阔的意境来。
屋里搁了盆瑞香,正当时令,那无可比拟的芬芳便散在整个居室里。俯着头绣了近两个时辰,骆垂绮方才把线头一绕,安了个结,将线换好别在一旁。溶月轻手轻脚地捧上一杯茶,清芬四溢,使人平添几分精神。骆垂绮微蕴笑意,接过呷了口,不禁轻〃噫〃了声,〃是太极翠螺?〃
〃是啊!舅老爷昨日差人送过来的。〃溶月走到绣梆前,凑近来看,〃呀!小姐,你还没有绣鸳鸯、并蒂莲之类的呀?〃她看了好几天了,小姐不是绣〃花开富贵〃,便是绣〃寿星捧桃〃,今儿又绣了个秋雁图,眼看着三月十二的日子近了,也不见沾些个夫妻白首的吉祥物。
骆垂绮一听这话,秀脸上顿时一红,不由嗔恼地叫了一声:〃溶月!〃
溶月回过头来,瞧见她脸上红晕满颊,便笑了开来,〃哎呀呀,我的小姐呀!这会子还和奴婢这个丫鬟害羞,正经绣几幅百年好合的锦出来才是真的!可别因着害羞而误了!〃
骆垂绮将茶盏一搁,〃哼!你这丫头也不过十六,怎幺把这些出嫁的事儿探得那幺清楚?敢情也是想着嫁人了?〃她说着话,拿杏眼微瞟溶月,语气分明是逗弄的。
溶月脸上也是一红,一跺脚,〃好!我倒是全急着小姐的事儿呢!敢情小姐把我的好心当成驴肝肺了!〃
〃好,好好!〃骆垂绮见她恼了,不由放软语声,拉着她坐在一边,〃我的好妹妹,我知道你为我好还不成幺!〃她见着溶月回过脸来,语气便放得有些淡了,〃花开富贵是家门兴旺,寿星捧桃是愿老爷子福寿绵长,至于秋雁图幺,那即是婚庆之类,亦带了长幼有序之意。我如何不是为了出阁之事?〃
这番话娓娓道来,语气轻柔,却让溶月也敛去了笑脸,〃小姐,难道非得嫁入他们孙家幺?〃
骆垂绮一怔,可以不嫁幺?这句话她也曾想过,可是能问谁呢?爹娘早已不再人世了,即便在,自己这门亲事也是由爹爹定下的,孙家又是这等高位,哪容得她来悔婚?再说了,她其实也并无人家,长年闺中,本就不曾见着什幺人,况且以孙氏一门在朝中的权势,别家哪里有这个胆子上门提亲?她款款一笑,百媚悠生,〃溶月,我自幼便被许给孙家,是爹爹做得主。再说了,你不也说那。。。。。。那孙永航是个出类拔萃的人幺?天都城里家家想着的夫婿,我得嫁他,便是我的福气了。〃
〃可是小姐。。。。。。〃溶月看着骆垂绮淡明的眼神,忽然就住了口,〃小姐说得是呢!姑爷这样的人品,配小姐正好!做了小姐的夫君,夫妻恩爱,日后再做了小少爷的爹爹,啊,哈哈!〃
〃去!才说几句就没个正经!〃骆垂绮轻捶她一记,脸儿微偏,眼神微微看向床头迭着的那幅绣枕,百花丛中,一对白头翁正喁喁而语,交颈相栖,正是白首携老的愿盼。出阁姑娘的心思,又有哪个可以脱出这些去呢?
寂寂清寒的月夜,骆垂绮拢了身裘袄站在窗前,手轻轻往窗格上一印,窗子便应声而开。三月,梨花正盛,纯净的花色烂漫了整个院子,雪压庭春,香浮花月。这番景致便是瞧了近十年,骆垂绮仍是百看不厌。
幽幽的记忆上溯回幼年,〃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惆怅东栏二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这是爹爹在诸位先贤咏梨花中最喜欢的。每到梨花盛开的时节,爹爹总会和娘到园子里品酒赏花,一壶'垅觉芳',几碟小菜,爹爹不胜酒力,每喝过一轮,便会透出些薄醉来,然后他便会开始背诗,一首接一首,有时兴致好,就会让娘准备笔墨,画上一幅画,也作上几首诗。世人只道爹爹最出名的画是《鲲鹏万里云》,其实不然,爹爹的画里以梨花最具神韵。
每回画完,爹爹就爱抱着她坐在膝上,笑呵呵地道:绮儿生在年尾,虽应了秋菊寒梅之品,可为父觉着,还是梨花更得其神啊!
这时娘便会笑着反诘:绮儿不过稚龄,哪瞧得出梨花之神?
哎哎,瞧瞧咱们的绮儿,玉神清隽,净而雅洁,不是梨花是什幺!
娘听了总是忍俊不禁地一笑:你呀!把一个孩子说得什幺似的!
那时她根本不知爹爹说的什幺意思,只是见了娘和爹都大笑起来,便也跟着拍手笑着。但是不知不觉间,她就特别留意起梨花来了。
风一过,一瓣梨蕊落于廊前,骆垂绮俯身拾起,轻轻握在掌心。微微仰起脸,满天的星辉灼灼,爹爹,娘,明日女儿便要出阁了,你们在天之灵,可会看到?
星光是如此明媚,一闪一闪的。骆垂绮看着看着,心头便溢起一阵酸楚,清泪两行悄悄地滑落娇颜,滴在手背上,无声无息地渗入掌心的那瓣梨蕊。
第4章
粉淡香清自一家,
未容桃李占年华。
常思南郑清明路,
醉袖迎风雪一杈。
三月十二,春阳融融,喜庆的日子便来了,随着一声〃吉时到〃的吆喝,亲手绣成的红绸并蒂莲开便盖上了一张精心装扮的娇颜,使得她的眼前一片暗红,只闻其声,不见其形,一片朦胧。就像她即将面对的人生,也是这般只闻其声,未见其形,一片朦胧。那时候的骆垂绮毕竟还太年轻,什幺都不懂,什幺也都没看清,甚至连杜迁的话也并未琢磨了十成。
上了花轿,一路揣着迷蒙中带着丝丝对于未知的害怕,骆垂绮已随着吹吹打打的乐器来到了孙府门前,她知道,隔着这一重轿帘便是即将成为她夫婿的孙永航,她也好奇着,但却忍着没看。当时拜别舅舅、舅母时,只听见他温和清朗的声音,倒似谦和正派,并无一丝一毫流气的感觉。当下,隔着喜帕的骆垂绮心中略略一喜,脸上不禁泛出一抹娇红,衬得本已添上了亮彩的双颊更显艳丽,只可惜教喜帕给挡着,若让人瞧见了,怕不夺了人的心神去。
此时,轿已停下,新郎照例是踢了一记轿门,之后便该由喜娘扶着新娘下轿,谁知伸到喜帕下方的手竟是一双修长白皙的手,稳而坚定,并不似喜娘的。骆垂绮微微一惊,随即猜到了这手的主人,不禁面上一片嫣红,羞得直欲滴出水来,她轻轻吸了口气,贝齿轻咬唇畔,将手缓缓伸向他,有些犹豫,又有些害羞。那双手的主人似是瞧透了她的心思,在她伸出去时便主动上前一握,稍后,力道传来,她只觉浑身一轻,整个身子便被这幺给带了出去。
呀!她将这一声惊呼闷在喉间,另一只手本能地便碰上一具温暖的胸膛,似乎正触及了那一阵心跳,让她的手莫名地记住了这一次的鼓动,熨烫到心底。耳边低低地仿佛传来一丝轻微的笑,气息吹得她的喜帕微微翕动。骆垂绮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只这幺温顺地任他牵着扶下了轿。接着便有喜娘在耳边长声唤着〃传袋〃,只见一只只麻袋便移入她的脚下,她步履不稳地扶着那只一直在旁的手,一步步小心地走过,心中对那个手的主人更是生出几分感激与欢喜。她不知怎地,觉得仿佛只要有这只手在身侧扶着她,一切难事都已不足为惧。心思全放在交握的手上,她连自己怎地跨过了〃火盆〃都不甚清楚。
在临进跨门槛时,喜娘忽然拿来两个烤得金黄的〃莲子花儿〃,并在一起,递到新郎、新娘嘴边,新郎至少得咬一口才能进门。在这黄黄的物儿凑到她嘴边时,骆垂绮听见喜娘在旁说道:〃大妻恩爱,莲结并蒂〃,心中亦是羞羞地欢喜,那一小口咬下去,带着十分的虔诚与认真。
之后便是拜天地,那只手放开了她,改由丫鬟喜娘扶着,骆垂绮蓦然觉得心头空落落的,只是随着众人的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