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背的是斯普林菲尔德M1861前装步枪,而张全德背的竟然是温切斯特M1873式拉杆步枪。
“够新潮的!”王一心说。不过想想也能理解,张家所在的八角台离海城不远,往南不多久就是营口,因此他们与美国人有接触也不奇怪。
张全德见王一盯着自己的步枪看,便笑道:“王兄弟认识老哥背的这枪?”
王一点点头,道:“温切斯特M1873拉杆步枪。”
张全德自己倒是暗吃一惊,他这人表面看着粗犷,实则心细如发。虽然与王一相识不久,表面上也很尊重。当然,主要也是看在王一是自家老爷子救命恩人的身份上。但两天的接触下来,他赫然发现王一的年纪虽小……应该说非常小,却学识渊博,眼界开阔。在许多问题的分析上,能直指根源,找出症结所在。张全德明白,单单王一周游列国的这份见识,就不是自己可以比得了的。这件事他明白,跟在王一身后的侄子张敬孝也明白。
“古有项橐七岁为孔子师,甘罗十二岁为秦国上卿,难不成天底下还真有生而知之这一说?”张全德心中感叹,旋即笑道:“王贤弟果然好见识,确是你说的那个名字,老哥我愚钝,到现在也记不住那些洋人起的怪名!”
王一嘿嘿一笑,说实话,这枪他也就在电影里看过,实物也是第一次见,如果不是前两天无意中在平板电脑里看到了此枪的图片以及详细的介绍。他即便觉得此枪眼熟,却也是叫不出名字的。
“这枪不错,被花旗国称为征服西部之枪,使用简单,用WCF子弹,弹管最多能装17发,不过这样会过度压缩弹簧,所以为了保持弹簧的弹性,一般只装15发子弹,有些短管的型号,只能装10发子弹。”王一尽量显摆道。
其实说起来这枪虽然大名鼎鼎,但还是有些缺点的。例如:短管步枪和卡宾枪型号,装弹量有限。更大的缺点是因为弹管内子弹首尾相接,所以无法使用尖头弹。不过这两个问题在现今来说还都只是杞人忧天而已,王一自然也不用操这个心。
“想不到王兄弟对火枪也是这般了解!”
“略知皮毛而已。”
之后一路走下去,王一就开始给张全德介绍洋人的装备,军队的组成,还有近几年发生的大的战役。这小子的嘴皮子那是相当的给力,说起事情来条理分明,头头是道。若是今人听来未免有拾人牙慧之嫌,但是对在场的诸人来说,倒是从未有过的新鲜。本来略显烦闷的单调路程,倒是因为他这张嘴而别开生面,不在乏味了。
整个过程中,听得最仔细最用心的,到不是张全德,而是落后王一半个马身的张敬孝。他看王一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尊敬,甚至崇拜。
三怀里与八角台之间隔着两座山,大概三五十户人家,除了一座被焚毁了的府宅还算有点规模外,其余的都是简陋的土石房。
“这就是老刘家,上下十八口,全被胡子给杀了!”
看到团练来人,三怀里的老少爷们都走了出来,其中一个穿着破衣的中年人介绍着情况。不少人都在啜泣,有些上岁数的女人则开始嚎啕大哭。看来被害的不光是被灭门的老刘家,整个三怀里怕都没落下好去。
杀人放火,糟蹋妇女,抢夺粮食财物。不在这个年代,根本就无法体会胡匪们的凶狠歹毒,以及普通村民的生活艰辛。王一看在眼里,只觉得说不出的悲凉。不过话又说回来,要不是现今这么个世道,土匪绺子也不会如此多如牛毛。
光王一知道的就有同治二年(1863年),农民徐五,刘锦凯,刘访等聚集千余人,以大孤山为根据地,武装抗清,打死勒捐增税欺压民众的官吏多人。岫岩城守尉奕榕率兵进行围剿。起义军转移到附近海岛,继续抗争,抗清斗争达三年之久,直至同治六年,盛京将军都兴阿增派安定、色楞额、沙克都林扎布三个都统率领众兵分路围剿,起义军才寡不敌众,被驱散到各地。同治五年7月,以王作福、翟永亮为首的一支三四百人的农民起义军夺取大孤山之后,又转战在西山坡、龙王庙、大东沟一带抗击清军,并有以于正潞为首的农民起义军在龙王庙进行呼应,共同抗清,使得许多清军头目被革职。后来,清军靠人海战术,才将起义军驱散。同治八年8月和同治十年10月,先后有丛俊茂、赵日先率领的起义军刀伤岫岩厅通判英斌和李汶生。义军在岫岩境内抗清,使得官吏和清军终日不得安宁。
这一路算下来,十多年的时间里就没消停过,而清军对这些造反者没能力围而歼之,只能勉强地进行驱散。虽然表面上似乎平息了反叛,但实际上,大多数的起义者最后都虎啸山林,成了胡匪。过起了天是王大,自己是王二的生活。
水浒上写梁山好汉,替天行道,聚义分赃,不过在这个年代。兵匪虽然不是一家,可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最倒霉的还要数没枪没权的小老百姓。
刘家的废墟旁铺着几张破草席,下面并排放着二十多具尸体,大部分都是刘家的,还有几具是村中人的。有四具女尸死前明显曾被人强暴过,遗容凄惨,让人不忍卒目。
见到此情此景,王一眼睛不自觉眯了起来,前几天白胖子做过的恶事又再次出现在他眼前。
“团总,事情查清了!”有一名团练此时骑马赶了过来,在张全德身边低声道。
“说!”
“是大孤山万家窑的总瓢把子齐国军领人干的!”
“齐国军?……他手下四梁八柱都有谁?多少人马?”
齐国军,张全德还真没听说过。这年头虽然比不得二十多年后,日俄战争时的土匪遍地,可也确实不少。有些人干脆把土匪当成了第二职业,在民和匪的身份中,变来变去的,连自己有时都闹糊涂了。
四梁八柱是东北土匪行话,通常指土匪中担任一定职务的骨干分子。
所谓四梁:是指托天梁(搬舵先生),其实就是军师,参谋长和神棍的混合体。顶天梁(炮手),前敌指挥加敢死队长,管要直,百发百中,关键时刻能够一锤定音。顺天梁(粮台),后勤处长,也管粮食安全。应天梁(水香),分配放哨,站岗和警戒任务。
八柱:分为内四柱和外四柱。
内四柱:扫清柱(总催),相当于秘书长,办公室主任,督战官,外加讨债队长的集合。狠心柱(秧子房掌柜),负责看押人票,催票,撕票。白马柱(马号),运输和马匹管理。扶保柱,大当家的贴身保镖,侍卫长。
外四柱:插签柱(刺查),谍报处长。递信柱(传号),联络官。房外柱(花舌子),联络苦主家人,谈人票价钱的。房内柱(字匠),主管文墨。
四梁八柱的具体设置与绺子规模的大小有关,大的绺子里四梁与八柱是分开的,既有四梁,也有八柱。较小的绺子里四梁八柱是互兼的。有的绺子只有四梁,没有八柱。有的绺子只有八柱没有四梁。有的绺子虽然设有四梁八柱,却不齐全。有的规模很大的绺子所设置的管理性职位远远超出了十二个,比四梁八柱要多的多。
张全德心中琢磨着,看来这绺子也不算小,估计和老刘家也有仇,不然土匪一般以帮人票为主,即便有时也明火执仗的进行抢劫,可真要这么灭人满门的,其实也不多见。
听到问话,团练答道:“据熟悉的人说,万家窑共有两百来人,带冒烟家伙的,五十多人。如果算上老人,女人和孩子,人头怕是要超过四百人了。”
“这么多?!”张全德也吃了一惊。
“这是唐家房镇赵掌柜传回来的消息,本来要提前两天到的,不过因为路上出了意外,传信人摔折了一条腿,所以信件现在才到。”
张全德明白了,三怀里这场劫难本来是可以避免的,不过在阴差阳错下,还是没能幸免。
王一此时正在给受伤的村民包扎伤口,消毒,清创,缝合,手头可用的东西不多,只有些消毒用的碘伏和云南白药。除此之外他倒是还有两袋青霉素,葡萄糖液,和几管注射麻醉剂,但他却小心眼地没拿出来用。给自己找的理由就是对外解释不清,外加不够用。其实说白了,就是心疼自己的小命,怕出意外的时候,自己没得用。
想想也能理解,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当然了,他这二鬼子打扮,敢让他看病的老乡倒是没几个人。张敬孝倒是随前随后的,帮着他烧开水,给器械消毒。
王一此时也挺郁闷,在离开了现代的诊疗手段之后,他这个正规本科大学毕业的医生,竟然连如何在没有麻醉的情况,替伤者缝合,如何能减少痛楚的下针方法都不知道。
“老天爷,你是在故意整我呢吧!”
王一心中呐喊着,他从来没觉得自己竟然这般没用过,看着老乡们因为疼痛,满头冒出的豆大汗珠,心中也是黯然神伤。
张全德在接到消息后,没多久就离开了三怀里。张敬孝倒是陪着王一留了下来,同留下来的还有三十名团练队员。王一知道,他们是负责保护张家大少爷安全的,自己只是借光而已。
几天之后,大概是老天爷可怜王一,当然更主要的理由是,天气不够炎热潮湿,所以他负责的几名老乡倒是都奇迹般地没有感染。粮食由八角台送来,剩下这些村民要熬过一个夏天,也不算太艰难。期间王一还打发团练队员帮村民重修或加固了房子,当然这话是张敬孝吩咐下去的。王一的话在这帮团练耳中,跟个蔫屁,也没什么区别。
张家对三怀里也算尽心尽力,而被灭了门的老刘家房产田地,最后也都顺理成章地成了他们的囊中之物。本来是老刘家佃户的三怀里村民,现在也都成了张家的佃户。让王一没想到的是,这帮村民还很高兴。
至于给刘家报仇,踏平大孤山万家窑,这就不是团练该做的事情了。
而清廷的官军们似乎也忘记了这场死了二十几口子的命案,随便派出一百来人,在大孤山随意放了几枪之后,除了十多名乞丐被砍了脑袋成了土匪之外,案子就这么完结了。升官的升官,发财的发财。
骑在回转八角台的大马上,王一心中暗自冷笑:“奶奶的,这也算是皆大欢喜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