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这次说的是真的!”叶姿托起他后背,想让他倚坐起来,但他却无力地垂下脸,伏在了她肩头。
他的呼吸越来越弱,叶姿握着他的手,心急如焚。
天际的灰黑云层缓缓挪移,深蓝色的夜幕终于展现了一角。遥远的地平线处,隐隐约约亮起了火红光点,伴随着战马嘶鸣,起起落落,如潮水般涌动。
叶姿起先以为是幻觉,但当火光越来越近的时候,她终于相信了自己的眼睛。
“我在这里!”她挣扎着抱起凤羽,踏着一地黄沙,奔向晃动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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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了!”最前方的士兵大声呼喊,不远处的耶律臻立即扬鞭策马,率着众人飞速迎去。火光耀亮了这片荒漠,橘红光影中,他不待战马停步便飞身而下,三步并作两步地奔向叶姿。
“凤盈,总算寻到你了!”他不暇细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臂。叶姿浑身是伤,痛得猛一收缩,他这才注意到她脸上的伤痕。
“怎会伤成这样?”耶律臻紧皱双眉,又急忙唤人将凤羽从她怀中接过。叶姿张了张干裂的嘴唇,艰难道:“快救凤羽。”
“知道。”耶律臻回应间转身遥望,此时又有人马自远处赶来,为首之人紫衫黑笠,正是靖王李衍。那一群人赶至此处,靖王翻身下马,见凤羽满脸血痕,不禁一惊:“这是怎么回事?”
“……摔伤了。”叶姿支吾着应付,靖王蹙眉不语,与随从一起将凤羽平放至车内,却见原本已经昏迷的凤羽紧蹙双眉,正模糊不清地念着什么。靖王俯身凑近,叫着他的名字,但凤羽依旧昏昏沉沉。
“凤羽,你在说什么?”叶姿不禁凑到他唇边,听了许久,才勉强听到他念着的词:“额其……”
她愣了愣:“额其?”
耶律臻看着她,眼神有些复杂,过了片刻才道:“额其就是姐姐,北辽语。”
叶姿的神色变得不太自然,靖王向耶律臻揖道:“太子殿下,小王略懂医术,可先为凤羽止血。”
“有劳。”耶律臻颔首,转而叫随从取来药物,又见叶姿望向远处,不觉道,“凤盈,你在看什么?”
叶姿晃过神,忙登上马车:“没什么,我们走吧。”
“但你还没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先离开这里好吗?”叶姿不安道,“凤羽伤得很重,别的事过后我再告诉你。”
“……好。”耶律臻眉宇间还含有讶异之情,但终是忍住了想问之言,手中火把一晃,众人很快折返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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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轮滚滚,黄沙寂寂。
颠簸的车厢内,叶姿持着油灯坐在凤羽对面,直至现在,她才发现他那锦袍靠近肩头的部分已被燎焦。
“怎会这样?”靖王亦不由诧异,他看了一眼叶姿,见她未曾开口,便只得解开了凤羽的衣衫。层层叠叠的锦衣下,凤羽的左肩裸|露出来,叶姿的心猛地一沉。
狰狞的伤口直贯其肩胛,四周肌肤发黑,显然是被射线灼伤。
她想起最初自己骑马奔回的时候,从远处望见红光闪现了一下,但她没想到凤羽伤得这样重。
——在废垒中,他拒不交出通讯器的时候,她甚至还与他厮打。
“郡主。”靖王缓缓抬目,“凤羽这个样子,恐怕不是摔伤而致吧?”
叶姿心中窒闷,垂下头不说话。靖王蹙眉,从药瓶中倒出些许粉末,覆在了凤羽的伤处。昏迷中的少年许是感觉到了刺痛,绵密的眼睫微微簌动。
叶姿如坐针毡,忍不住道:“他可还有救?”
靖王叹了一声:“我只能先替他疗治外伤,但看上去他被人殴打得很重,若是伤及内脏,怕是情形不妙。”
“要走多久才能找到城市?”她急切道。
他摇摇头:“在下对此地不熟,郡主要问太子殿下才清楚。”
叶姿一下子打开车门,朝着外面呼唤。耶律臻从前方匆匆赶来,见她神色紧张,不禁道:“怎么了?”
“我们要多久才能离开这大漠?”她语气凝重,“必须找大夫替凤羽诊治,否则……”
耶律臻沉吟道:“连夜赶路,在天亮后可以寻到城池。你放心,我已命人先去前方打探了。”
叶姿怔了怔:“是吗?多谢……”
“凤羽的伤,究竟是如何造成的?”他望着她的眉眼,语气温和,并没逼迫之意。
她忖度片刻,低声道:“……我们又遇到了那个怪人。”
“当真?!”耶律臻紧皱双眉,“难怪你和凤羽伤成这样!你为何不早说?怪人现在何处?”
叶姿略显踌躇:“凤羽以弓箭伤了他,我们才逃出来。”她说到此,又急忙道,“不过你不用再去寻找那个怪人,他已经消失在大漠里,我们只管赶路就是。”
耶律臻看着她道:“那也好,料想那人受了伤也难以追及我们。”
叶姿勉强笑了笑:“是这个道理。”
“进去吧,好好照顾着凤羽。我会命人加快行程。”他说着,替她关上了车门。
叶姿隔着车窗朝他点头表示感谢,随后拉上了帘子。耶律臻策马伴行了一程,见车内寂静,便悄然唤来亲信交代几句,随后蓦地掉转马头,带着数名护卫朝着相反方向疾驰而去。
第十九章 伤从心起
这一夜叶姿几乎未曾合眼。
靖王在替凤羽止住流血后,便告辞出了马车。他留给叶姿一瓶药粉,说是若凤羽疼痛难忍,可以聊以抑制。
于是叶姿独自守在了车内。座位上摆放着的油灯不时摇晃,她怕灯倒后起火,只能一手扶着灯台,一手撑着窗栏。手臂与膝盖关节处酸痛不已,坐在这坚硬的座位上不住颠簸,更是感觉背脊要断裂一般。
困意一阵阵袭来,她强睁着发酸的双眼望着凤羽。因座位不够长,他只能蜷着双腿侧卧,随着车辆的摇晃,他的左臂垂落下来。叶姿上前托起他的手腕,却发现内侧有多道深浅不一的伤痕。
像是利刃划破肌肤后留下的。
他腕骨嶙峋,淡青色的脉络在昏黄的灯火映照下尤显清晰,加之这狰狞的伤痕,竟隐隐透出几分鬼气。
叶姿忙拉下了他的袍袖,但这一动之间,却使他眉宇微蹙,随后,在寂静中,慢慢睁开了眼。
烛影落在他眼眸,愈发清冷寂寥。
“你……觉得怎么样?”叶姿蹲在座位前,与他近在咫尺,却觉得自己的动作有点傻气。
凤羽默不作声地望着她,眼神中不含任何情绪。她料想他是受伤太重而神志不清,便只管将他的左臂推回,他却缓缓垂下眼帘,看着自己的左手,道:“动不了了。”
“哎?”叶姿一愣,下意识地握了握他的手掌,只见手指微屈,果然没有反应。但她很快抬头道:“那是因为你肩膀被击伤,所以暂时失去了知觉吧……没事的,等伤好了,就可以恢复正常。”
凤羽没再说话,叶姿见他额上微微渗着冷汗,不禁道:“之前叫你不要招惹那个人,为什么不听?你分明就不是他的对手……”
他紧抿着唇,许久才吃力道:“他打女人,女人,是不能打的。”
叶姿愣了神,这样的回答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她纠结了半晌,道:“就因为这个?但你之前好像也砸伤了我。”
他原本寂静的眼里忽然起了波动,一丝难得的慌乱一闪即没:“那是我一时发怒……”
“真会找理由……”叶姿坐在地板上,侧过身子望着对面。烛火如豆,摇曳中越发黯淡,忽听得身后又传来他微弱的声音:“你为何……还留在这里?”
她没有回身,皱眉道:“周围全是人,你叫我怎么离开?”
“那你……”他只说了两个字,便急促地咳嗽起来。叶姿不禁侧身回望,只见他吃力地撑着座位想要翻过身去,但因双腿无力,竟连这简单的动作都不能完成。
“别动。”叶姿一把按住他右肩,“你浑身是伤,万一骨头移位就更是雪上加霜了!”
他紧紧抓住座位边缘,双唇失了血色,原本苍白的两颊间却隐隐泛出红晕。叶姿伸手一摸,果然已觉烫手。
“发烧了。”她寻望四周,车内仅有油灯药瓶,并没有水囊。无奈之下,她只得道:“我去给你找点水……”
“不用。”凤羽墨黑的眼睫微微垂下,似是连睁眼的力气也没有。
叶姿每每与他说话总会感到憋屈,此时见他又这般别扭,忍不住道:“你喜欢自虐?”
他听到后,又缓缓睁开眼,望着她:“什么意思?”
“就是总爱虐待自己,不让自己有好日子过!”她颇为解恨地道。
他抿着唇不语。叶姿不见他回话,正无奈地想要转身,凤羽却嫌弃地望了她一下:“总是胡言乱语……”
“什么话?!”叶姿不悦起来,刚想反驳,他却又合拢双眼,朝内侧转过脸去。即便是这微小的动作,也让他眉间紧蹙,呼吸加快。
她推开车门叫着耶律臻,却不见其身影。有随从快速靠拢马车,抱拳道:“郡主有什么事情吩咐?”
“凤羽发热了,我要给他弄些水。”她遥望马队前方,远远地只能望到人影幢幢,火把如长龙蜿蜒。她纳罕道:“太子怎么不在这里了?”
那人一边差人去取水囊,一边答道:“殿下已经策马到了最前方,好为公子寻得良医。郡主如果还有什么事只管对属下吩咐。”
“暂时没事了。”叶姿等那人递来水囊后,便很快回到了车内。凤羽还是闭着眼,她小声叫了他几下,他只是蹙着眉不回应。
但手心还是很热。
叶姿便用手帕蘸了水,敷在他的额上。烛火阑珊,少年朝着里侧斜卧,眼睫晕染出极淡灰影,犹如幼兽的初绒。她默默看了一会儿,忽觉光亮骤暗,讶然间回头,灯焰已旋即而灭。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她有些不适应,正起身,暗处却浮起凤羽轻微的唤声。
“姐姐……”他的声音低如耳语,似是因梦而起。
叶姿怔了怔,站在他身前没有离开。“姐姐……我回来了……你为什么不认识我了……”他语音喑哑,带着难言的失落。随后,右手动了一下,正好触及叶姿的长裙。
她低首,望着陷在晦暗中的少年,慢慢地俯身下去,轻轻握上他的手指。他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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