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肉面来了!”
那男孩霍地从皮袄中伸出双手,一把揪住老者胡须,佯装道:“嗯……伙计!你这大肉怎么毛都没拔干净,叫我怎么吃得下去,还不快快来拔了去!”
老者一巴掌拍在男孩手上,笑骂道:“好小娃,居然装睡骗你阿公,还不松手,快快起来!”
男孩笑嘻嘻地松手道:“阿公,我可没装,刚才是有些瞌睡哪~这不,正在驴背上晃么,你老人家却骗我有大肉面吃,怎么还先怪起我来?”
老者笑道:“你这小娃,真是伶牙俐齿,净会闲讲,来,快下来,我们到道旁避上一避。”边说边将男孩抱下了驴背。
男孩掸着身上的积雪,奇怪道:“这大风大雪的,路上人影都没一个,要避什么?难道是哪里的官老爷出巡,放了肃静回避牌了?我怎么没有看到?”口中说话,手下却也没停,帮着老者连拉带推地将黑驴赶下道路,在道边的荒草丛中立定。
老者用木杖拨了拨周围的积雪长草,轻笑道:“什么官儿罐儿的,我们这穷乡僻壤的小地方,哪来?就是有,这般风雪天气,也在家中享福了。你听,这风里的蹄音和铃声……”说着停了停,又凝神听了听,对男孩压低声音道:“来了,阿逍,一会儿不管有什么事,千万不要说话!你记住了,千万!”男孩用力点头了点头,抓着他外祖的衣衫靠了过去。老者伸手将黑驴的笼头扣住,又把男孩向身后揽了揽,在道边立好,口里不由得低声自语道:“大风大雪的,如此纵马疾奔,怕不是江湖上的哪路好汉……”
话音未落,只听数十丈外的道路上鸾铃乱响,有五骑顺风踏雪,疾驰而至,马蹄声处,踏得地上积雪直溅。祖孙二人站在道旁,还未看清马上乘客样貌,那几骑早已从面前飞奔而过,激起的风雪刮得人睁不开眼,转瞬间跑过去了一二十丈。
老者正暗自松了口气,忽听得马上有人“咦”了一声,那五骑顿时齐齐勒马,几匹坐骑一阵嘶鸣后,都在雪地里生生立住,显是久经霜寒,训练有素,其中两骑上跳下来两个大汉,径直向道旁的祖孙二人走来。
老者不由皱了皱眉,抬眼望去,只见近前两人都有三十来岁年纪,左边那个是条黑大汉,身材魁梧,留着络腮胡,相貌凶恶,一身短打劲装;右边那个中等身材,生得白白胖胖,八字胡须,穿成个客商模样。其余马上坐了三人,一个是头包蓝帕的青衣妇人;另一个长衣高帽,打扮得甚是怪气;最后一人却背着身子,看不清模样,看装束仿佛是个道人。
那黑大汉和胖客商到了祖孙二人面前,上下打量了几眼,黑大汉忽地开腔喝道:“老头儿,你是做什么的!这风雪天气,还在道边的草里躲藏,是想打劫老爷们不成?!”声音甚是粗野低沉。
老者吃了一惊,丢了木杖,连连摆手道:“不敢!不敢!小老汉可不是歹人!怎会干那拦路剪径的勾当?!客官千万莫要错认了!”说完抬头看了看,见那黑大汉仍是瞪着双眼,便又向前对二人作揖道:“我们祖孙二人是这本处的乡民,今日原是去前面镇上求医的,不料天降大雪,我等走得迟了些,方才望见客官们从大道上策马而来,怕在路中冲撞了贵人,便避在这里,并非是有意冒犯,还望客官明鉴。”
那黑大汉面色一沉,正要发话,却被旁边的胖客商伸手拦过,只见他笑眯眯地看了老者和男孩几眼,对老者虚作一揖道:“老丈有礼了,我这兄弟是个好人,只是脾气暴躁,不会说话,得罪之处还望老丈见谅。我们是过路的客商,打搅老丈只是问个路径,别无他意。请问老丈,前面是个什么去处?附近哪里还有人家?”
老者连忙作揖道:“好说好说,原来是外乡的远客,小老汉失迎。客官们方才打西北而来,必是经过前面二十里外的洪山镇,那就不用多说了。沿这条大道向东南再走一百八十余里,便是洪阳县城。沿路有十几个村子,都不甚大,除此之外,就再没有其他人家了。”
胖客商正要再问,却被黑大汉跨步上前,一把挤在身后,当下只是笑了笑,也不生气。黑大汉沉声喝道:“老头儿,看你也是个明白人,那老爷就不废话了。下面老爷发问,你据实答了,有你好处,要是藏着掖着……”说着用手中马鞭“啪”的声临空虚抽了下,喝道:“看见没!老爷这鞭子可不是吃素的!”也不等老者答话,又喝问道:“刚才,你是一直在这道上行走?走了有几个时辰?多少远近?路上还见过别的什么人?一样样细细地说给老爷听!”
老者面色微变,退了半步挡在男孩身前,拱手赔笑道:“回这位老爷的话,小老汉从辰时出门,在这道上走了约莫有三四个时辰,大约五六十里远近。初时倒也见得几个行人,午后因是天雪,就再未曾见了,以上所言俱是实情,并不敢有半句欺瞒。”
那黑大汉听了,和胖客商对望一眼,也不说话,哼了一声,径自回身向马上那三人走去。胖客商却又上前半步,挡在老者面前,拱手笑道:“老丈莫怪,我这兄弟性子实在是粗鲁了些,我这里代他赔礼了。倒是还未请教老丈高姓大名?”
老者忙拱手答道:“客官折煞小老汉了。乡里人家,哪敢称什么高姓大名,鄙姓鲁,有个贱名儿叫有成,附近人家唤作鲁老汉的便是。”
胖客商笑了笑,忽又看了老者身后的男孩一眼,讶道:“哎呀!这位小哥倒是个好相貌,不知是老丈的什么人?可曾取了名没?有多大了?”
老者忙拱手答道:“这小娃是小老汉的阿孙,姓陆,小名叫阿逍,今年八岁了,虽是生得好看,却有些聋哑。这不,小老汉此趟就是带他去镇上,求个医病的偏方儿的。”
二人正说着话,那黑大汉又走了回来,把胖客商拉到旁边低语了几句,转头对老者喝道:“老头儿!过来,跟老爷走一趟,有位贵人传你回话,你可要放明白些,不然……哼!”说着瞪了老者一眼,转身向马上那三人走去。
胖客商笑了笑,做了个请的手势。老者无奈,只得撇了黑驴,将男孩护在臂下,祖孙二人跨上道路,跟在黑大汉身后,那胖客商袖了双手,走在最末。
到了三人马前,黑大汉停住脚步,转身将老者向前一推。青衣妇人和高帽怪客都从马上跳了下来,左右立在两旁,那道人却仍是端坐马上不动。
胖客商快步趋上前去,抱拳对那道人低语了几句,神色极为恭敬。老者正忐忑间,那道人已策马转过身来,只见他约有二十来岁年纪,长得舒眉朗目,鼻直口方,头戴芙蓉金冠,身穿水色云袍,风姿俊逸,神采过人。此时风雪正烈,诸人身上都积了不少雪,但这道人身上却没有半点雪迹,十分奇异。
这道人低头看了看祖孙二人,也不说话,只把大袖一招,老者就身不由己地向前迈了几步,诧异间,抬头正对上那道人的双眼,心里就有几分迷糊;再看了一时,只觉得天地俱都无色,只剩下那双眼中的宛转光华,宛如流金般缓缓溢动,甚是让人痴迷;正沉醉间,忽有一股大力涌来,便不由自主地又退了几步,脑中方才渐渐清明,只觉得出了身冷汗,手足都无力起来,胸中更是阵阵心悸,烦闷不已。
老者正惶恐喘息间,只见那道人又把大袖向男孩一招,顿时倏然惊觉,刚向前抢出半步,张口要喊,只觉背侧里火辣辣的下,似是吃了一鞭。朦胧中仿佛听得那道人轻轻地“咦”了一声,便觉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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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稚子救亲
也不知过了多久,鲁老汉在昏昏沉沉中觉得似乎有个东西在脸上来回蠕动,又湿又热的。正疑惑间,忽想起那道人对自己外孙挥动大袖的情景,霎时心中大急,猛地下坐起身来,但见四野寂静,风雪早已停息,周围不见半个人影,只有头黑驴正站在自己身旁。
鲁老汉这才醒悟过来,原来是这黑驴在道旁无人照管,不知怎的走了过来舔舐自己。当下出了口长气,只觉浑身阵阵发冷,低头一看,却是背着的水囊破在地上,冰水和着积雪,早盖了身上半截,心中不由暗自庆幸,知道若非这黑驴舔醒了自己,再过得一时半刻,恐怕便要被冻死在这雪地中。
鲁老汉扯住驴缰奋力站起身来,尚未立定,就觉背侧里一阵剧痛,这才想起先前好似挨了一鞭。还没来得及细看,忽又想起自己的外孙来,连忙左右张望,却不见踪迹,这一下吃惊非小,顿时惶急起来。也顾不得什么伤痛,急急忙忙四下搜寻,仓惶间,只见道边的荒草中似乎躺了一人,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地奔了过去,近前一看,果然是自己的外孙,正裹着袄子呼呼熟睡,身上半点雪迹也无。不觉心下稍安,扑上去一把抱定,又仔细看了看,浑身摸了摸,不见什么伤损,这才略略放下心来,摇着外孙呼喊道:“阿逍!阿逍!醒醒!”。
那叫陆逍的男孩揉着眼睛醒来道:“阿公,怎么了?我们走到哪儿了?”
鲁老汉急道:“阿逍!告诉阿公,身上哪儿不舒服么?那道人有对你怎样么?”
陆逍站起身来,伸着懒腰答道:“没什么地方不舒服呀……”忽地眼睛一亮,对他外祖叫道:“阿公!你看到没?!那人好厉害!两只眼睛和太阳一样,刷的下放出光来,把我都看呆了!”
鲁老汉一把抓住外孙肩头,追问道:“那后来!后来他有对你怎样么?”
陆逍想了想,答道:“也没什么啊,我看了会儿,那人就只眼睛会发光,也没什么其他本事了,正觉得无聊,那人却摸了摸我的头,说了声‘好’,然后……然后,我就睡着了。”歪着头又想了想,讶道:“真奇怪,他好像也没下马呀,隔那么远,怎么能摸得到我的头哪?后来,我怎么就睡着了?”
鲁老汉把外孙扳来扳去,查看了好一阵子,方才彻底放下心来,不由出了口长气,轻轻将外孙搂在怀里,正要说话,却只觉得背侧里猛地抽痛起来,身上又阵阵发寒,手足酸软,通体乏力,心知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